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雀在後
這一切都在計劃之中,沒有人能脫離我的掌控
夕陽西斜,夜幕将至,這也意味着夷國大軍正在一步步逼近。
漠城是大歷的邊陲屏障,若漠城被破,京城必會面臨危險。
顧嬌收拾好心情,她要和将士們一起守城,剛走出将軍府門口,卻在那見到了五公主慕頤。
“慕頤?你怎麽還在這裏?我不是讓舅舅帶你走了嗎?”顧嬌連忙上前問道,“難道是我舅舅出事了?”
慕頤搖搖頭,一張魅惑的小臉上此刻卻是格外正經,“我和臨安王說了,要留下幫你。”
顧嬌聽後心情有些複雜,不解問道:“難道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嗎?”
“陛下将你強行拘禁在別院,不僅是保護你,更多也是在監視你的一舉一動。如今,我放你離開,是還你自由,你又何必回來呢?”
此時天色昏暗,烏雲漂浮在天空,像是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将整個漠城籠罩在黑暗恐懼之中。
慕頤笑了笑,目光審視地盯着顧嬌,“我當然知道你的苦心,我也知道你做好了和漠城同生共死的準備。”
慕頤輕嘆一聲,皺眉看着顧嬌,“你就沒有想過活着等援軍來救你,不是嗎?”
顧嬌沉默不語,她确實沒抱太大希望,或許這漠城,真的是顧家人的埋骨地。
她沒有把握這即将到來的大戰,他們一定能取得勝利,既然如此,還不如放無辜之人早早離開,能多活幾個,就多活幾個人吧。
“你确實很聰明,既然是聰明人,就不該留下随我送死。”顧嬌說道。
慕頤嬌笑一聲,向着城樓的方向看去,“誰說我是陪你送死的?我留在這裏是為了見我三王兄。”
“順便,殺了他。”
顧嬌聞言一樂,輕聲笑起來,“好,既然留下來了,就随我一起守城。或許我們能堅持四日,活到援軍到來的那一天。”
兩人随即出發向着城門方向走去,一路上,顧嬌看着街上的百姓,他們還不知道敵軍即将兵臨城下。
百姓們見到顧嬌,紛紛跪在行大禮,“拜見皇後娘娘!”
有些人小聲說着:“這是顧家那位嗎?”
“是啊,顧将軍和臨安郡主的女兒。”
“如今還成了皇後娘娘,不知道娘娘還記不記得我們。”
顧嬌上前,一副端莊華貴之相,聲音輕而有力,“各位請起,相比大家已經認出我了,我是護國大将軍顧長平和臨安郡主之女,顧嬌。”
“請各位在半個時辰後去城門處,屆時有要事告知。”
“各位待會見,我先告辭了。”
顧嬌說完轉身離開,留下百姓們面面相觑,雖不知道顧嬌要說什麽事情,但顧家人在漠城一向有聲望,于是百姓們互相奔走告知,他們一定會按時去的。
顧嬌和慕頤來到城內軍營,之前蔣司旗被江敬霆的人奪權,後來他以命搏之,最終拿回了漠城的指揮權。
在蔣司旗身故後,謝硯之遵李潛之令暫時接管了軍營。在離開前,他把令牌交給了顧嬌。
兩人剛到軍營門口,慕頤突然停住腳步,“我的身份不合适,就不進去了,我在城樓那等你。”
顧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轉身離開,“好。”
遙想當年,父母還在的時候,這守衛森嚴的軍營她也來過幾次。
那時年紀還小,但總聽父親說起士兵們是多麽勇猛善戰,她心中漸漸升起了想要去軍營看看的念頭。
她想見識一下,那些保家衛國之人是什麽樣子的。本以為這些将士們會是面相兇狠的“亡命徒”,但出乎預料,他們十分和善,尤其是知道她是顧将軍的女兒,對她更加好。
數年過去,當初的守軍和士兵幾乎都在那場漠城之戰中喪生,故人已逝,留下的人會痛苦一生。
“來者何人!”守門士兵手執長矛,怒指顧嬌。
顧嬌見狀後退一步,拿出手中令牌,“本宮是大歷皇後顧嬌,守城立牌在我手上,由我接管漠城,去召集所有士兵去演兵場。”
“是!”
片刻後,所有士兵集結完畢,顧嬌在衆人灼灼目光之下緩緩走上臺前。他們都知道顧嬌,卻從未得見真容。
這些守軍一部分是漠城當地年輕人自願征召入伍,一部分則是被派遣來此。他們來到漠城的第一件事,便是有人會教他們認識顧家人。
不為別的,只為了讓他們知道當初以身守城,護下百姓的英雄是何人。顧嬌身為顧将軍的女兒,早在漠城百姓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顧嬌厲聲喊道:“将士們!夷國君王慕棄點兵四萬,意欲拿下我漠城。為保護我們的家園,也為了我大歷安定,我們必須要阻止他!”
