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這件事于我慕家是不會被允許的,請你了解。"簡殊幾乎是脫口,像是激憤說:"不可能!按你說的,一定談判無果。我也不再叨擾,就此別過。不過慕公子還請留意,人做天看,遲早會有報應的。"
她起身就要離開,還未走到門口,卻聽慕璟琛又說:"我以為父親為你做了這麽多,你總該明白些什麽。看來,還是太高估你了。"
她漸漸轉過身來:"這是什麽意思?"
慕璟琛挑眉,唇角含笑:"大可以為是嘲笑的意思,反正差別不大。"
這是第二次了,被人直面告知慕奇峰所做一切都是在幫她。可是他有什麽理由幫她,如果是礙着謝家的關系,那大可不必,連謝景文都不肯認她,慕奇峰何以要充當慈父?
說到充當慈父,她不禁目光一滞。
忽而想起簡繁三番幾次提示她,不要與慕家人搭上關系,尤其是慕奇峰,他若找她,絕不能見!她曾經對此疑惑,只想知道為什麽這個人會是慕奇峰,所有答案指向的,亦不過是慕氏兄弟的緊張關系。但是現在,連慕璟琛都在替其父開脫,到底圖什麽?
簡殊下意識地朝慕璟琛望過去,喃喃而問:"為什麽,我就不該與慕昶峰在一起?"
慕璟琛亦是看着她,毫不躲閃:"我想,這原因始終不該由我來告訴你。你這樣的身份,存在即是尴尬,道德倫理不容,社會輿論也不會放過。父親不說總有他的原因,至于二叔,坦白說,我也猜不透。"
但她似乎可以猜到些什麽了,很多事情也都可以串聯起來了!
此前慕璟琛叫她看《雷雨》的原因,他話裏有話,但不願明說的原因……甚至是,媽媽拼死也不肯叫她與慕昶峰在一起的原因!
無關猜測,或是聯想,因為一切太過明顯,早使其他想法變得薄弱……
慕璟琛眸光一避,聲音淡淡地:"不過,二叔有他的顧忌,我不便以此得罪他。如果你肯聽勸,早一步離開,面對的,也不會是如今的局面……你與二叔,不會有結果的。"
Part(38)
"我憑什麽信你一派胡言。"
長久的沉默後,她方動了動唇,雙眼一動不動地看着慕璟琛,像在極力掩飾心裏的局促與不安。慕璟琛聞言,不過笑了一下:"我沒理由騙你,得罪二叔對我有什麽好處?"
他眸光深邃,聲音淡淡:"二叔盯了富康多久,你該有所耳聞。我雖不與我父親為伍,但是想以此整垮富康,也沒那麽容易。毒枭傑森涉險走私販毒,被國際通緝,現在妄圖誣告富康參與洗錢,是誰暗中指使,我不必說,你也可以猜到。"
幾乎是條件反射,她脫口便是"不可能",甚至完全沒想過諸多可疑性。
她想起大概是好多年前了,香港尚未回歸,面臨九七大事,多少港人懷着懼怕的心理,或是移民,或是逃避。美國人本着繼續以對待英殖民地的态度,與香港簽訂法案,稱兩方互惠互利,實則是壓榨,是算計!
港島派去的代表便是慕昶峰,那些天,她日日守着報紙新聞,妄圖窺盡一切關于他的事情。
有同學笑話她,說:"算了吧,慕家與美國人多大的生意,怎麽會去得罪他們!"
她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與之争辯:"不,他一定會照顧到全港利益,別忘了,九七将至,我們就是尋求保障,也輪不到美國人。"
這種感情很難用言語形容,說白了,更像是一個極為複雜的思考過程,不過是循着長期積累的經驗,對一件事情迅速做出了判斷。
就憑他是慕昶峰,他便值得信任!
他不見得品德高尚,但他一定不會觸犯法律,與走私犯勾結!
慕璟琛笑意未褪,噙在嘴角的仍是大類嘲弄的表情:"請相信我,如非必要,我絕不會曝光你的身份–父親做的胡塗事,他一人埋單就夠了。如果你不信,可以親自問我二叔,為保富康,我是不惜魚死網破。"
簡殊從未想過,事情會發展成如今這地步。
只能說自己所想太過簡單,把盲目的崇拜當做信任,一次一次,輸的遍體鱗傷。
她不知道是怎麽離開慕璟琛的辦公室的,指尖微微顫抖着,一路走到腿軟,直到衣服勾在樓梯拐角,将她扯了一個趔趄,她才發現落荒之下,竟然忘了搭電梯。
淚,是再也忍不住了。
蹲在樓梯處,捂着臉哭泣。
偌大的公司,即使層的高度,鮮少有人走樓梯,倒給了她一個清淨的場合,可以痛痛快快哭得幹脆。
她曾經恨過簡繁,因為習慣隐忍,總把感情藏得滴水不漏,所以至今都沒跟媽媽抱怨過;甚至是最近遇到的事情,鋪天蓋地,快壓得她喘不過去來,但人總要長大,總要離開避風港自覓安身之所,所以再苦再難,她也忍了,咽了,沒有對慕昶峰提及一個字。
可是為什麽,老天還要這樣對她?
