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逸塵擡起胖胖的小手揉了揉就快睜不開的眼睛，老實答道：“別人都說時她拿我換了爸爸的錢走掉的，她不愛我，所以我也不要愛她。可是有時候我還是會特別想她，想她是怎樣的，想我是不是個很讨人厭的小孩，所以她才會愛錢不愛我的。”

秦桑從沒想過會從一個孩子的嘴裏聽到這麽誠實又走心的一番話，那些那麽多年來一直梗在她喉頭和心間的疼痛，好像也是這樣的。

“可是我還是會想她和愛她，就算她不愛我，可我還是希望自己可以好好愛她，不管別人說什麽都好，我還是會想要媽媽。”霍逸塵又接道。

秦桑突然不忍心再挖掘些什麽，只是輕拍了拍他的肩頭，哄他睡了。

霍逸塵又在她的懷裏支吾了一會兒，明明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還是努力看着秦桑道：“所以我跟二廷是一樣的，他也是從小沒有媽媽。”

秦桑低頭看着，沒有說話。

霍逸塵又道：“你別看二廷平常拽得二五八萬的，其實他可蠢了，要是沒有人愛他，他會很可憐的。”

“所以你很愛他？”

霍逸塵猛點頭道：“我愛他啊！而且我也知道他是愛我的。”

“他經常打你罵你，你還愛他？”

“所以我說他蠢啊！愛我都不會好好表達，可我知道，在這個世上，有他是愛我的，以後還有你了。”霍逸塵說話的同時低下頭去，張開雙手抱住秦桑，不停地縮進她的懷裏。

秦桑知道他是困極了，強撐着與自己說了這半天的話其實早就已經招架不住了。

她又輕聲哄了他一會兒，哄到他閉上嘴巴不再說話了，可是過了好長一會兒以後，當她以為他已經睡着了，卻又聽到一聲極輕的咕哝：“小親親你要是喜歡二廷，就別抛棄他啊……不然他會很慘的……”

秦桑看着懷裏的孩子，再去看窗外的雷雨交加，牟然間心情複雜。

她不知不覺地擡起小手，慢慢撫上自己的小腹——那裏曾經有過一切，可現在早就空無一物了。

天快亮以前，外頭的雨勢稍歇，由暴雨逐漸轉化為綿密的小雨。

秦桑把靠在自己身上的霍逸塵重新安頓了一下，便下床趿上拖鞋出去了。

打開卧室的房門正遇見客廳的大門打開，霍瑞廷從外面回來。

他顯然并未料到秦桑會這時候起身，擡眸看到她的一瞬突然楞了一下，然後迅速側過身道：“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

“睡不着就起來了，你才回來嗎？”

“嗯。”他說話的時候還是并不擡頭看她，也不開燈，徑自進屋以後到廚房倒水，想等她進屋以後再回房去。

秦桑走近了才發現他一身水汽，本來想要說些什麽，可是一張口便是：“你淋雨了？”

他背對着她，“哦！剛剛回來的時候車撞到路邊，我下車查看了一下，就淋了一點，沒關系的。”

秦桑迅速轉身進了浴室，拿了浴巾以後出來，想要替他把頭發和身上都擦幹了。

可是毛巾才搭上去就被他給躲開了。

屋外的閃電忽閃而過，突然便照亮了灰暗的屋子。

霍瑞廷還來不及躲開，秦桑已經抓住他的袖子把他扯了過來。

這一扯，才發現他的臉上有傷，不只是額頭，還有眼角和嘴角。

秦桑看得一呆，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卻聽霍瑞廷道：“今天下雨，改天再陪你出去晨跑，現在時間還早，你還是回去再睡一會兒……”

“你別人打劫了？”

“沒有，就是一點意外罷了。”霍瑞廷說完了猛扯衣袖，打算就這樣在她眼皮子底下溜了。

誰知道秦桑不依不饒，抓着他的襯衫就不松手，“你說你剛剛回來的時候車撞到路邊？你是不是撞到什麽人了？還是撞到什麽東西了？”

“沒有。”

“沒有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都說了沒事……”

“沒事你頭都破了……”

秦桑一陣拉扯，霍瑞廷躲閃不及，兩個人在廚房裏一陣糾纏，一個想看一個不給，乍一看差點就要打起來了。

霍瑞廷忽然大手一伸，一把扣住她的後腦勺壓進自己懷裏。

秦桑的整張小臉貼上他有些微濕的胸膛，甚至隔着襯衣感受到了他溫熱的體溫。

霍瑞廷說：“沒事，真的沒事，秦桑，已經沒事了。”

秦桑心跳加速，也不知道怎的，本來鎮定的心神突然就亂了。

她的聲音悶悶的，身體也在顫抖，“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你不願意給我說，是因為我現在一無是處，幫不上忙是嗎？”她擡起小手揪住他的衣袖。

霍瑞廷近前，把下巴放在她的頭頂上，才發現她怎麽這麽矮啊？以前從來都不覺得，他所認識的秦桑，在工作上雷厲風行的秦桑，一直像是女王一般的存在，可原來，她也有這麽嬌小這麽無助的時候。

霍瑞廷還沒來得及說話，卧室的房門突然被人從裏面打開了。

是光着腳站在門口揉眼睛的霍逸塵，雖然沒有像往常一樣亂發脾氣了，可還是一臉委屈地道：“小親親你怎麽突然就不見了？”

霍瑞廷看見他從秦桑的房間裏出來，皺了眉道：“你還有沒有禮儀廉恥，自己一個人不能睡嗎？”

霍逸塵一路小跑過來，從後面抱住秦桑的大腿，“小親親……你看二廷，嗚嗚嗚……”

秦桑只好立刻打撈起自己混亂的心，稍微掙脫開一些霍瑞廷的懷抱，側身拍了拍霍逸塵的背道：“你又不穿拖鞋，現在時間還早，陪你再睡一會兒。”

直到重新哄了霍逸塵去睡覺，秦桑也沒有把想說的話都說出來。

霍逸塵要上學，霍瑞廷的臉上有傷，正猶豫着不知道怎麽辦的時候秦桑竟然自告奮勇說要開車送霍逸塵過去。

霍瑞廷有些擔心，“京城的路況你不熟悉。”

“沒有關系，你的車上有導航，我開導航就行。”

他還是不大放心，秦桑只好又安慰了他兩句，讓他洗過澡之後趕緊回屋去睡一會兒，等把霍逸塵送到學校再返回時，家裏早沒了他的身影。

秦桑獨自一人在這屋子裏坐了一會兒，又來來回回把屋子裏的每個角落都走了一遍，看着這些才住了短短幾日便生出一絲感情的東西。

回到客廳的時候，她用家裏的座機給白潔打了通電話，這幾日渾渾噩噩，仿佛忘記了很多東西，可也因為那夢，恍然清醒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