“戰!”
“戰!”
顧嬌伸手示意将士們噤聲,接着說道:“如今城中守軍不足一萬,實難與之厮殺,但本宮已上報朝廷,只要我們能守住四日,必定會有援軍來救我們。”
“想必各位都知道我是誰,身為顧家人,我必定承襲先父先母遺志,絕不退縮,誓死守衛漠城!”
演兵場內,一片肅穆之景,寒風吹過,帶起一陣陣揚沙吹過,落在人臉上有些刺痛。
顧嬌轉身看向站在一旁的副将陳施,“陳副将,城中布防一事就交給你了。”
陳施愣了一下,擡頭看了顧嬌一眼,試探地問道:“皇後娘娘,您為何不負責布防,反而要交代給末将?”
顧嬌看着他愣神的樣子,輕笑了一聲,“我雖是将軍之女,但我從未習得武藝,也我并沒有我父親那樣武功蓋世,也沒有像我母親從小熟讀兵法,随軍出征,有作戰謀略的才能。所以,布防這等關鍵之事,我豈敢自專。”
陳施高懸于心的顧慮此刻終于落下,從得知夷國大軍即将兵臨城下,再到這顧氏女,皇後娘娘帶守城令牌出現。
他心中無時無刻不在擔憂,這位顧家人會獨斷專行,畢竟她不是臨安郡主謝菱之,沒有郡主那般擅指揮知謀略。
臨安郡主謝菱之只有一個,也只有謝菱之才稱得上再世女諸葛。
“娘娘放心,我等必定誓死守住漠城,寸土不讓,絕不讓夷國大軍危及京城。”陳施說道。
顧嬌點點頭,欣慰地說道:“若是我父母知道,一定會為你們感到自豪的。”
“對了,我雖不懂軍事謀略,但也知曉如今城內空虛,不可迎戰。所以,我有一計。”
“娘娘請說。”
顧嬌看着不遠處的城裏,經過三年的休養生息,城中似乎回到了從前,三年前留在漠城的傷痛似乎也在随着時間的消逝慢慢褪去。
“空城計。”
“趁夷國大軍還未來,打開城門放城中百姓暫離保命,若是一切順利的話,我們只需守城四日,待援軍來,與援軍內外夾擊,便可将夷國大軍一舉殲滅。”
顧嬌說完後,轉身看着陳副将,見他在仔細考慮,于是順着說道,“此計關鍵在于,一個‘賭’字,留下守城的人,便是将自己的性命拿來一賭。”
片刻後,陳施神情堅定,思考過後,“娘娘,末将覺得此計可行。如今漠城已然是被架在火上的孤城,讓百姓離開是個好辦法。”
“好。”
*
京城內,李潛日夜趕路回到了皇宮,緊接着他馬不停蹄地去了慈安宮,一路上他都在想,為何母後會在此時中毒?
李潛剛走到殿內,等在一旁的許之淵連忙上前回禀:“拜見陛下,兩日前,太後突然昏迷不醒,沈太醫查看後,說是中毒了。”
“這幾日母後接觸過什麽人?”李潛問道。
許之淵仔細回憶着,突然想到了一個人,“宋安,禮部侍郎宋安。”
見李潛一時間沒想起來是誰,許之淵繼續說道:“前任禮部侍郎侯文禮被抓後,宋安上位,成為新任禮部侍郎,之前夷國來使也是他負責的。”
“陛下!”年邁的老太醫神情此時有些老淚從橫,面色泛紅,顯然是十分焦急。
“陛下,老臣無能,太後娘娘這是中了美人醉。先前皇後娘娘中毒,微臣無法救治,如今,太後娘娘…….”
