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暖的酒意瞬間清醒了大半,睜開眼睛,踉跄的光着腳下床,走過去拉了一把門,房門不知道什麽時候被陳奚妍反鎖了,而她的包包也一進門就丢在了玄關,卧室沒有備用鑰匙,她扯着嗓子喊了一聲,屋外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回應。
雲暖抓狂的敲了一下門,沒聽到任何聲音,她索性拿過手機,滿是氣憤的給父親打了電話,那邊響了幾聲,便挂斷了,雲暖再打,那邊已經提示關機,根本不想接她的抱怨。
喬景延并不清楚這雲家兩姐妹之間的恩怨情仇,他也看不到她臉上是怎樣無奈又崩潰,只是聽到她倒在床上大口吐氣的聲音,然後用生無可戀的聲音和喬景延說了一句:
“抱歉,喬先生。”
喬景延對于這種處在叛逆期的小孩子見怪不怪,想像雲暖倒在床上拿陳奚妍無可奈何的模樣,又是同情,又是覺得好笑:
“你和你妹妹的關系,一直都那麽糟糕嗎?”
喬景延妥協,摩挲着走到床邊,那邊上有個椅子,他就坐在那裏,猜想過不了多久,陳奚妍肯定就會來開門放人。
醉酒讓雲暖頭疼欲裂,後來眼睛也不想睜開了,雲暖幹脆倒在床上,抱怨一般的應了一聲:
“抱歉,我妹妹缺乏管教。”她一連對他說了兩個“抱歉”,可是喬景延卻認為,這句話像是說給她自己聽的,她困乏至極,嘴裏絮絮叨叨的,像是抱怨一樣的和喬景延說:
“她運氣不好,遇到個花心的老爸,娶了三任妻子,她剛好是老二,最容易被忽視的那一個……”她說起關于陳奚妍的事情,倒像是替她伸冤:
“我最煩我爸把關于她的事情都交給我去辦,但是沒辦法,誰讓我攤上這麽一個妹妹。”
說道後面,喬景延就有些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麽了,大致就是關于小時候陳奚妍如何變着花樣欺負她最後被她狠狠揍一頓的家長理短,到了後來,說起那天,陳奚妍的母親不告而別,她以為自己會高興,卻怎麽也無法高興起來的時候,她先自嘲的笑了起來:
“喬先生,你是喬氏的獨子,你大概聽不懂我在說什麽吧。”
喬景延一直安靜的坐在窗邊,做一個安靜禮貌的聽衆,後來過了十多分鐘,他聽到停頓了許久的雲暖發出些均勻的呼吸聲,這才站起來,走到床頭喊了一聲:
“雲小姐?”
回應他的,只有小卧室裏雲暖均勻的呼吸聲。
喬景延彎下腰,摩挲着捏好被角,守在床邊靜候了一會兒,再過了一會兒,他又喊了一聲:
“雲小姐?”
雲暖沒睡着,只是剛剛睜着眼睛,看到他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安靜的做她的聽衆,看的入了神,等到回過神來,便不好意思打擾這個以為她已經睡着的盲人。
此時此刻那個人就守在自己床邊,和她不過幾厘米的距離,聽到他一連喊了兩聲她的名字,确定她是否睡着,她還在心裏奇怪,想着要不回答一下,她的額頭上,就被一雙幹燥的手覆蓋住,輕輕的摸了一下。
雲暖的心髒因為他突如其來的這個動作沒來由的狂跳起來,她不敢動,只默默的往他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床前的男人像個虔誠的信徒,他蹲在她的床邊,用手輕輕的拂過她的額頭,順着她的臉部輪廓,一點一點的往下移去。
他是在“看”她長的是什麽模樣嗎?
雲暖閉上眼睛,努力壓抑住自己的心跳,男人幹燥的掌心像是藏着一團火,一摸上去就把她心裏的那些悸動點燃,她放在被子裏的手指捏着身下的床單,生怕自己什麽時候就忍不住從床上跳起來。
他的手指尖像是畫筆,耐心細致的撫摸着她的五官,眉峰,眼睛,鼻子,在心裏描繪她的模樣。她微微睜開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在屋子暖黃燈光下籠罩的男人,被光線暈染上一層溫暖的顏色,她原本還挺害怕他別有所圖,可是目光一落到他虔誠認真的模樣上,突然間就對這個人放心了下來,安心的閉上眼睛,享受被他的指尖撫摸觀察的過程。
這些天以來,喬景延聽過無數種關于她外貌的謠傳:
“聽聞喬先生的女助理,性感漂亮,腰細腿長,是個大美女。”
“可不是麽,真的是少見的美女了,聽說是通過了最後一次面試的,喬董事長的眼光又怎麽會差。”
“漂亮是漂亮,就是長着一張勾魂臉,這種面向可就是傳說中的小妖精?”
小妖精?
喬景延收了手,守在床邊,想了想,似乎還是贊同員工們給雲暖戴上的大帽子。
生來漂亮,這又有什麽錯?
