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隐痛

我的女主光環呢 - 第 94 章 隐痛

我以前從來不知,唐川會無賴到這個地步,賴在我家不走了,而我自顧不暇,發着低燒,躺在床上渾身乏力根本無法趕他,只能任他放肆。

我喝了姜湯和紅糖水,中午在陽光下暖暖曬着,又安穩地睡過去了,醒來之後,已經是接近黃昏,日頭西斜,金色光線落在窗臺上,屋裏彌漫着一陣食物的香味,我仔細聞了聞,是雞湯的鮮香,我一天沒有進食的胃裏立刻有些抗議,但轉念一想,不能在唐川面前失了骨氣,為一頓飯丢了氣節。

畢竟我們之間還隔着三十多萬血債,以及更多家仇國恨,無法輕易化解。

我閉上眼,那陣香味卻揮之不去,一直萦繞在鼻間。

我從來都不知道,唐川從軍多年,竟還有一手做菜的好廚藝,也許……我從沒有真正了解過他,不過往後也根本不需要了。

我嘗試着冷硬下心腸,對唐川态度冷淡,但對他沒有産生絲毫影響。

唐川不是林諒,不會因為我的親近或疏遠而表露心跡,惴惴不安,他的城府太深,我無法揣測他的想法,猜測他的喜好,這樣活得太累,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遠離。

但是我明顯低估了他的耐性,也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我聽到廚房一陣鍋鏟碰撞聲,不知他停留在我家的目的,心中徘徊不安,遂悄然下地,躲在廚房門口看他想做些什麽。

陽光透過半掩的紗簾,直直落在他身上,他脫了風衣,剪裁精致的白襯衫緊緊貼合着他的身體,顯得身材極好,他專注地熬着雞湯,臉部輪廓柔和,乍看之下溫文爾雅,好似真是一個普通人。

但我知道這些都是虛妄的表象,我見過他淩厲殺人時的模樣,也見過他頹然落寞時的模樣,見過他在國軍前線時悍然果決的模樣,也看過他為保全自己叛國投敵的模樣。

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他?

我的心重重沉下去,身子有些發冷,我終于無法按耐下心中的怨怼,走出去直白地問:“你究竟想要什麽?”

我不清楚,他為什麽要在我身上花費時間,我根本與76號毫無關聯,甚至與□□、軍統也從未有過深交,就算我的姥爺曾是政府官員,但他也已經随着南京城,永遠葬在了過去的時光裏。

他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呢?

不……我身邊并非只有軍統的關系……

我偶然想起了章之諱,心裏一凜,難道這才是他的真實目的?

“唐川,如果你是職業病犯了,那我可以明确告訴你,我對你毫無價值。”

他淡然地拿湯勺舀出一碗熱騰騰的湯,也沒有轉身,答非所答:“你還記得我三年前送你的旗袍嗎?”

我沒有跟上他的思路,怔住了,轉而想起來那件素白黑色條紋的旗袍,是在南京離別的時候他送的,我只穿過一次,後來羅桦警告我不許再穿,我就收在了衣櫃最底下,留在了南京的家裏,估計現在已經随着我的一切溫暖回憶,化作灰燼了吧。

我想起離開南京城時四方都是炮火,想起那些身體殘缺,無家可歸的難民,我心裏又是一陣難受的翻滾,冷淡地說:“不記得了。”

他回眸看我,有些似笑非笑,我心中絞痛,卻強行撐着與他對視,絕不認輸。

“不記得也沒關系,明天我再送你一件。”

我有些心浮氣躁,語氣不善:“我不需要。”

他放下手中的湯碗,一步步走向我,我感覺到了什麽,垂下眼簾,警惕地向後退了一步。

“你現在這麽不把自己當回事,是嫌命太長了?”

唐川的視線淡淡落在我的腳上,剛剛我為了不發出聲響去警戒他的行動,特意沒有穿鞋,我不知道他誤會了什麽,剛想反駁便被他攔腰抱起,我的心髒突然重重一跳,大幅度的跳動令我呼吸一窒,有種缺氧的難受感。

“你放開——”

我的話只說了一半,他就大步走入主卧,動作輕緩地将我放在床上,目光不經意地掃過上方櫃子,聲音聽不出喜怒:“如果你嫌命太長了,我可以幫你。”

我調整着紊亂的呼吸,緊抿着唇,沉默不語。

“安眠藥這種東西,用的時候一時爽快,但是副作用很大,不要再吃了。”

我擡起眼眸,冷冷地刺向他,嗓音清冷地譏諷:“這和你有什麽關系?”

我的生死,自己負責就夠了,用不着他來多事。

“是因為林諒嗎?”

我故作冷漠的僞裝因為這句話徹底碎裂,心髒緩緩收緊,迎上唐川的目光,他的眼中沉澱着碎冰,一字一頓地問:“如果他變得和我一樣,你還會愛他嗎?”

這個問題我不屑一顧,想也沒想,立即答道:“我會讓他清醒回來。”

“如果醒不來呢?”

