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慕他,佩服他。
佩服看不到這世界上美麗色彩的男人,用畫筆描繪出一個一個美麗奇妙的世界,佩服哪怕一人獨居,也能把生活打理的僅僅有條,佩服哪怕失去了眼睛,也從不覺得自己的生活從此就只有認命和妥協的喬景延。
就像是第一次,他憑借着自己超強的意志力爬過來救了她。
她以為人生就該在不停的認命和妥協中成長,直到遇到喬景延,她看到一個想要拼命擠進正常人生活中的盲人。
像是從夾縫裏拼命伸長了枝幹的樹苗,哪怕只有微小的空氣和陽光,也能一點一點的茁壯起來,成長為參天大樹。
現在這個人,不過是使了個聰明的小伎倆,就把她心裏埋藏了太久的秘密說了出來。
她坐在地上,眼睛一眨,眼淚就跟着滾落出來,頗為無奈的和面前的人說:
“喬先生,你不知道,想要堅持下去哪有那麽容易。”作為一名香水師,萬萬不能沒有嗅覺,這和作畫有着天壤之別。
從一開始憑借超越常人的天賦被香水學院錄取,到後來一鳴驚人,雲暖的香水之路走的很平坦,誰能想到上帝會和她開一個天大的玩笑,在一夜之間拿走她的天賦和驕傲。
她覺得自己早就一無所有,大學開始就一直想要選擇深造的方向和夢想,結果努力到一半就被打上了死刑的标簽。
這種事情無論放在誰身上,都像是當頭棒喝,一敲下去,也許就會暈一輩子。
雲暖沒有很詳細的和喬景延說起自己在外求學的經歷,她從地上站起來,把花瓶放到他的辦公桌上,随意理了理花枝,很輕的嘆了口氣,這才說道:
“所以,哪怕身邊有那麽一個正能量,我依然無法勇敢的邁出去。”
她大方的承認自己的無能和膽怯,無奈的勾着唇角,笑的很諷刺。
喬景延沒有強硬的去反駁,只是注意到她說話時濃重的鼻音,理解她這種被人揭開了傷疤的疼痛,并未再細說下去,回到小桌子旁給她倒茶,正在這時,喬景延辦公室的門被敲開,女員工不好意思的把目光往雲暖身上落了過去,說道:
“雲暖,有人找。”
能在上班時間打擾她的人,除了宮允,還能有誰。雲暖甚至都不想出去,倒是喬景延自作主張的說了一句:
“這裏沒什麽事情了,你有事情你先去辦。”
雲暖這才從辦公室出來,到了會客區,果然看到宮允西裝革履的坐在那裏,像個大少爺一樣的翹着二郎腿,見到雲暖出現,他這才放下腿站起來:
“暖暖,有沒有打擾到你?”
雲暖沒給他好臉色:“你知道打擾了還來我工作的地方?”她說完就想帶着他從大門口出去:
“我一會兒還有會議,你出去吧,別來找我了。”
宮允死皮賴臉的抱着會客區的沙發,怎麽也不走:
“暖暖,一起回格拉斯吧,在這裏當什麽小職員,我有錢養你。”
宮允是華僑,家境不錯,和雲暖交往那麽久也不知道雲暖的家庭背景,只聽聞雲暖拿了香水學院的獎學金,這會兒正想方設法的哄人,哪裏知道這話踩到了雲暖身上的地雷,雲暖臉色一沉,直接把人轟到了公司門口。
剛好從外面辦事回來的駱沅看到雲暖被人糾纏,幫了一把,看到宮允不甘心的離開,雲暖這才恢複常态,和駱沅道了謝。
駱沅盯着那個背影看了好半天,說道:
“這就是你前男友?”
雲暖并未和駱沅提過這件事情,不知道他是怎麽知道的,正在心裏好奇,就看到駱沅笑了笑:
“喬先生好奇你前男友長什麽模樣,托我幫他看看,他對陌生人很好奇。”
駱沅就是喬景延的眼睛,所以這種事情自然也特別交代過,駱沅趕的湊巧,打量了許久。
“你和喬先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嗎?”