雲暖心裏念着緊鎖的房門,睡的并不踏實,早上五點就醒了,這時候房門還是緊閉,顯然陳奚妍并沒有來給他們開過門,喬景延一直坐在昨晚他聽她說話的椅子上,偶爾閉上眼睛睡了一會兒,雲暖昨晚模模糊糊就睡着了,甚至都忘記了他是個需要照顧的盲人,她在心裏自責了好半天,輕手輕腳的下了床,跑去開卧室的房門,陳奚妍昨晚偷偷往門縫裏滑下去的鑰匙還安靜的躺在地上,她撿起來幾下把門打開,貓着身子出去。
陳奚妍躺在客廳上睡的像只豬,雲暖把鞋子脫了,照着陳奚妍的屁股就是一脫鞋,陳奚妍叫了一聲,看雲暖舉着脫鞋,馬上團起所有的被窩抱在懷裏,嗷的叫了一聲:
“你想打死我啊?”
“你昨晚幹的什麽事!”雲暖顧忌到在卧室睡着的喬景延,壓着聲音吼了一聲,又接連往陳奚妍的屁股上拍了幾脫鞋:
“我今天就去找爸,你滾回他那邊去,我這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陳奚妍擡手捂住頭:“你幹嘛呀,我是在幫你呀,你不是喜歡人家麽,給你們創造機會呀。”
雲暖被陳奚妍氣的不輕,一大早就開始練嗓:“誰喜歡他!!”
誰喜歡他,她喜歡誰,這些需要向她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屁孩報告麽和幫忙嗎?
就在兩姐妹在客廳堅持不下的時候,雲暖卧室的門突然從裏面打開了,那個人從裏面出來,有些不好意思的輕咳了一聲,和雲暖說話:
“門開了的話,我先回去了。”
陳奚妍坐在沙發床上,把站在卧室門口的喬景延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被他不會發脾氣的好性子徹底驚呆,忙從沙發上站起來,還未開口,就被雲暖拉了一把:
“該說什麽,你心裏清不清楚?”
陳奚妍看看雲暖,又看看喬景延,看兩個人之間客客氣氣,一點兒尴尬也沒有,便道了歉:
“喬叔叔,對不起啊。”
喬景延沒和她計較,雲暖這才帶着他送出了房門,雲暖返回來,看陳奚妍想睡回籠覺,便直接把被子抱走:
“人家今年才二十九歲,叫哥哥。”
陳奚妍從床上起來,故意說給雲暖聽:“喲,我以為四十歲了。”看雲暖又拿起拖鞋,只得又趕緊改口,雙手合十的喊:
“好好好,喬哥哥,喬哥哥。”
雲暖這才肯作罷,起床洗漱,督促陳奚妍把客廳收拾幹淨,去廚房給她煮早點。
陳奚妍皮子賤,看到雲暖一大早被自己氣的火冒三丈才舒服,這會兒看她安安靜靜的在廚房裏給自己煮早餐,刷了牙就安安靜靜的站在廚房門口:
“你上司脾氣那麽好,和你的火爆脾氣挺配的。”
雲暖往鍋裏丢面條,輕車熟路的在油鍋裏煎荷包蛋,頭也不回的問陳奚妍:
“你想說什麽?”
“你不如早點把自己嫁出去吧,這樣子我就不會來打擾你了。”
雲暖知道陳奚妍再打什麽注意,笑裏藏刀的看着她:“你以為我出嫁了,雲氏就是你的了?”
陳奚妍年紀小,心裏的算盤雲暖看的很清楚,雲氏就兩個女兒,大女兒雲暖持有雲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支錢自由,小女兒什麽都沒有,偏心的很。
陳奚妍倒是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目的被看穿:“你從格拉斯回來那天,爸爸把小媽帶去了董事會,就是分股份去了,雲氏遲早落到小媽手上,我們廢柴老爸不過是個胎盤。”
雲暖愣了一會兒,直接把火關掉,轉過去看身後的陳奚妍,那小妮子馬上縮到門後面,只露出兩只眼睛,說道:
“小媽會哄爸爸,你不會哄。”
雲暖只彎着腰,步步緊逼的看着陳奚妍:
“你以為我是吃草的小綿羊?”
——
雲暖相信陳奚妍的話,昨晚沒睡好,只在公司呆了半天,把喬景延的日常行程辦完,從喬景延哪裏請了假,喬景延知道她昨晚沒睡好,準假之前,和她說:
“如果你是急着回去教訓你妹妹,倒不如去書店看看書消氣,這個年紀的孩子只是想要通過這種方式吸引父母和姐妹的注意力。”
雲暖不記得自己昨晚和喬景延說了多少關于自己和陳奚妍的事,也不明白喬景延怎麽會突然提起陳奚妍的問題,好奇的轉過去看了他一眼:
“喬先生怎麽突然提起這種教育孩子的話題?”
“因為我也有個弟弟。”
并不是沒有體會過沒有兄弟姐妹的熱鬧,他曾經也被少年叛逆的行為傷透了腦筋,也曾被校長親自請去學校。
雲暖對他的家庭感興趣了起來,幹脆環保雙手問他:
“那,你弟弟從來不和你争嗎?”
