心上人

小胖妞顧茵失蹤了。

原來她敲死了小雞之後心中害怕又不安，盡管趙令淵幫忙“處理”了，可直覺上覺得不對，又不敢跟媽媽和姥姥說，幹脆自己跑掉了。

趙令淵野猴子一只，自己玩都顧不過來哪裏顧得上她，于是在所有人都沒發現的時候，這家夥一個人離開姥姥家，沿着村子裏的大路憑感覺瞎走。

村子不大道路卻四通八達，其中一條東西橫貫的兩頭直通快道和高速公路，路兩邊全是種植的田地，人煙稀少。

偶爾幾個扛着鋤頭拿着工具的農人見到這麽小個孩子一人獨自在路上走，雖然稀奇，倒也沒想太多。畢竟村裏多的是到處溜達瘋玩的小孩，有那些來地裏幹活的，孩子無人看管可不就是到處瘋跑。

等所有人發現她不見了的時候，距離顧茵離開已經兩個小時了。

附近搜尋一圈不見蹤影，焦灼的顧家人立即報了警，其他人繼續尋找，最後人是被一輛路過快道的轎車司機發現的。

他路過的時候正巧看見快道下的土坡上有個孤零零的小女孩努力試圖爬上來，當機立斷停車翻下去，打電話報警後把孩子送到了附近派出所。

剛開始小胖妞還不願意跟他走，把好心大哥急得團團轉，十八般哄孩子武藝都用上了，好不容易才起了效果。

回到媽媽跟前的顧茵少不了一頓毒打。又喜又怒的顧媽媽好半晌啜泣不止，一會兒擁抱一會兒揍屁股，好在旁邊其他人規勸加上尚有理智，最終沒舍得下重手。

當時趙令淵就站在一旁觀看。

離開村子回到市裏的路上，他一直安靜得過分。

趙令淵向來是個鬧騰孩子，今天的事情對小小的他沖擊很大。尤其是得知顧茵消失不見、所有大人焦急地團團圍住他詢問的時候，那種茫然渺小又恐懼的感覺深刻烙印進了心中。

直到邁進家中，安全的環境才讓格外沉默的他回過神。

他看向身側正換鞋子的媽媽，用五歲孩子的角度，提出了對這個危險世界的好奇。

“媽，如果今天顧妹妹沒有找回來會怎麽樣？”

趙媽望向兒子。兒子一直都很聰明，之前在醫院的智力測量中他的評分遠超同齡人，加上平常嘻嘻哈哈調皮的不行，趙媽一直都秉承“暴力棍棒教養政策”。

但她對兒子的愛不少別的母親一分。

她抱住自己的孩子，将個頭小小、尚且不能完全理解這個世界的小男孩擁在溫暖的懷中，輕聲告訴他：“如果顧妹妹找不回來，你顧家阿姨會非常非常傷心，顧叔叔、茵茵姥姥還有她的爺爺奶奶，包括媽媽我和你爸爸，都會非常非常傷心。

顧妹妹是她爸爸媽媽最愛的寶貝，就像你是爸爸媽媽最愛的寶貝一樣。

爸爸媽媽希望一輩子陪伴在你身邊，看見你健健康康，顧家阿姨和顧叔叔也是一樣的，你能理解嗎？”

趙令淵若有所思。

“可是，我差點把她弄丢了。”安靜片刻後，他仰起臉，黑寶石般的眼睛裏蘊含着委屈和黯淡愧疚的淚花，将整件事情原委告知。

聽完後的趙媽沒有和往常一樣揍兒子，輕輕撫摸他的頭，将自己的愛意傳遞。

“你能坦率媽媽很高興，但你當時确實不應該偷偷把小雞藏起來，就算告訴我們小雞死了也不會被責怪，因為媽媽和顧媽媽都知道你們不是故意的。我的兒子很善良、也很誠實，我希望你同樣勇敢起來，我們一起把這件事情告訴顧媽媽好嗎？”

趙令淵猶豫片刻，“好。”

便在此時，門外響起敲門聲。

趙媽打開門，露出顧媽媽憔悴的臉，她歉意地道：“不好意思，今天本來是帶着你們去散心的，沒想到發生這種事情。”

目光移到小小的趙令淵身上，柔聲道：“小淵，吓到你了吧？”

她把身後藏着不敢出來的肉團子揪出，拎在趙令淵面前，來自親媽的血脈壓制顯露無疑：“該怎麽說？”

小胖妞顧茵眼眶紅紅的、臉蛋紅紅的，小嘴還扁着，看來沒少被批評，這會兒矮墩墩地杵在跟前，比趙令淵還小一截，懷裏抱着一盒點心。

“令淵哥哥，我錯了。”

仰頭不敢看趙媽，小聲支吾：“阿姨我錯了。”

趙媽媽本來就稀罕她，往日看見胖乎乎奶嘟嘟的顧茵心都要化了，更何況這事兒裏頭還有自家孩子的原因，連忙道，“茵茵，以後可不能亂跑啦。別待在門口了，來家裏玩吧，阿姨給你們準備水果吃。”

