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許無憂再一次走進陳屍房，看着王姿冰冷躺的手術臺上，一動不動的樣子，許無憂的鼻尖發酸，眼眶裏泛起一層霧氣。
她看着王姿無法恢複的之前那樣美麗，心裏的愧疚感更甚。
許無憂拿起旁邊擺放着修複畫筆，一筆一筆地勾勒起來。
即使很難讓王姿恢複之前的容顏，但是許無憂還是想讓她有體面的離開。
她細心地給王姿穿上紅色的長裙，并且仔細替她整理了發型，還給她化了淡妝，盡量遮住她猙獰的疤痕。
許無憂做完這一切後，伸手擦了擦汗，然後安排人将王姿放入冰櫃之中推到觀瞻室裏。
許無憂在她的周圍擺上了各種顏色的玫瑰花束，路淼扶着王老爺子走進來，看到那些花朵，眼神閃過一絲悲傷，“無憂……你這是？”
許無憂轉身看向王老爺子，笑道：“在我心裏王姿就像玫瑰花一樣，雖然它渾身是刺，但它仍舊美麗，依舊堅強。”
“我希望王姿會喜歡這份禮物。”許無憂看着那些玫瑰花，眼底浮現一抹笑意。
王老爺子蒼老的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輕輕點了點頭，“這份心意我代替王姿收下，謝謝你。”
路淼看着許無憂，沒有說什麽，只是許無憂眼底隐藏的哀傷被他看在眼底。
“無憂，最近有沒有什麽變化。”小麗走到路淼旁邊小聲說道，語氣裏帶着擔憂。
路淼搖搖頭，示意她去準備明天晚上的儀式不用擔心。
小麗看着許無憂在跟王老爺子聊天，也就不再開口了，轉身去安排王姿的遺體告別儀式。
不久前，許無憂跑來跟小麗說，她想直播王姿的遺體告別，讓她安排下遺物告別儀式，她還請了一些人過來。
她本來是想拒絕，畢竟沒有遺屬是願意讓逝者展露在大衆視線裏面，尤其是王姿她是跳樓自殺，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後來，路淼叫來了彭館長，在彭館長的應允之下，小麗便開始着手準備明天晚上的儀式。
“王爺爺，我請求您一件事情。”許無憂低着頭，看着地板，輕聲懇求道。
“你說什麽事？”
許無憂沉默許久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開口，“我想直播明天王姿的告別儀式。”
說完，她擡眸看向玻璃冰櫃裏的王姿，“我不想王姿就這麽離開了，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狹隘的思想，錯誤的理解是不能去判斷一個人的好與壞。”
許無憂擡頭，目光透露着堅定看着王老爺子，“如果您覺得不妥的話，我可以取消，但我由衷希望您能同意。”
王老爺子聽到許無憂的話，沉默良久才緩緩說道：“無憂，我同意，我想姿姿在天有靈也是希望我能同意，讓大家都知道我家的姿姿是個好女孩。”
說罷，王老爺子看了眼一旁的路淼，又看着許無憂說道：“那就交給你了，無憂。”
許無憂聽到這句話，眼眶濕潤，重重點點頭。
王姿，我一定讓每個網絡背後的人出來給你道歉，讓你能夠平靜的離開。
許無憂站起身，努力平息內心的激蕩，朝王老爺子鞠躬，“謝謝您，王爺爺，那我先去準備明天的直播。”
她說完轉身離開，王老爺子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心裏升起一股悲涼，輕嘆一聲，“這孩子……”
王老爺子轉頭看向一旁的路淼，說道：“小路，不跟無憂說其實是你嗎？”
“沒關系，不需要跟她說。”路淼搖搖頭，繼續說道：“王爺爺，謝謝您，同意了直播。”
“我也要謝謝你們，或許姿姿也希望你們能幫幫她。”王老爺子看向王姿的遺像上笑顏，眼底流淌出濃烈的悔恨。
“王爺爺，我會的。”
……
次日傍晚。
許無憂早早就在殡儀館門外等着，直到看到環衛工人們陸陸續續從遠處走來。
她趕忙迎上去，微笑道：“阿姨，您來啦。”
環衛工人們看到是許無憂，連忙笑着打招呼，“無憂！我們來了，不知道你是有什麽事情要我們過來。”
“感謝叔叔阿姨們能來，您們跟我來。”許無憂說完，在前面帶路，走到王姿的觀瞻室前停下腳步。
許無憂回過頭，對環衛工人們說道：“阿姨，您之前不是問我，認不認識那個小姑娘嗎？”
說着許無憂推開門，指了指躺在透明玻璃冰櫃裏的王姿，笑着對他們說道：“她就是您口中的小姑娘，她叫王姿，是我的……朋友。”
許無憂說出朋友兩個字的時候聲音是顫抖的。
話音剛落，環衛工人們紛紛驚訝地瞪大了雙眼，七嘴八舌起來，
“無憂，你是在開玩笑嗎？”
“那小姑娘長得多漂亮啊，怎麽就……”
“對啊，之前看到她都還好好的，怎麽就死了？”
“是啊，真是太可惜了。”
……
許無憂聽到他們的議論聲，心裏湧起一股酸澀，忍不住垂下頭，喃喃道：“是啊，怎麽就死了。”
大家都不相信，紛紛上前仔細端詳一番，當看清楚王姿的樣貌時，頓時愣住。
“是……真的。”有人說道。
“是她，真的是她！”有人驚呼道。
“天哪！”之前許無憂遇見那位環衛阿姨，難以置信轉頭問道：“她出什麽意外了嗎？”
許無憂垂眸，掩飾掉眼底的傷痛，擡頭看向他們，“叔叔阿姨們，等會兒我希望您們能幫我一個忙。”