雲暖羨慕駱沅,她想,能得到他的信任和依靠的人,一定是從小一起長大。
踏上公司的電梯,駱沅才和雲暖說:
“我們大學才認識的,他沒有去過盲人學校,初高中一直上的正常學校,之前一直都有伴讀。”提起關于喬景延的事跡,駱沅似乎有話要說:
“董事長不允許他去盲人學校,堅持讓他适應正常人的生活,寧願有個伴讀,也必須要在正常社會生活下去。”駱沅知道喬老爺子的良苦用心,對喬景延也是滿滿的心疼:
“他學的很辛苦,只有在繪畫的世界裏才能得到一些自由。”
所以才會把繪畫作為唯一的興趣愛好,哪怕周末不出去,也能通過繪畫而消遣一整天。
“他其實一直都很累。”
雲暖第一次聽到有人評價喬景延的為人,他其實一直都很累,要做一個對大人的話言聽計從的孩子,所有的一切都必須強迫自己去完成,去适應。
她幾乎能想象得到,從小被外人賦予奇怪目光,被大人給予太多關照的喬景延是在怎樣的環境下長大的。
倘若哪一天,當他不再習慣這個社會,失去了最基本的自理能力,就會被這個社會遺忘和嫌棄,無法生存下去,成了行屍走肉。
——
雲暖以為晚上回去還會遇到宮允,還好宮允有自知之明,聽在家裏的陳奚妍說,宮允只送來了一束郁金香,害怕又說錯什麽話惹的雲暖不高興,只讓陳奚妍告知她一聲便走了。
陳奚妍沒在雲暖這裏找到答案,看宮允對雲暖死纏爛打,雲暖卻不為所動,便勸她:
“既然你不是因為宮允休學,就回去繼續求學。
雲暖很輕易便把話題岔開:
“你作業做完了嗎,我看看。”
陳奚妍:“……”
陳奚妍只好把作業拿給她,陳奚妍見識過雲暖發火的模樣,知道她最近心情不好,卻又不忍心她這麽不明不白就從格拉斯休學回來,幹脆提起以前的一些事情:
“想當年你大二開始就一直在雲氏實習,原本一直很順利,是你自己選擇放棄雲氏去格拉斯求學,這會兒突然間又不去了,你和爺爺立下的豪言壯志,不是成了個笑話。”
陳奚妍只是個十多歲的叛逆高中生,在某些方面倒是比雲暖看的透徹:
“你丢了西瓜撿芝麻,現在芝麻也撿不起來,不是恰好被小媽笑話?”
雲暖越聽越覺得陳奚妍有事,皺着眉頭問:
“你和小媽達成什麽協議了,要把我從這裏支走?”
“我答應和你同一陣線,就不會背叛你。”陳奚妍沒忘記雲暖給自己的建議:
“我負責監督廢柴老爸的一舉一動,你負責當個坐鎮的諸葛亮,哪怕你到了格拉斯,我也不會因為距離遠背叛你。”
雲暖把作業本放到腿彎上,總覺得這陳奚妍像是被人下了迷魂記,挑起她的心痛往事:
“我把你男朋友勾走這事,不和我算了?”
陳奚妍的臉色顯然還是不好,說話語氣很重:“這事兒我們秋後再算。”
“你以為等到那個移情別戀給我送情書的少年長大了還會喜歡你?”雲暖在這件事情上毫不手軟,堅持自己一貫的方針:
“我們三個只是吃了頓飯,他就能被我勾走,那你覺得她是喜歡你的人,還是玩玩你?”
陳奚妍臉色越來越難看:“我和你扯去求學的事情,和那人渣有關系?”
雲暖把作業本收起來:“沒關系,我就是随便說說。”
兩姐妹這麽一番争執,陳奚妍果然就把想要勸雲暖回格拉斯的事情忘記了,連晚飯都沒怎麽吃,就匆匆爬上床躺下。
第二天雲暖起床,這小妮子早就已經起床去上學,她臨出門時看了一眼喬景延家的門,收拾妥當,照常去公司報道,以往習慣性早到公司的喬景延,今早倒是遲到了,早上十點才匆匆進來,連例行早會也沒有參加,雲暖平日裏不過問他晚到或是早到的原因,只告知他:
“茶我泡好送上去了,沒和董事長說你晚到的事情。”
喬老爺子對喬景延一向嚴苛,什麽時候上班,什麽時候下班都是要告知他一聲的,雲暖不想喬景延受罰,自然沒有主動提這件事情。喬景延困的很,聽聞雲暖這樣說,笑了笑:
“他知道我今早會來晚的。”
喬景延的心情看起來還不錯,說道:
“我昨晚和他提過,想去格拉斯看看。”
格拉斯?
雲暖停下手裏在幹的活:
“喬先生怎麽突然想去格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