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工廠又運轉兩年了。兩年後工廠規模還是變化不大,因為MP3這一行在多媒體手機的沖擊下越來越不景氣了,陳功好歹能維持局面。後來工廠又招了十幾名工人,陳功善待工人,車間都裝上了空調,時不時發些補貼什麽的,其實也沒花幾個錢,但工人普遍比較滿意,中途一個人都沒有離開過。
他對蔡芳芳說:“開始你還抱怨我給工人的條件太好了,你看看,這樣做是不是值得得很?我們主要是靠外單,品質非常重要,不然出了問題要退貨的話,光是把貨從國外運進來再運出去的複雜報關操作都要搞死人,還不談來回的快遞費那麽吓人。可我們工人穩定,品質就有保證,次品率極低,這對我們這種小廠來說是很不容易的。有些工廠只知道規定工人要怎樣怎樣,不能怎樣怎樣,否則就罰款,你能罰他多少?他不幹了不就是大不了丢一個月薪水?你對他們好一點,讓他們和你一條心,他們就珍惜這份工作,他就會把自己崗位上的那份工作盡力做好。不這樣我們這點場面哪能撐得下去?現在競争多激烈,可我們的客戶從一開始就到現在,一個都沒有做丢過,雖說量還是不大,但我們總算能活下去。”
蔡芳芳逐漸在接受陳功的觀點,但也有些許不滿:“你這人,也不是真正公平對人。你對杜美偏心,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就這麽點人,你還一本正經地封她個生産和品質主管。”
“人家工作負責,幹活賣力。”
“可別人工作負責,幹活賣力,你怎麽不提拔?”
陳功知道蔡芳芳在怪他對文勇的态度。工廠後來又添加了絲印這一道工序,文勇從外面搞到一批加工業務,量大,加工費給的高,陳功一聽他彙報還高興得不得了,後來陳功去一看,吓了一大跳,他是在給別人印牌子貨!陳功當場就叫他們停掉,把單退了。後來文勇把文駿找來給他論理,文駿說這個業務其實是他幫文勇在外面拿到的,有他在,出不了事,再說,賺了錢不也有你陳功一份嗎?但陳功堅決不肯,把文駿給氣回去了。
陳功本以為這事到此為止,結果發現文勇還想背着他搞,他火了,讓杜美嚴格把關,一發現情況就制止,還不放心,他親自教負責絲印的馬小強認了認那個名牌标志,讓他一定不能印。
幾天後陳功不在廠裏時文勇還是不死心,又拿來一批貨來讓馬小強按他的要求印那個牌子。馬小強說陳總說了,不能印這個。文駿說我哥也是老總,馬小強說我只聽陳總的。文勇就說你真的不印?馬小強說不印。文勇又說你不聽我的話,不怕我揍你?馬小強說你打不贏我。文勇說好好好,我保證這是你在這裏工作的最後一天。
他又去找杜美,“你是生産主管,我接的訂單馬小強不做,你去把他換了,讓別人來給我印!”
杜美義正言辭地拒絕了,說陳總早就給她交待了,不能印就是不能印。
“你這個婊子不要老擡陳總出來壓我!”
“你罵誰是婊子?”
“你的底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做婊子的,還不是陪陳總睡過才人模狗樣地到我哥公司來當個狗屁主管,你以為你是什麽貨色?”
“你不能這樣污辱我,也不能這樣污辱陳總,你必須馬上道歉!”
“好,我道歉,我道你一個嘴巴!”文勇使出蠻力,把杜美抽倒在地。馬小強趕快沖上去護着杜美,文勇要馬小強出去單挑,馬小強就和他出去單挑去了。
陳功回到廠裏的時候,發現杜美的臉腫成那樣,顯然是被打了,他問她,她氣得說不出話來。蔡芳芳說:“沒事,一點小誤會……”陳功對她吼起來:“這還是小誤會?讓你在廠裏盯着,搞成這樣你得負責!”
蔡芳芳也火了:“她和別人鬧矛盾,你怎麽賴上我了?又不是我打的她。”
“誰打的?”
“……”
陳功就問車間的工人們,那些女孩一個個都不敢開口。陳功問肖小紅,他把她拉到一邊說:“小紅,平常你最乖了,杜美平常那麽照顧你,你忍心看她被人這樣欺負嗎?你告訴我,讓我幫她讨回公道,你說好不好?”