“你說。”
“等下我會直播王姿的遺物告別儀式，到時候希望叔叔阿姨們，能夠說出之前王姿給你們送過衣物。”
許無憂頓了頓，對身旁的環衛阿姨說道：“阿姨，我希望你能說出王姿那個時候是扶了您一把。”
“沒問題。”環衛阿姨立刻點頭答應，“我會的，你放心吧。”
許無憂笑着點點頭，“謝謝你。”
///
到了晚上7點，
許無憂換上了一套殡儀館主持人的工作服，重新将頭發紮成馬尾，戴上白色手套，穿上黑皮鞋走到門口，深吸一口氣推開觀瞻室。
她的視線落在那玻璃冰櫃上，心裏有些緊張。
許無憂閉了閉眼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邁步走上講臺，路淼見狀走到她身旁，拍了拍她的後背，将話筒遞給她，對她笑着點點頭。
随後他走下臺階，用口型對她說：“許無憂，加油！”
許無憂顫抖着手握着話筒，環顧着四周，小麗對着她比了個“ok”的手勢，随後她低着頭半晌，擡頭仰起唇角，露出燦爛的笑容看向鏡頭。
“大家好，我是殡儀館裏一名遺物整理師，我叫許無憂，今天我搶了主持人的活，感謝各位百忙之中抽空來參加王姿小姐的遺體告別儀式，當然還有直播間的你們。”
“謝謝您們的到來！”許無憂說完，走出來對大家深深鞠了躬，然後拿起話筒，眼神一沉，“大家是不是很好奇，為什麽王姿小姐的告別儀式要弄的這麽隆重，我只能告訴大家的是，哦不，我只想對直播間背後的你們說。”
“關于王姿小姐的逝世與你們直播間任何一個人都脫不開關系。”
許無憂頓了頓，臉上帶着怒火，眼神盯着手機屏幕，“如果沒有網絡背後的你們任何一個人，她根本不會選擇這樣離開人世。”
許無憂的話瞬間讓直播間炸開了鍋。直播間的觀衆開始沸騰起來，一群人不滿地刷評論。
【你憑什麽把一個人死的歸咎在別人的身上。】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就是，憑什麽說我們和那個什麽王姿有關系！】
【什麽破殡儀館啊，亂咬人。】
【大家不要着急先看看再說。】
……
許無憂看到一堆人在罵她，臉上的表情變化了一下，随即笑了，“我剛剛看到一些彈幕，上面有一句“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覺得很有意思。
她停頓了一下，高聲責問：“可是網絡背後的你們僅憑一張子虛烏有的照片去攻擊一個人，你們只是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可有的時候文字往往是最冰冷的武器，鍵盤便是你們手裏的刀，你們無心的敲打下的文字，它卻可以殺人于無形之中。”
許無憂說到這裏，讓直播間本來不滿的一些人，開始反思自己是否真的做錯了，開始出現一些不一樣的評論。
【現在的網絡的人，噼裏啪啦在背後敲鍵盤，知道語言犯罪不用負法律責任，鍵盤俠請遠離這個世界。】
【是啊，這些人簡直是喪心病狂，不僅侵占他人的隐私，還在背後估計煽風點火。】
【真不知道有些鍵盤俠的腦子都在裝着的是什麽，只知道躲在電腦後面給別人造成人身攻擊。】
【請鍵盤俠遠離這個世界……】
一時間，直播間裏網民被煽動起來，一邊倒的謾罵聲，甚至有人直接删除了那些不合群的謾罵聲，讓他們不能再留言區繼續留言。
許無憂繼續對着攝像頭說道：“現在我想請當時照片中的當事人，環衛工人出來，當着所有網友的面說明事實。”
環衛阿姨上臺對着許無憂點點頭，然後對着攝像頭說道：“你們好，我是一名環衛工人，最近網絡流傳的照片并不是真實情況，王姿小姐是個好姑娘，那天是我差點要滑倒是她扶起我。”
臺下的環衛工人們紛紛附和：“對，這小姑娘在那段天冷的時候，還給我們送衣服。”
“還給我們送早餐。”
“這麽好的姑娘，就因為你們這些人白白斷送性命。”
……
“謝謝叔叔阿姨們。”許無憂朝他們彎腰道謝，然後轉過身面對鏡頭，“這個世界太多人不去探索真實的故事，反而利用手裏的鍵盤去敲下殺人的武器，這是一種愚蠢。”
“我由衷的希望屏幕背後你們能給這網絡世界一片淨土，今天王姿小姐的遺體告別儀式圓滿結束，感謝各位的到場。”
許無憂說完，鞠躬下臺。
王老爺子顫抖着身子握住許無憂的手，“無憂，謝謝你，我替姿姿謝謝你。”
許無憂眼圈微紅，眼眶裏含着淚光，滿心愧疚輕聲說道：“王爺爺，您不用謝我，我也是他們一員，也是壓死王姿的最後一根稻草。”
王老爺子搖搖頭，拍了拍她手，讓她不要自責。
路淼送走大家夥走出殡儀館，衆人走之前紛紛站在王姿的遺像前，深深鞠一躬，默默的流下眼淚。
許無憂坐在觀瞻室的角落裏，雙膝蓋蜷縮起來，雙手抱着膝蓋，下巴抵在膝蓋上。她的雙眼緊閉着，眉宇之間透露着疲憊和哀傷。
許無憂看着窗外外面星空燦爛，寂靜而美好，她的心裏卻越發地平靜。
她在回想起第一次救下王姿的日子，還有第二次在酒吧救她的日子，許無憂才想到原來那天王姿已經正在遭受着這一切，她卻沒發現。
王姿，你跳下來的時候痛不痛啊……
許無憂擡頭看向那張笑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