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暖突然愣住, 在清冷的月色下看着那雙眼睛,那曾經如同瑪瑙一般清亮深邃的眼眸,如同蒙上了一層薄紗, 他眨了眨那沾染了鮮血的睫毛,自我嫌棄的把頭低下去,輕輕捏了捏她披在肩膀上的衣服, 随後便一句話也不說了。
雲暖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麽, 在害怕些什麽,雲暖突然慌張了起來, 她察覺到喬景延漸漸産生了微妙變化的內心,扶着他的肩膀鼓勵他:
“喬景延, 如果不是你,說不定現在我已經死掉了。”
“誰也不敢保證能應對這些突然發生的狀況不是嗎?”
“你做的很好,很好。”
平日裏巧舌如簧的雲暖, 突然覺得自己的嘴巴原來那麽笨拙, 絲毫沒有安慰到喬景延, 只看着他一直低着頭, 最後淺淺的回應了一聲:
“嗯。”
在沒有遇到她之前, 他的生活裏大多數時候也只有自己一個人, 正常的上下班,買菜做飯, 洗漱睡覺,僅管有時候會有寂寞,想着如果能遇到一個情投意合的人, 他的生活也會有生機一些,但倘若只要把目标放到別的事情上面,很快關于戀愛和結婚的事情,便會漸漸被其它的事情所取代。
可是自從遇到雲暖,他漸漸注意到關于自己眼睛看不到這件事情,原來是這般重要。
選擇一腳踏進一個新的圈子,這個圈子除了有他喜歡的雲暖,還有必須要去适應的陌生環境和陌生的人。
從此以後再也不是一個人的生活,他的時間必須要考慮到她的存在,考慮她的心情和感受。
除了有兩個人之間相處摩擦的小幸福,還有必須要嘗試着去适應別人的生活習慣。
只要是力所能及,喬景延便不想麻煩別人,好像獨立完成就能表明沒有眼睛也能活的不比別人差。
他也想要有小小自尊,所以連生活瑣事也希望不依靠雲暖。
直到今晚,這樣小心翼翼維護的自尊,被人碾碎了扔到地上,他看不到雲暖,幫不了她,一旦離開了願意幫助他的熱心人,他便是一只飛不起來的鳥兒。
所以他什麽也沒有做到,不過是個徒增了太多麻煩的廢物。
那晚雲暖說了些什麽,宮允又說了些什麽,喬景延全部都不想回憶起來,只記得送他去醫院的路上,雲暖的手一直握着他,她斷斷續續的哭聲,和醫生說起關于他傷勢的擔憂和顧慮,一直徘徊在他的腦海裏,像是烙印一般揮之不去。
——
第二日中午,喬老爺子帶着喬媽媽和駱沅趕到了格拉斯,喬景延還躺在醫院裏,有輕微腦震蕩的喬景延只迷迷糊糊的醒過來兩次,雲暖全程陪在他身側,從未離開過。
看到唯一的孫子傷成這樣,喬老爺子直接找到了警局,接手了之後的一切相關事務。
這是雲暖第一次見到喬景延的媽媽,這位對于喬景延來說,滿是善意和溫暖的女人,只在病房內看了一眼便出去了,雲暖跟着出去,見到她靠着醫院的長廊捂着嘴巴,不敢哭出聲,鎮定了好久,她才把目光落到雲暖身上,問她:
“雲暖,你還傷到其它地方沒有?”
比起喬景延,她只是親眼目睹了那一切罪行,身上不過都是些小擦傷,可是喬景延不一樣,因為看不到,一切只能憑着腦海裏的幻想和周圍的環境來辨別,這個世界上的真善美,罪與惡,只有感官能告訴他。
他能辨別到陽光,自然也能辨別到黑暗。這兩個原本就是相對的,共同存在的。
她只是害怕他耿耿于懷沒有保護她這件事情,從此以後心裏就有了疙瘩。
喬媽媽看雲暖身邊沒有家人,問她:
“不通知你的父母嗎?”
雲暖獨立自主習慣了,想起自己爺爺年邁,不願意把這種煩心事告訴長輩,告知喬媽媽:
“我那麽大的人了,不怎麽想告訴他們這種滿是煩惱的事情。”
既然這事情連喬老爺子也驚動到了,她自然沒有什麽好擔心的,只需安心照顧喬景延。
這個平安夜對于兩個人來說過的并不愉快,甚至落下一些不想去回想的陰影。
——
喬景延到了晚上才徹底清醒,恢複了一些精神,他身邊圍繞着平日裏最親近的家人,喬老爺子心口壓着一肚子火,看到他醒來,這才算是消氣,坐到床邊問他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拉着他的手問了好多問題。
喬景延打斷他的話問:
“雲暖呢?”
