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國來犯
山河依舊,人在何處
翌日,雨聲漸歇,将軍府內,亭臺樓閣,周邊景色,盡收眼底。
清晨時分,顧嬌從睡夢中醒來,漠城的冬日嚴寒難抵,當初在漠城生活時,每至冬日,她都會被凍醒。
而今日卻有些不同,顧嬌感覺自己好像在一個溫暖熱烈的火爐中,她輕輕動了動身子,卻被身後人立即撈了回去。
顧嬌瞬間不再有所動作,只是靜靜等着,感覺着身後之人溫暖的胸膛。
片刻後,顧嬌轉過身去,正好和李潛對視上,兩人眼波流轉間盡是深情愛戀。
顧嬌伸出一只手溫柔細致地在李潛臉上細細描摹,指尖輕劃過李潛高挺的鼻子,英俊的眉眼和微紅的薄唇。
李潛伸手攬過顧嬌,任由她撫摸自己的眉眼,眼底的欲色越發濃郁。
他伸出手如同顧嬌那般,指尖為她拂開了眼角處的碎發,所觸之處細膩滑嫩,令他內心深處越發柔軟。
他的目光在顧嬌臉上徘徊着,最終停留在顧嬌濕潤有神的鹿眼上,李潛心中微動,緩緩深情一吻。
顧嬌和李潛目光交彙,她乖順地閉上了雙眼,由着李潛輕柔地吻在自己臉上,兩人雙手緊緊十指相扣,糾纏情濃。
“顧嬌嬌,你乖一點。”李潛聲音有些嘶啞,随即俯下身繼續細細地吻着。
良久,李潛起身,看着身下的顧嬌乖巧魅惑,心中的情動無法自拔,情濃之時,門外突然傳來暗一焦急的聲音。
“陛下!出事了!”
李潛聽到聲音後微微一愣,他此刻情動不已,完全不想起身,愣神之餘,顧嬌輕輕地推了他一下,嬌嗔地看着他。
李潛差點被顧嬌的眼神刺激到立馬投降,片刻後,李潛心神舒緩,輕輕吻上顧嬌的眉眼,為她掩好錦被。
“你先休息一會,我很快回來。”李潛說完便起身離開。
顧嬌此刻困倦不已,但暗一的話卻讓她心裏越發不安,迷糊間她悄然入睡。
*
李潛從外面回來,輕推開門,見到床榻上的顧嬌已經熟睡,他心中複雜不已。
顧嬌現在的身體尚未完全恢複,如何能随他日夜兼程地趕回京城,若是另派一隊人馬護送她回京,他也不放心,這該如何是好。
一個時辰後,顧嬌睡醒,睜開眼便看到李潛神情複雜地盯着自己,顧嬌心下了然,此事或與她有關。
“陛下,發生什麽事了。”顧嬌問道。
李潛将她扶起來,靠在自己懷裏,輕聲說着:“宮中出事了,母後昏迷不醒,我得回去一趟。”
顧嬌聞言,擡頭望着李潛,急忙問道:“是何人做的?”
李潛搖頭不語,早在顧嬌進宮前兩天,他便将宮內上上下下清查了一遍,肅清了可疑之人。
但未曾料到,宮內竟還有漏網之魚,此人隐藏極深,心思深重。
“我必須即刻動身離開,你身體還未恢複,不宜随我舟車勞頓。所以我吩咐全部暗衛護送你回京,你……”李潛還未說完,卻被顧嬌打斷。
“陛下,我不會離開。”顧嬌說道,眼神堅定地看着李潛,“陛下,在沒有抓到江敬霆之前,我都不會離開漠城。”
“最近發生的事情,想必陛下已經明白了。只要我還在漠城,江敬霆就不會逃到別處。”
“他是沖我來的,我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麽,但我不能放棄這唯一能抓住的機會。”
“他害了我顧氏一門,我整日困于夢魇之中,無法自救,若不能解此心結,日後就算九泉之下,我也無顏見冤死的顧氏族人和四萬顧家軍。”
李潛眼底酸澀不已,終究是他們李氏和江氏愧對顧氏一族。
“好,你不願離開,我也無法強迫,但你要時刻注意自身安全。我把全部暗衛留給你,你一定要小心。”
“待我解決好,我一定會立即趕回漠城幫你,你一定要平安等我回來。”
李潛說完準備離開,眼中滿是不舍,轉身之際,一滴清淚自眼中滑落。
顧嬌目送李潛離去的身影,眼中熱淚終于忍不住滑落,無聲抽泣着。
李潛哥哥,若我還有命再次見到你,往後餘生,我一定會乖乖陪在你身邊。
你做盛世明君,我便是輔佐君王的一代賢後。
希望我還有機會,與君共度歲月,伴君執手江山。
正廳裏,謝硯之神色倦怠地坐在一旁,眼底發紅。這幾日忙着城中布防,再加上百姓解毒一事,整日勞頓,他這清冷谪仙之相都有些頹喪了。
謝硯之心裏想着,待漠城一事徹底了結,他須得将自己收拾幹淨些再去見晏晏,畢竟她喜歡皮囊好看的謝硯之。
兩日後,顧嬌正在院內閑坐,如今百姓中毒已經解決,這幾日下來,她派出去的人都沒有尋到江敬霆的蹤跡。
顧嬌有時候在想是不是自己判斷失誤,江敬霆已經逃離了漠城地界?但想到江敬霆當時說的一些奇怪話,她心裏有些不安。
江敬霆曾說起,“複活菱之姐姐”,這怎麽可能,母親的屍身是她親自一路護送到京城的,也是她和哥哥顧欄親眼看着下葬的,何來複活一說?