兩年來,肖小紅長大了好多,完全不是剛來時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她變高了,漂亮了,那雙漂亮的大眼睛還是那樣忽閃忽閃的,更有靈氣了。
肖小紅點點頭,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陳功。
陳功就罵起了蔡芳芳,說她故意不管,讓局面搞成這樣,他把蔡芳芳拉到辦公室裏繼續罵。
“你把我的命令當耳旁風,訂單安排都是你在管,你不簽字那姓文的就不可能讓他們安排生産,你這蠢貨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蠢事?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印這種假牌子不是一天兩天了,文駿私底下答應給你多分錢對不對?你這是利令智昏!”
“随你怎麽罵,我又不是為自己,工廠賺了錢對大家都有好處。文勇說得對,你就是故意向着杜美那婊子,小題大做!”
“人家哪點礙着你了,開口婊子閉口婊子。你再這樣我就不客氣了!”陳功現在越來越看不慣蔡芳芳了,她的有些毛病看來是一輩子也改不過來了。
“哦,現在出息了是吧?好好好,我再也不惹你的人了。”蔡芳芳不想再理他。
陳功這次要動真格了,他打電話要文駿無論如何也要過來一趟,管教一下他的那個寶貝弟弟。
文駿老大不情願地來了。這時出去單挑的馬小強和文勇也回來了。陳功把所有的人都集中起來,當着工人們的面要文勇向杜美道歉。文勇求救似地看着文駿,陳功一言不發,文駿也一言不發,頭偏到一邊去,誰也不看,鐵青着臉。廠裏氣氛緊張,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
蔡芳芳說:“文勇,你就給人家道個歉呗,都是為了工作,你是男的,就主動認個錯算了,大家還要幹活呢。”
“你讓他自己說!”陳功毫無大事化小的餘地。
文勇嘴裏咕嚕了一聲,算是做了個道歉的樣子,顯然他不服。
“你這個月的薪水不要領了,賠償給杜美作為精神損失費,還有,你必須寫一封檢讨,和一封道歉信,讓我和文總簽字認可了,貼出來。你聽到沒有?”最後一句陳功運足了氣,吼成一聲炸雷,把所有的人吓了一跳,文勇的氣焰一下子被打掉了,小聲說:“聽到了。”陳功又大吼一聲:“散會!”所有的人都散開了,陳功一言不發地回自己辦公室去了,把門關得山響,大家現在才知道表面溫和的陳功還有這麽大的脾氣。
文駿也一言不發地鐵青着臉走了,他這次是真生氣了,這一點陳功也是很清楚的,事實上,自從陳功不讓他搞那種冒牌加工生意他就對陳功很有意見了。
蔡芳芳看到大家都散去後對文勇說,你就按他說的做個樣子吧,別太放在心上。文勇說,我就是看不慣他那麽寵着那姓杜的,你不是給我說過那婊子來這裏之前是按摩女嗎?那還不是雞?蔡芳芳忙叫他不要再說了,免得再惹來麻煩。文勇就恨恨地說,等着瞧!
蔡芳芳走到格子間杜美辦公桌旁,傲聲傲氣地說:“這會怎麽不到線上盯着了?別以為也給你在格子間安排了一個辦公桌,就真以為自己也是白領了,也不要以為陳總真的看得起你。我告訴你,你還是一個幹粗活的,和別的女工一樣賤!你看看你,就因為你,搞得一廠子人都不安生。”
杜美站起來,死盯着蔡芳芳,蔡芳芳沒料到她居然蔑視她的權威,如此不把她放在眼裏,一下子倒被她的氣勢逼得倒退了一步。
“幹粗活的人不比幹細活的人賤!你不明白這一點,就說明你才是真正地賤!”說完她揚長而去,到車間裏去了。
“反了,反了,豈有此理,她居然敢這樣對我說話!”蔡芳芳氣得哆嗦,文勇走過來對她說:“芳芳姐,不和她一般見識,看我怎麽收拾她!”蔡芳芳忙叫他不要胡來。
這天下午下班後就又是周末了,陳功準備像往常一樣回市內的新房子裏度周末,買房後這兩年他一直這樣,他現在把在新房裏住一兩天當作一種最好的休閑方式。他會買幾本雜志和幾份報紙,坐在涼風習習的傍晚的陽臺上悠閑地翻看,時不時遠眺一下天邊,他知道,不遠處煙波缭繞的海的那邊就是香港。小區旁邊有個公園,裏面有個足球場,有時興致來了他還會去那裏和幾個周末休閑的白領胡亂組隊踢上一場,出上一身汗。