“我倒是願意他和我争,但他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雲暖環抱起來的雙手突然僵硬起來,有些局促的放開,看着坐在沙發上說話的那個人,他把書頁攤在腿上,一只手輕輕的撫摸着上面的文字,聽她好半天都沒有說話。
斯人已逝,再多難過的表情,在外人看來,不過是多了一個同情的方式。他是個盲人,這點就被人唏噓同情了那麽多年,現在要在她面前露出難過的模樣,未免有些矯情,他只是淺淺的勾了勾唇角,和她說:
“你如果換一個方式教育你妹妹,可能會得到些意料之外的收獲。”
雲暖接下他的建議,在回家的路上,把他說的話考慮不了好幾遍,回了家換了身衣服就匆匆趕往雲氏。
雲暖抵達雲氏的時候大會已經開始,她刷卡進去之前,看前臺要報告給她父親雲勳,摘掉墨鏡看了她一眼:
“不用勞煩你報告,我自己會給我爸爸打電話。”
誰不知道雲氏有個雷厲風行的大小姐,在她沒出國之前,這裏就是她的大本營,但凡在這裏有些年限的員工,誰都不敢忤逆她的意思,那女生被她的眼神唬住,把電話挂了,直到她進了電梯,才長長的松了口氣。
公司裏的員工們看消失了許久的雲暖又回來,只敢站在一旁,目視她往大會議室走,像是腳上帶風,連眼睛也不曾眨一下。
會議正在讨論公司最新拿下的A8段地塊,突然間聽聞門口有人喊了一聲雲小姐,大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衆人說話的聲音突然間被打斷,紛紛往她所在那邊落去,有人認出她的身份,先站起來喊了一聲:
“雲小姐。”
雲暖巡場一周,沒見到雲氏的總經理和董事長,只見到小媽王慧茹坐在正中間的位置,俨然就是這場會議室最大的裁決者。
雲暖朝她走去,人還沒到,就先用尖利的嗓音問候了一邊:
“王小姐,你這個位置,是不是坐錯了?”
王慧茹平常沒少和雲暖在暗地裏較勁,哪裏知道去了格拉斯三年的雲暖又回來了,這下看到她直接找上門,站起來說了一句:
“雲總身體不适,就交給我來打理了?”
雲暖走到她的身側,看她從座位上站起來,自己把椅子挪到自己面前,堂堂正正的坐下:
“那真是辛苦你了,這種會議不需要麻煩我爸,也不用麻煩王太太,我來就行。”
王慧茹早先就在會議上和雲暖過招,仗着雲氏的大當家老爺子在自己身後撐腰,王慧茹一點兒好也讨不到,倒是惹的公公對自己印象減分,這下怎麽敢在老虎頭上拔毛,只好站在雲暖身側,默默的當個旁聽,身旁有人想要起身給王慧茹讓座位,被雲暖的一個眼神壓下去,她只翻了翻合同,直接開口:
“這塊地段,早就說過要修建一個公園,當初從人家手上拿地的時候,簽過的合同都忘記了?”
雲氏內部早就四分五裂,一直穩站雲暖這邊的李總終于發話:
“雲老也是這麽說的,人不能言而無信,當初競标的內容,如今都被某些人忘記了,準備修建高樓。”
一場不算複雜的地段争奪戰,因為雲暖的臨時介入,延長了一個多小時,等到雲暖從會議室裏出去的時候,她的父親雲岩早就在門口候着了,看到大女兒出來,雲岩走過去,先開口問她:
“暖暖,你來這裏幹嘛,這種事情後期更改也理所當然吧,建商業樓我們能賺多少,你自己算算。”
“我只是秉承雲氏的理念,憑良心辦事。”
雲暖只看了雲岩一眼,把标書拿給他:“爸,你別仗着爺爺在香港就亂來,雲氏在房地産行業一直不忘初心,終于品質,別讓那些亂七八糟的人給雲氏背上什麽黑鍋。”
雲暖是雲岩結發妻子所生的愛女,長相和亡妻有幾分相似,加上聰明伶俐,在雲老爺子那裏取得不少寵愛,握着雲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如果不是中間突然冒出去格拉斯求學這一出,現在雲氏就有她的一半。又怎麽會被小媽王慧茹鑽了空子,現在雲暖較真起來,雲岩也拿她沒有辦法,拉着她到公司的角落說了好些好話,雲暖這才算是消了氣,沒在公司和小媽王慧茹吵起來。
臨走時雲岩留她下來吃飯,雲暖卻一點兒情面也不給:
“你怎麽不想想我自己的事業也才剛剛起步,忙不過來應承別人,一個陳奚妍已經夠我頭疼的了。”
雲暖在雲岩面前太過強勢,父女倆一點兒父女之間的感情都看不到。
從雲氏放回公寓的路上,雲暖在iPad上列了個詳細的表格,回了家,率先把表格拿給陳奚妍看,問她:
“你不是一直都缺零用錢花?”
陳奚妍的眼睛蹭的一下亮了起來,不明所以的看她交給自己的表格:
“什麽意思?”
“我給你個掙錢的機會,你要是想要錢,就聽我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