而後拉起顧媽媽闡述事情原委。

趙令淵緊張地站在旁邊。

顧茵這個沒心沒肺的完全不管整件事情因自己而起，這會兒聽見“吃水果”三個字眼睛都亮了，把抱着的點心放到茶幾上軟軟糯糯提要求：“阿姨我想吃蘋果！”

趙媽百忙之中抽空回她：“好好好，給我們茵茵削蘋果！”

本來緊繃的趙令淵忍不住給她一個大白眼。

了解始末的顧媽摸了摸趙令淵的頭，安慰一番。畢竟都是孩子，哪懂得那麽複雜。氣氛重新暖起來，趙媽削了蘋果盛了橘子香蕉端來擺在茶幾上、又打開電視給孩子們看。

顧茵早就把這事兒忘到爪哇國去了，吃飽喝足後捧着圓滾滾的小肚子去找趙令淵玩。

但這會兒趙令淵根本不想搭理她。

雖然事情已經解決，可當時的恐懼不安、忐忑愧疚仍沉甸甸地壓在心頭，讓他下意識排斥顧茵的靠近。

小胖妞向來眼色勁兒不好。

像是看不見男孩身邊的低氣壓，對他硬邦邦冷着臉的态度視而不見，甜甜地膩歪過來，瞅瞅大人們，小聲壓低嗓子：“令淵哥哥，你吃糖嗎？”

趙令淵用眼尾瞥她一下，冷淡地轉移開，繼續擺弄自己的汽車：“不吃。”

“你吃嘛你吃嘛。”

她從上衣兜兜裏掏出一顆糖，正巧是趙令淵喜歡的類型口味——因為那就是以前趙令淵送她的。

看見熟悉的包裝紙，他眼角抽了抽，實在忍不住鄙夷：“你拿我的糖來讨好我？”

“可你送給我了，就是我的呀。”她茫然不解、理直氣壯的态度把趙令淵氣得夠嗆，一把就要抓走：“好啊，我吃，給我吧！”

萬萬沒想到靈活的小胖手在空中有預謀地扭動了一下，他撈了個空，只見跟前的胖家夥開心地咧開一口小白牙，高聲道：“從我□□底下鑽過去就給你吃。”

“？！”震驚且無語的趙令淵。

“？？！”旁邊兩位媽媽。

–

時間一晃過去了六年，當初幼兒園的兩個小不點成功步入了小學和中學。

趙令淵在學校是出了名的帥，這年頭中小學生談戀愛屢見不鮮，比起多因素考慮的成人來說，他們更看臉。

且他文化課成績向來優異，外貌只不過錦上添花。

相比而言顧茵的成長路線截然不同。

她小時候胖墩墩，現在還是胖墩墩，唯一的優點就是皮膚白皙，且她打小腦瓜子就不靈光，學習成績一般般，為此自暴自棄經常不交作業，被生氣的老師罰掃地。

顧媽知道以後強行勒令她以後必須寫，為此還拜托了隔壁的趙令淵，請他在學校代為監督。

顧茵和趙令淵年級不同，教室倒沒隔多遠。他有的時候上體育課出來路過都能發現那家夥不認真聽講，偷偷在底下翻課外書。

放學後，他如往常般拎着書包到五一班。

別的學生三三兩兩開心回家，唯獨顧茵一個人，垂頭喪氣抱着掃把打掃衛生。看來作業又沒交。

也是，上課全忙着看課外書了，哪裏還管得了作業呢。

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下，書包放到邊上。

趙令淵雙手環胸看着她掃，時不時誇贊幾句：“哇塞，瞧瞧這是哪位光榮大将，又在這裏當勞動模範為全班掃地呢？學校應該專門給你頒個獎表彰你的無償奉獻。”

如此陰陽怪氣邊上的同學們早就見怪不怪。

全校都知道他們倆關系近，為此還有很多小女生給顧茵送賄賂小禮物，試圖從她這裏跟趙令淵套近乎。

——以前她來者不拒，誰送都收，後來被趙令淵罵一頓收斂了許多，只敢鬼鬼祟祟偶爾作案。

顧茵噘着嘴悶頭掃地不理他。

他自顧自嘴炮了一會兒，見這家夥油鹽不進，冷哼一聲，起身走到她書桌旁從抽屜裏找到那本課外書。恐怖的封面上是一個沒有面孔的人，旁邊血淋淋的大字寫着：

《恐怖故事》7月刊。

感情偷偷摸摸看這玩意兒呢？

見顧茵并未發現仍舊低着頭掃地，他壞主意湧上心頭，悄悄走過去驟然大喊一聲：“啊！”

“啊！”顧茵吓得哆嗦，下意識一個巴掌揮過去，好家夥，趙令淵大好的腦袋差點被扇掉，整個頭顱嗡嗡作響眼前陣陣發黑，一時間竟不能說出話了。

顧茵下巴差點掉地上，趕緊丢掉掃把扶住虛弱的他坐下，“你沒事吧。”心虛不已地辯解：“我可不是故意的，誰叫你吓我！”

頭暈目眩的趙令淵一言不發幽幽望着她，感覺鼻腔裏癢癢的似乎有液體流出，一摸，紅通通的血染的滿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