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至親

我的女主光環呢 - 第 100 章 至親

看見他面容的瞬間,我驚愕地睜大眼睛,內心的震驚無法形容,脫口而出:“是你?!”

眼前的少年具有一副稚嫩的面容,但是過早歷練事實令他迅速成長起來,雖然年紀尚輕,但面色堅毅,行動果斷。

羅榆。

我那位應該在重慶好好讀書學習的表弟,卻在上海與我意外相見,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來了多久,來做什麽。

他移開視線不敢看我,我緊盯着他,沉下了臉,一字一頓道:“給我一個解釋吧。”

我也是很久沒有見到羅榆了,自從我獨自搬走生活,露易絲又回了德國,我與羅榆的通信就停了,只是偶爾研叔那裏得知他的近況,而我來上海以前,從研叔的信裏得知,他考上了大學。

這群大學,莫非這麽巧,就在上海?

羅榆将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低頭不語,我起初薄怒,後認真打量着他,他長高了,也瘦了,只是整個人的氣質變了,不再那麽活躍跳脫,定了下來,不像是記憶裏跳着鬧着,眉眼狡黠的孩子了。

我松開手中的晾衣杆,他也同時松手,那東西重落在地上發出一聲響,我最近好像特別脆弱,無法回憶從前的事情,我緩了緩,柔聲問他:“你若還認我這個堂姐,就告訴我為什麽來上海。”

他擡眸看我一眼,固執道:“我不能說。”

我咬着唇點點頭,看似理解他的行為,卻轉身就走。

他急急拉住我的手,哀求:“堂姐,我真的不能告訴你,但是你不要和唐川在一起!”

我抹了一把掉落的淚珠,并不回頭,冷聲道:“我連你現在做什麽都不知道,憑什麽聽你的?而且你別忘記了,我才是你姐姐。”

“你和他在一起會很危險!”

“你怎麽知道我有危險?”我回頭看他,“羅榆,你是一直在跟蹤我嗎?”

他比我高,卻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一樣誠惶誠恐地垂下頭,倉皇解釋:“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見你被謝暄帶走了……”

我皺眉:“看起來你知道的還很多,你接下來不會準備告訴我,昨天跟蹤襲擊我們的那輛車裏就是你吧?”

他臉色蒼白,緩慢地點頭。

我心中猛然一跳,仿佛要躍出胸口,盡是畏懼僥幸。

如果當時謝暄設下了埋伏,那他……

我的最後一個親人,也要離我而去了。

但是我作為他的堂姐,除了哥哥之外,我便是他身邊最重要的親人,必須知道他所做一切的目的,不要心思單純,被人利用。

“好,既然你什麽都不能說,那就和我一起回重慶,再向研叔好好問你的情況。”我強行拉住羅榆的手往前走,他卻像被燙到一般迅速縮回手,臉色複雜道:“我不能回去……”

我忍住怒意,質問:“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知道,上海。”

我又問:“你知道上海目前是敵占區嗎?”

“知道。”

我再問:“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知道。”

“既然你全部都知道,為什麽還要留下,給我一個信服的理由。”

他低垂着眼眸,嘴唇挪動了幾下:“我想報仇。”

“……”

我停頓了許久,只耳邊蟬鳴不斷,眼前羅榆雙目通紅,凄然看向我,說:“堂姐,我想替姥爺姥爺和父母報仇。”

我的火氣被這句話澆滅了,我動了動唇,鼻子酸澀,眼前一片濕氣,我哽咽:“這個家裏只剩我們兄妹三人了,哥哥還在前線不知生死,現在你也要讓我擔驚受怕嗎?”