江敬霆千方百計引她離宮來到漠城,難道他口中所說的“複活之法”與她有關?
“小姐,長寧公主和顧丞相來了。”秦朗走上前說道。
顧嬌聞言欣喜不已,她自從再次中毒後便沒有去看過哥哥,并命令任何人不得告訴顧欄,不想讓他擔心。
顧嬌立即起身,卻因虛弱,身子晃了一下,秦朗見狀連忙上前扶住,将她扶穩好,便很快松手。
“皇嫂,顧欄說想來看看你。”李绾說道。
顧欄在李绾的攙扶下緩慢走着,顧嬌站在不遠處看着哥哥的樣子,眼眶逐漸泛紅,她整理了自己的儀容,上前迎接他們。
“來,坐。”
顧欄在兩人的幫助下,坐穩後,随即說道:“顧嬌嬌,你這幾日是不是出事了?”
顧嬌一頓,轉而拿起一旁茶壺為兩人倒好茶水,笑着說道:“沒有,兄長多慮了。”
顧嬌一邊說着,将茶遞給李绾和顧欄,顧欄接過并未飲下,而是摸索着桌面将茶杯放下,口中的話差點讓顧嬌再次落淚。
“顧嬌,你是我顧欄唯一的妹妹,你我血脈相連,為何不願對我坦誠?”
顧欄細想着這幾日來,顧嬌從未他踏足他的院落,也未曾親自探望。他妹妹絕對不會因為他如今是個廢人,便嫌棄他,所以唯一的可能便是顧嬌自顧不暇。
顧嬌輕嘆一聲,知道還是瞞不過他,“哥哥放心,我現在已經沒事了。”
李绾看着顧嬌,面帶憂慮,顯然是不放心她。顧嬌伸手握住李绾,眼神示意她自己沒事。
“小姐,五公主請求觐見。”
屋內幾人神色不明,不知道此時慕頤來做什麽,顧嬌想了想,說道:“請五公主進來。”
“是。”
慕頤如同素日裏那般,身着一襲紅裙翩然而至,這件紅裙顯得她身材格外窈窕勾人,額頭上的紅钿,魅惑攝人心魄。
“如此熱鬧,皇後娘娘怎麽不請我呢?”慕頤媚笑着,一邊說着,便坐在了一旁。
自從慕頤救治了漠城百姓,她心中早已明白慕頤不過也是個受人鉗制的可憐人。
在外人看來,慕頤是夷國最受寵的五公主,是百姓心目中高貴的天聖公主。
但實際上呢?若當真如此,慕頤又為何會是這般處境,這一切不過是拙劣的障眼法罷了。
“是我的錯,忘記請五公主一同來敘話,還望公主恕罪。”顧嬌微笑着說道,眼中沒有任何鄙夷和懷疑。
一旁的李绾随即說道:“現在來也不晚,我們剛沒說幾句話,五公主來的剛好。”
慕頤坐在幾人旁邊,看着屋內幾人神色如常,她心中不知何處有所觸動,于是她收起那一身魅惑做派,輕聲說道:“慕頤,我叫慕頤,不叫五公主。”
顧嬌幾人對視一眼,心下了然,“慕頤,還未當面向你致謝。”随即起身向慕頤行了一禮,“顧嬌在此謝過,你救了漠城百姓,還救了我,我顧嬌欠你兩份恩情,來日必定報答。”
慕頤被顧嬌驚到,她沒想到自己這樣的人,還能得到別人的尊重和真誠,她還是配得上別人的感謝。
慕頤第一次被人如此正式對待,不知該說些什麽,只得嘟囔地說了一句:“小事一樁。”
幾人在屋內閑聊着,此刻的情景十分溫馨。但一切尚未結束,他們也不能一直沉溺其中。
“顧嬌、顧欄!出事了!”謝硯之匆忙從外面趕來,顧嬌第一次見到舅舅如此慌張,毫無鎮定可言。
顧嬌連忙起身,走到謝硯之旁邊,“舅舅,怎麽了?”