晚上他偶爾也會在客廳看看電視,新聞聯播,財經新聞和記錄片是他的最愛,蔡芳芳最不喜歡看這些,總是搶着看那些不知什麽人吃飽了沒事幹胡編出來的港産古裝戲,武打片不像武打片,喜劇不像喜劇,鬧劇不像鬧劇,看得她嘻嘻哈哈地傻樂,陳功就說“注意你的素質。”蔡芳芳也不惱:“我就這素質!”陳功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他們可以自己做飯,但陳功在工廠裏忙一禮拜沒那心情,蔡芳芳笨手笨腳地做幾個菜又難吃得要命,他們只好叫樓下的快餐店送幾個菜上來,這時他會從冰箱拿出一瓶凍好的紅葡萄酒,用高腳玻璃杯給自己倒上一杯,像模像樣地品嘗起來。遺憾的是蔡芳芳不陪他幹杯,她總是千篇一律地喝她的可樂,她說:“我就不信還有比這更好喝的東西。”陳功還是無奈地搖搖頭。
晚上他還會沖上一杯咖啡,對着蔡芳芳發表高見:“中國連續這麽多年的兩位數的經濟增長,這是世界少有的……”,“臺海不可能有戰事”“美國的下一個目标就是伊朗”
蔡芳芳說:“我怎麽發現你比唐先生的派都還大?人家在國外呆了那麽多年都沒你這毛病,以前我怎麽沒看出來呢?”唐先生基本上把陳功的廠子當成了他在中國的根據地,無論他來驗貨的供應商是不是陳功他們的廠,他都會住在陳功他們的廠子裏,當然他幫陳功盡量把他們公司的訂單都争取到陳功的廠子裏做。陳功也叮囑蔡芳芳把唐先生的飲食起居照顧好,因此蔡芳芳和唐先生這兩年來熟得不得了了,這位在外漂泊半輩子的單身老游子的豐富經歷讓她驚嘆不已,她對他常常講給她聽的那些歐洲富有國家的令人難以想象的福利和國民待遇羨慕得不敢相信是真的。
有一天蔡芳芳對陳功說:“你知道嗎?你這叫‘小資’,‘小資情調’,其實我告訴你,有點惡心,不是很惡心,有一點點而已。”
陳功高興了,說:“你還居然知道‘小資’了,有進步,有進步。”
“你總是把我當白癡,是啊,我蠢得連‘小資’這個詞都不會用是不是?其實你是從骨子裏看不起我。你很反感文駿持強淩弱,巧取豪奪,實際上你和他是一樣的貨色,總以為高人一等,他要的是物質上的利益,你呢,除此之外你還要心安理得,還要在內心有種精神上的優越感。”蔡芳芳尖刻地批判道“這叫虛僞!不要看你表面上對杜美在內的這些員工們客客氣氣,對她們照顧有加,其實你還不是一樣地看不起她們。我算是看透你這樣的人了。”
“你說我說的是不是?”蔡芳芳問啞口無言的陳功。
陳功居然有點不好意思了,蔡芳芳大獲全勝,從此陳功再也不對她說那句惡心的“素質,注意你的素質!”沒想到這句話有一天成了一個很搞笑電影裏面的一句臺詞,把蔡芳芳和陳功都逗樂了。
這天本來陳功是要和蔡芳芳一起回市內的,但蔡芳芳說有個物料還沒到位,她得留在廠裏跟催,陳功只好一個人坐公交回市內度周末,他想起白天的事,心想是不是對蔡芳芳太過分了,但随後又一想,自己也沒有做錯,是得讓她好好反省反省,他又坦然了。
陳功一個人呆在房子裏空虛寂寞,作為一個身心健康的三十幾歲的男人,長期沒有異性伴侶,這無疑是一種不人道的折磨,是一種極不健康的生活狀态。飽暖思淫欲真他媽的有道理,生活條件不斷改善的陳功閑下來時經常受這種煎熬的折磨。
有一次金權兩口子來看他,他們問你是不是在和這個姓蔡的女孩來真的?你們都住在一起這麽久了。陳功态度誠懇地說不是那麽一回事,他們始終只是好朋友和好同事,從來也沒有産生過那種感覺。
“也是,你現在有公司有車有房有票子的,肯定想找個好的。你小子是悶騷型的,以為我不知道?要求高着呢,看看當年區志華那模樣就知道你口味。”
“我給你介紹一下吧,我可認識不少靓女白領,保證有你喜歡的。”錢芹生完孩子在家呆了幾年,現在又出來做事了,賣保險,社交面的确很廣。
陳功打個哈哈,說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