李潛看着沈青一把年紀,頭發都比之前白了不少,他心中輕嘆一聲,“老太醫言重了。”
“這個你拿去,若有剩下的你自行留下,拿去研究。”李潛從袖中拿出一個瓷瓶遞給了沈太醫。
“是。”
李潛走上前,看着母後昏迷不醒,面色發白,突然想起了臨行前遇到五公主慕頤,她将這個瓷瓶給了他。
美人醉?又是美人醉。
等等,之前顧嬌在四方館中毒,請她出宮的人便是禮部侍郎宋安,沒想到啊,他竟然隐藏這麽深。
若不是這次母後中毒,估計沒有人會在意那個小小的禮部侍郎。
李潛面色難看,表情陰翳,冷聲說道:“許之淵,你親自帶人秘密抓住宋安,嚴刑逼供,務必讓他說出點有用的事。”
“是。”
*
陳副将在安排好布防一事後,收到了手下人的禀報,便連忙找尋顧嬌的身影。
直到在城樓上,他才發現了顧嬌的蹤影,遠遠看去,這位皇後娘娘立于城樓,身影似乎搖搖欲墜。
他從這個身影中,似乎看到了當年臨安郡主帶領手下将士誓死守城的情景,這個情形在漠城人心裏是永遠揮之不去的。
“啓禀娘娘,大部分百姓已經分批次離開,除了剩下一些人他們堅決不肯走,說要留下一起守城。”陳施上前回禀。
顧嬌收攏了鬥篷,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但很快雪花便消失不見化為一滴水,就算拼命留下,也無計可施。
“他們有人不肯走?”顧嬌嘆息,“真是太傻了,何必要賭上自己的命呢?”
陳施擡頭看了顧嬌一眼,心想着皇後娘娘才是最傻的,本來完全可以早些離開,不管這漠城的一切,但還是留下了,沒有想過丢下這城中百姓和守軍。
“他們不走就算了,後悔也來不及了。”顧嬌聲音一邊,神情凝重地看着城外遠處。
陳施走上前,看着遠處狼煙四起,黃沙掀起,夷國大軍快要來了!
顧嬌面色難看,怒火中燒,“他們還是一樣的無恥狠辣,所到之處,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通知下去,關閉城門,全城守軍,嚴陣以待。”
“是。”
慕頤走上前,看着前方狼煙不斷,自己國家大軍逐漸逼近,“他們來的挺快啊,三年前,我并未覺得我夷國錯了,可現在我卻以他們為恥。”
即将面臨絕境,顧嬌卻絲毫不慌,還有閑心和慕頤說話,“若是你做夷國君王就好了。”
慕頤神情一頓,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麽,轉而媚笑着說道:“此話怎講?”
總歸是活一日是一日,顧嬌此刻也不想遮掩什麽,“我和你雖相識不久,也不算熟悉,但我覺得你心底總歸是善良的,不像你那三王兄,性情乖戾,狠辣冷血。”
慕頤輕笑一聲,眼底悲傷一劃而過,“皇後娘娘真是慧眼識人。”
慕頤說完便扭頭不再說話,顧嬌總覺得慕頤這句話好像有什麽深意。
“報!”
“啓禀娘娘,夷國大軍在漠城以北安營紮寨,約有四萬左右兵馬。”
顧嬌聞言瞳孔驟然一縮,眉宇間滿是沉重,竟然來了這麽多人,城中守軍只有九千,就算加上留下的百姓也不足一萬。
四萬對一萬,無疑是螳臂當車,自取滅亡。
“陳副将,如今我們兵力相差懸殊,不可貿然迎敵,若夷國出戰,我們毫無勝算可言。為今之計,只有死守,不管對方如何叫嚣,我們按兵不動即可。”
顧嬌算了算日子,“還有三日,只要我們能守住,一定會安然無恙的。”
陳副将上前聽令,他同樣神情凝重,面對眼前情景,他都無法安心,沒有人知道他們能不能守住。
顧嬌看着遠方,心中思緒萬千,若是母親還在就好了,“已至傍晚,夷國大軍剛到,他們必定會休整兵馬,所以今晚他們不會攻城。明日,我們挂出免戰牌。”
“若是夷國強行攻城怎麽辦?”
“挂出免戰,或許還能撐一日。”顧嬌接着說道:“只是慕棄為人性格陰邪,他或許會無視免戰,繼續攻城。”
一時間,衆人陷入了深思,都在想如何拖延夷國攻城。
“我來,我去見慕棄。”站在一旁的慕頤說道。
顧嬌心神一動,若有所思地看着慕頤,“你去?”
慕頤莞爾一笑,眉眼間滿是神采,“怎麽?皇後娘娘以為我是要去投誠?”
顧嬌搖搖頭,她并不是懷疑慕頤,她能看得出慕頤和慕棄之間感情複雜,并不像外界看的那般。
“你放心,我有把握。”慕頤說道。
……
“報!啓禀君王,有人求見。”
慕棄此刻正在營帳中,目光貪婪地看着牆面上的地圖,似乎下一刻他便可以将圖上的城池收入囊中。
“什麽人?”慕棄毫不在意,漫不經心地問道。
前來禀報的士兵面露驚疑,吞吞吐吐,半刻也沒說出個名字來,“是,是……”
慕棄見狀轉身走上前,忽然踹向士兵,“結巴什麽!快說!”
士兵挨了一腳,抱着自己的肚子抽痛,半躺在地上,一時間無法起身。
“是慕頤公主!她說,她叫慕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