“……那我會和他,一起死。”

“我不會讓你們死在一起的。”唐川勾了勾唇角,眸光冰涼,似乎又夾雜了一絲隐忍的痛意,“羅檸,你別想着和他一起死。”

我竟然笑了出來,将心中惡意暢快淋漓地說了出來:“唐川,你就算現在身居高位,也無法控制我的生死,從前是,現在是,未來也是,我的命只有自己才能把控,若是有朝一日你将我逼到絕路,我會結束自己的生命,你照樣束手無策。”

說到底,我就是在拿自己的命去威脅他。

我不是傻子,也并非眼瞎,唐川的心思早有蹤跡可尋,只是那時他肩負使命,我又有林諒陪伴,所以他才勉強避讓,但世事難料,如今這種局面下,我們再度重逢,不巧引起了他的關注,我完全處于弱勢,只能出此下策。

唐川臉色有些難看,他也熬了一宿,眼睛泛紅,長久地凝視着我,倦了般靜靜開口:“你有沒有想過,對他的根本不是愛情,而是一種多年的依賴?”

“你只是不能接受失去一個對你好的人,為什麽不能開始一段新生?難道只是因為我的身份?”

他的話,戳中了我最害怕的現實。

時間早已讓我分不清對林諒的感情,也許我覺得是愛,因為只有林諒無條件包容我,寵溺我,如果換一個人呢,我會不會也愛上他?

我抵觸着這種想法,遲疑了幾秒。

“羅檸,人生苦短,為什麽不放過自己,選擇一條輕松的活法?”

這句話,似乎馮嬸也問過。

我其實沒有他們看起來那麽堅強,只是一直強撐着,過不了自己心裏那一關罷了。

淚滴濺到床單上,暈染成一片深色,我的眼前失去了焦距,仿佛只有那枚婚戒不斷放大,它折射的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晃神之間,陷入一個不算溫暖的懷裏。

唐川嗓音低沉:“羅檸,試一試好嗎?就過你以前想要的生活,在一家博物院當着管理員,去守護你的夢想,而不是現在每天為了生計發愁,奔波受累。”

我的夢想……大概已經無法實現了,我永遠沒有辦法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與他一起開始生活。

我曾經親眼目睹,親自經歷的那一切慘痛現實,直到死也無法遺忘。

“唐川,生而為人,我們都有肩負的責任,也許你是身不由己,但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背叛了信仰,我就對你無話可說了。”

我做出了決定,用力推開他,自己擦掉眼淚,斬釘截鐵道:“不要再來找我了,一次又一次破壞我心裏你原本的形象,我只當你在南京保衛戰中殉國,是個令人敬仰的烈士,你今日的話我會忘記,我也要離開上海了。”

我下定決心,離開上海。

離開這裏的紛亂,也不去找林諒了。

該找到的,早就找到了,找不到的,那就是沒有緣分。

唐川臉色晦暗,一言不發,最終嘲諷地笑了笑,說:“好,我熬的湯在廚房趁熱喝,買的藥放在桌上了,今晚還有雨,別出門了。”

“不送。”

我看着他穿上風衣,轉身離開,門一開一合,屋內又陷入無聲的死寂。

我知道自己做的沒錯,但那句話太過傷人,也不是我的本意。

只是仇恨将我化作了另外一個人,在觸及日本人和漢奸的立場上,我絕對沒有退讓諒解的資格。

至于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我茫茫然,心中不知。

我們曾經在秦淮河上,對着悠悠江水,像朋友一樣互相袒露心聲,夕陽西下,我們談及未來,都充滿熱忱,幻想着将來能活在和平時代,我還清楚地記得,他參軍是因為家庭的厚望,但內心只是想當個普通人。

那時我們想不到未來的殘酷無情,我們都在歲月裏變得陌生,站在了對立面。

為什麽短短幾年,局勢就發生了這麽殘酷的颠覆,我失去了家,而他失去了本心?

唐川不在,我終于可以肆無忌憚地痛哭,不用害怕脆弱被他看見,當作被接近的軟肋。

抛卻一切外在因素,我真的好想念林諒。

我想告訴他這三年我過得很苦,心中充斥着絕望與悲恸,然後抱着他哭一場,哭過了,我們再一起回家拜祭親人,雖然他們的屍骨已經找不到了,但至少我要找回曾經的家。

我曾不止一次想象與林諒再見的場景,卻始終不知道該露出什麽表情。

可是這些都是多餘的假想,也沒有機會了。

我做了決定,心髒卻絞得更疼,明明知道一直留下沒有結果,卻忍不住奢望。

我掀開枕頭,露出底下的一條平安結,輕撫着最下端的五彩穗子,淚意更加洶湧。

這條平安結曾經救過我的命,在冰冷徹骨的江裏,它斷裂開來,緩緩上浮,而我已存死心,順着水流下沉,沉沉不知身在何處,而研叔之所以能救我上岸,就是因為看見了那條浮在水面的平安結,确定了我的位置。

林諒雖然不在我的身邊,卻還是冥冥之中救了我,注定了這輩子我無法将他忘記。

我永遠是他的妻子,不論生死。

而現在,我卻在距他一步之遙的地方,要棄他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算是在虐唐川

所有人一起虐虐更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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