“堂姐,我也試過專心念書,但是根本無法忘記南京的一切,我沒有辦法回到以前平靜的生活了,我每天晚上都是被噩夢驚醒,一片火光之中我母親對我微笑,我也知道在姥爺心裏自己一直不成器,無法繼承家業,但我想為家裏做點什麽。”

“自從露易絲走後,我也沒有了牽挂,就決定來到上海,研叔一直在幫我瞞你,堂姐……對不起,我沒想到你也會來到上海,還和唐川扯上了關系,我今天就是想告訴你,他很快就會死了,你快走,不要被那群瘋子抓到把柄。”

我聽着他的話,淚水簌簌而下,想起了曾經發生的一切,以及在重慶的時候,他在我肩上哭得聲嘶力竭,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了家族長輩的忽悠,這個玩世不恭的少年就逼迫着自己懂事成長。

而他原本,是該自在恣意地活着。

我聽完他的話,像在混沌中抓到了一絲光亮,猛然問道:“難道……上次在城北巷子裏刺殺他的人有你?!”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希望他對一切茫然不知,這只是我的一個可笑猜測,希望羅榆像從前一樣,讀書讀得不耐煩了,偷偷跑來上海散心,然後我與他回到重慶,繼承姥爺的遺願,安心讀書長大,傳承香火,永遠快樂無憂。

但是羅榆沒有開口否認,額前淩亂的頭發遮擋住他眼中的情緒,我感知到了某種堅定。

就像是曾經的林諒一般。

我別過臉,用手背擦過臉上的淚痕,心中滿是溺水後的壓迫絕望,好像用了三年時間重新搭建的高樓再次坍塌,連同地基一起毀滅,再不可能修繕到最初的模樣。

哥哥不知生死,羅榆也在這個時候陷身泥潭,難道我要對一切裝聾作啞,當做沒事人一樣回到重慶嗎?

不,羅榆不在重慶,我回去也再沒了意義,我答應了舅媽會好好照顧他,不能讓他出事。

我從前對于家人的話,答應的事情全部沒有做到,但是這一次,我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再違約了。

短短幾分鐘,我的想法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我不走了。

我頭一次用哀求的口吻與他商議,而不是擺出高高在上的姐姐姿态:“羅榆,我大概能猜到你想做的事,可是這是一條不能回頭的死路,充滿了各種未知的風險,我不确定你能否全身而退,所以我會留下來看着你,以後如果你出了事,我也好想辦法救你。”

我說到最後,眼前氤氲着淚意,哽咽道:“我答應了舅媽,會保護你,我不能食言。”

羅榆慘然笑了笑:“我母親在天有靈,也一定希望家仇得報。”

我咬牙,問道:“你要報複的對象是誰?是謝暄?是唐川?還是那千千萬萬的日本士兵?”

“我不想看着你迷失在這條路上,只為了報仇而活着,舅媽舅舅也一定希望,你能在文學這條路上發揚光大。”

“羅榆,你很有天賦,你寫的那些詩前後都在報紙上刊登過,你還有退路選擇做回普通人,一切還有轉機的,只要你答應我——”

羅榆神色微微動容,我上前一步輕輕摟抱住他,更進一步安慰道:“你還有我,還有哥哥,等驅逐了外敵,我們兄妹三人還生活在一起,繼續過以前打打鬧鬧的日子,然後哥哥就在一旁冷眼看着我們,說我們這麽大了還好意思胡鬧,我們就一起捉弄他,看看他會不會有別的表情。”

“等再過幾年,我和哥哥幫你介紹好人家的姑娘,看着你娶妻生子,再成為一代文豪,我估計哥哥是沒有女人緣了,我也不會結婚了,以後就等你有了孩子交給我們撫養,然後我們每年春節還是一家人熱熱鬧鬧地過,好不好?羅榆好不好?”

說到最後,我徹底控制不住淚水,哽咽着連說了兩次“好不好”,嘴裏嘗到了苦澀的滋味,旋即将頭靠在他懷裏痛哭,淚沾濕了他的衣衫。

羅榆身子微僵,緩緩擡手在我肩上拍了兩下,澀然道:“堂姐,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早在我決定跟着研叔的時候,就放棄了所有的夢想……對不起。”

一切都已塵埃落定,無法更改了。

他曾經心生向往的文學之路,注定只能成為從前的一場虛妄,從此在無數個夢裏翩然而至,帶來令他痛苦輾轉的往事,最後被藏在一層層堅硬的心牆後,永遠也沒有掀開的時候。

我淚眼婆娑,擡起頭注視着他,羅榆的眼裏很空,以前的熱情狡黠統統化作灰燼,湮滅在一潭死水中,我顫着嗓音,最後一次問道:“你真的準備好了嗎?”