謝硯之面色焦急,額頭上滿是汗水,“前方探查,夷國大軍正在向漠城行進,預計三個時辰後便可抵達城外。”
衆人震驚不已,夷國這是趁着城中百姓剛遭中毒,恐難守城,便想着趁火打劫。
顧嬌神色有些慌張,但很快冷靜下來,“如今形勢危急,城內空虛,不可正面迎敵,守城為上。”
“傳信兩日,援軍兩日抵達,只要能在援軍到達前,安全守城四日,便可轉危為安。”
顧嬌回過神,看到顧欄神色憂慮,心下有了決定,“趁夷國大軍未至,秦朗,你親自帶人将我兄長和長寧公主送出漠城,一定要保護他們的安全。”
秦朗并未答話,只是立即跪在顧嬌面前,一言不發,顧嬌愠怒,厲聲呵斥:“我說的話你不聽?這是命令,是我身為家主對鐵血衛的命令!”
“是,屬下遵命。待屬下安全帶他們離開,定會回來保護家主。”秦朗跪下,重重地磕頭。
顧欄和李绾還未完全反應過來,便被秦朗叫來手下強行帶走。
“顧嬌嬌!妹妹!你這是做什麽?快讓他們放開我!我怎麽能留下你面此險境!”顧欄被鐵血衛強行帶着,還在聲嘶力竭地喊着。
“妹妹!”
“皇嫂!”李绾淚流滿面,她不想走。
顧嬌看着他們二人被帶走,腦海中全是三年前漠城一戰,在父親靈前,母親讓人帶她和顧欄離開的情景。
原來冥冥之中,早有結局,她注定會和母親做同樣的決定。
顧嬌見秦朗帶走顧欄和李绾,轉身看向謝硯之,“舅舅。”
“我不會走,顧嬌,我必須要留在漠城幫你。”謝硯之知道顧嬌的意思,沒有人能保證援軍一定能在四天內及時趕到。
這本身就是一場豪賭,賭贏了或許可借這次機會将夷國大軍一舉殲滅,但賭輸了無疑是為自己早早選好了墓地。
“舅舅!你難道忘了當年漠城為何遲遲未得援軍相助嗎?是有人截斷了求援信,所以京中才沒有在第一時間趕來。”
“如今,漠城再次面臨當年困局,我不相信任何人,我只相信你,舅舅。只有你親自去京城求援,漠城才有被救的機會。”
顧嬌見謝硯之仍在猶豫,随即跪在謝硯之面前,“舅舅,你不要忘了江敬霆還藏在暗處,他随時有能力将送出的信件毀掉,到時候就沒有人知道夷國大軍即将兵臨城下。”
“舅舅,你難道想看我成為第二個臨安郡主謝菱之嗎?”
謝硯之輕嘲一聲,呵,三年前他沒能陪在姐姐身邊,如今他還是不能留在漠城,保護姐姐的女兒。
那他這三年來的堅持算什麽?
不過是一場笑話罷了。
顧嬌見謝硯之面色松動,安慰着他,說道:“舅舅,不必擔憂,我身邊有鐵血衛和暗衛保護,還有城中守軍。我相信我們會守住的,四天而已,我一定活着等你們來救我們。”
謝硯之聞言俯下身将顧嬌扶起來,面色複雜地看着她,從她的神情舉止中,他似乎看到了三年前的姐姐謝菱之。
“我一定會帶援軍回來的。”謝硯之聲音沙啞地說。
“好,我等你們來救我。”顧嬌輕聲說着。
謝硯之轉身離開,剛走幾步,随即扭過頭看着顧嬌,“為什麽不願随我一同離開?一起回京求援不是更好嗎?”
顧嬌聞言微笑着搖頭拒絕,說出的話讓謝硯之明白,顧家人的一直以來的堅持是什麽,他們只是忠心為民。
“當年父母猶在,每次出征,不管戰役大小,他們都會将我留在漠城。”
“顧嬌,不只是我的名字,它更象征着顧氏承諾對漠城的忠誠守護。”
“我不能走的,我得留下,讓士兵和百姓們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