你能忍能抗,就要無限制地挑戰限度;你不說不怨,就要接二連三地對你打擊?
慕昶峰說過:"路是自己走的,凡事專注到位才能成功。"如此被她奉為座右銘的一句話,原來在現實的殘忍下,竟也這樣不堪一擊……
還是下午時分,陽光砸過來,明明溫熱,可是身體止不住地顫抖,感官變得空乏,要将嘴唇狠狠咬住,方能感受那一寸的疼痛。
哭了多久也記不清了,時間概念變得混沌,與視線一樣模糊。直到手包裏傳來嗡嗡的震動感,酥酥麻麻,她才顫着手指,将手機翻了出來。
是慕昶峰打來的。到馬來西亞的當天便給她打了兩通電話,每次挂斷前都是一句"等我回來"……她吃吃地笑出聲來,極盡嘲諷,好半響才将電話接通。因為哭過,聲音有些發啞,慕昶峰顯然是感覺到了,低聲問她:"簡殊,你聲音不太對,不舒服?"
她目光生冷,緊緊握着手機,喉嚨卡了東西一樣,欲言難出:"走私犯傑森,馬來西亞,傑森,Malaysia/Jason……就是MJ對不對?"慕昶峰一怔,旋即問:"怎麽突然問這些?"
她呵呵地笑了笑:"慕二少你公務纏身,就是去見MJ是嗎?"
慕昶峰并未理會她的盤問,而是說:"簡殊,是不是慕奇峰見過你?"
他叫的是兄長的名字,聲音冷硬無情。她已經可以猜測,三年前的飯局,他第一次見面就會要了她,不過也是因為這三個字吧。
慕奇峰做過什麽事情,她不知道,有所耳聞的也不盡光明。
但是慕昶峰,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對她而言,又何止是失望,更多的該是恨吧。
她吸了吸鼻子,望向樓梯間的窗子,目光迷離:"我想,我該叫你一聲叔叔吧。"
Part(39)
每次若有所思的時候,簡殊都會在心裏偷偷哼唱一首歌,蔡國權的《童年》。
當年在大浪灣的游艇上,他半濕着頭發,曾低聲對她說:"很好聽。"哝哝的幾個字,噙在笑意裏,叫她那麽動心。但是她從未告訴過他,為什麽會這樣鐘愛這首歌。
想起來,該是很小很小的時候了。她問簡繁爸爸在哪裏,為什麽她沒有爸爸。當時簡繁沉默了很久,才告訴她:"有的人,可能這輩子都不配做你的父親,他不愛你,不會認你,所以你也不必知道。就算只有媽媽一個,我也會給你最好的童年。"
她所擁有的,也正是那樣孤獨,卻又被寵溺着的童年。就像歌詞中唱的:夜已晚就趕緊做功課,但為何每次到夜都抄錯。就似我大考的一天,樣樣題永遠發現做錯咗。惜光陰爸爸千遍教導,每日我聽他只覺啰嗦……
那些應該無憂無慮的,時常抵觸,又時常懷念的舊時光。
終于還是笑着挂斷了電話,按下關機鍵,躲避瘟疫似的将手機丢進了包包裏。
她沒有回九龍行,也沒有回施勳道,因為關機,連司機都聯絡不到她。只是一個人沿着街景亂逛,幾乎繞了九龍半圈,直到走累了,方看向淺水灣的方向–她想,回家去吧,只要回家就好了;可是心裏又怕,隔了這麽久不見面不聯絡,現在又該要怎樣面對簡繁?
日暮低垂,霞光裏紅潮翻湧。
街上行人不斷,正是下班的高峰,往來穿行,禮讓而匆忙。
她确實不敢回家,也确實無家可歸。兜轉至夜幕鋪開,華燈初上,一擡眼,滿目熒光如白晝,是四季酒店臨岸而立。
可是如若慕昶峰找她,酒店才是最危險的地方,她做過這一行,自然比旁人了解。她站在酒店門口遲疑,不想,會在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