喬媽媽站起來替他拉被角:“小姑娘照顧你一天一夜,一直不敢合眼睛,這會兒在外面沙發上睡着了。”到底是女人的心思要細膩一些,喬媽媽又提:
“她沒傷到什麽地方,心理狀态也很好,是個很堅強的小姑娘。”
自小太過獨立的雲暖,內心要堅韌一些,最擔心的還是喬景延。
喬景延想看看她,一動手便扯到了手上的管子,被喬老爺子拉住:
“躺好躺好,不着急。”
喬景延沒法下床,也看不到周圍的情況,被家人和駱沅圍在身側了解情況,半個小時候以後才得以清淨耳根子,放他安靜的躺在病床上,只留下駱沅一人照料。
駱沅陪伴在喬景延身側已經很多年,知道他的習慣脾性,這時候話也不多,只是提了那麽一句:
“老爺子因為這件事情,發了不小的火氣,雲暖打電話過來那一會兒,還在和周先生見面來着。”
喬景延這次抽空來陪雲暖過平安夜,來的很匆忙,一直在繁忙的事物也放了下來,現在駱沅突然提起這件事情,是擔憂現在突然出了那麽一場意外,難保他那麽多年的計劃是白算計。
喬景延卻不怎麽想提起這件計劃了幾年的事情,一切只怪自己在關鍵時刻什麽也沒有做好,靠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說道:
“我累了。”
駱沅看他心事重重,不願意再提及這件計劃了許久的事情,問他:
“若是喬先生放棄了這個計劃,那和雲暖結婚這件事情,也起不到什麽作用了。”
喬景延躺在床上一言不發,不怎麽想繼續聽駱沅鼓舞自己振作起來,嘲諷的笑道:
“我最愛的兩個人,誰也沒有保護好,而我現在,更沒有勇氣提及結婚的事情。”
同為男人的駱沅明白喬景延只是一時喪志,不再多說,出去之前看了一眼還在熟睡的雲暖,走到醫院的長廊上打了個電話。
這通電話打了半個多小時,駱沅再回去的時候恰好遇到剛剛和這邊的警方通過電話的喬老爺子,駱沅接過喬老爺子買的東西,問道:
“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能有什麽問題呢。”喬老爺子愁上心頭,眉頭皺的能放下一根鉛筆,接連嘆了好幾口氣,揉着眉心和駱沅說:
“我是半個身子埋進黃土裏的人了,只擔心我們家景延有個什麽意外,長那麽大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心裏不是個滋味。”喬老爺子連連嘆息,似乎已經在心裏有了個打算。
駱沅心裏盤算着,默不作聲的安慰了他幾句,先把食物帶進病房裏給喬景延。
——
關于這件事情的後續,雲暖并未有過多的插手,一切只交給喬老爺子,只是後來聽說那幾個混混再也沒有出現在格拉斯的小街道上。
喬景延病情好轉沒有多久,便被喬老爺子接回了國內,喬媽媽臨走時給雲暖封了紅包,說從未想過會在這種情況下見到兒子的女朋友,什麽也沒有準備。
喬景延變得陰郁了很多,那日雲暖去送別,他也只是輕輕的抱住了她,叮囑她吃飽穿好,照顧好自己。
雲暖紅着眼睛和他說:
“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她拉住了喬景延的手,這人手背上大大小小的,全是結了疤的痕跡,她摸着那雙手,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不許不接我電話,聽到了嗎?”
喬景延點頭,知道時間已經不早了,這才放開她的手:
“我抵達那邊一定會給你電話。”
經過這一番變故的喬景延,如同失去了陽光的小樹苗,變得有些郁郁寡歡,她甚至都不清楚他的心裏在做着什麽模樣的打算,只看着他們一家人上了飛機,看到他的背影漸漸變得模糊,這才忍不住淚流滿面。
喬景延遵守約定,回國那天就給她報了個平安,但除此以外什麽也沒有說。
直到一月十五日,雲暖突然在微博上刷到一條財經信息:
#顏料大亨喬氏股權變更,獨子喬景延名下股份被抽走,新任總經理周承天有望成為喬氏新掌門#
雲暖驀地愣住,在評論下翻看到一條熱心網友的評論:
喬景延堅守在喬氏那麽多年,終究比不過一個外人,還是被董事長放棄了。
失去喬氏,失去眼睛的喬景延,已經一無所有。
作者有話要說: 你還有雲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