他緩慢卻又堅定地點頭。

我閉上了眼睛,猜到了這個結局。

羅榆身上有林家的血脈,而林家人一向是認準了路,就不會再更改,執拗的性格與他們一點沒差。

這一點,我們全部都忽略了。

既然是他選定的路線,我對于舅媽的承諾并不會更改,無法令他困擾憂愁,而是要以姐姐的身份,去保護他。

“我會依照對舅媽的承諾,好好照看你。”

羅榆皺了皺眉,我打斷他即将出說的話:“你放心吧,關于你的任何決定,我不會阻攔了,以後也不要來找我,當做陌生人,只是我要提醒你一點,唐川曾經來過我們家,也許偶然見過你的照片,你要小心。”

“堂姐……”他還想說些什麽,我對于那些心知肚明,又一次打斷了他的話。

“我現在不管你了,你也沒有權利管我的人生自由,別忘記只要我還在一天,就是你的堂姐。”

我看見羅榆惱怒而不敢反抗的神情,好像又看見了曾經被家人保護的很好,不知憂愁何物的小孩子,想摸一摸他的頭,但是……

孩子已經長大了,夠不到了啊,我的手生生轉了一個圈,撫摸着他的臉,目光溫柔地透過他熟悉的面容,去看另外一個人:“我沒有別的要求,只是你一定要答應我,要活着。”

“活下來,不要再讓我承受一次失去親人的痛苦了。”

“堂姐……”

羅榆也許是發現了我的恍惚,欲言又止,後咬了咬牙說道:“你不要再和唐川他們來往了,也不要……和林諒來往了,他已經不是我原來的表哥了。”

我的手一顫,頹然落下,我轉過身,不讓他看見我臉上的凄然,說:“我都知道了,上海就這麽大,還能瞞到什麽時候。”

“堂姐,你真的放下了嗎?”他遲疑。

“你是什麽意思?”

“如果……這次我們的目标裏也有他,你會不會阻止我?”

我聽見風吹動蒙塵的舊書,書頁快速翻動間,那些記憶紛至沓來,一遍遍帶我重歸那段甜美的夢境,又瞬間打落殘酷的現實,我攥緊手,有些想說的話堵在喉嚨,卻再無身份說出口,我手上的力氣頓失,幾個月牙型的痕跡殷紅地印在掌心。

我終于說出了口,心口如被剜去一塊,卻麻木着并不痛楚:“不會。”

羅榆松了口氣,即使世事殘酷,他也依舊保持了純良正直的性格,沒有懷疑我的話,自顧自地說:“昨天我本來以為你被76號抓走了,想在路上救你,沒想到半路被一群人截住了,為首的就是他,幸虧我及時逃了,不然真撞見就麻煩了。”

我靜靜地說:“羅榆,以後不要再提起他了,我愛的那個人……已經在三年前殉國了。”

我身後沉默了一會,他低落道:“堂姐,對不起。”

“你沒有錯,我怎麽會怪你。”我轉身對他微微笑了笑,卻掩飾不住眼眶微紅,我說,“別在這裏停留太久,我們分開走吧,我會暫時找便宜的屋子租下,你如果需要我幫忙,一定有本事找到我。”

羅榆臉色鄭重,沉着地點了點頭,這一瞬,我好像看見了第二個羅桦。

哥哥……

姥爺一定沒有想到,被他嫌棄頑劣不堪的羅榆最後還是走上了這條路,在離開南京的某個夜晚,舅媽與我秉燭長談,她說了實話,姥爺其實是想保住一個孩子,健康快樂地長大,往後自由肆意地生活,而不用去承受家族的壓力,走上那條血腥殘酷的路。

而羅榆,就是那個可以遠離一切的人。

我曾羨慕他的無拘無束,自在生活,現在卻心酸于他主動選擇了那份沉重的責任。

而我……是不是活的太輕松了?

我一直自怨自哀,覺得自己人生凄慘,但是世上如我一樣凄慘的人多了,他們卻沒有想着逃避現實。

我應該做些什麽,為姥爺,為父母,為羅家,甚至為這個國家做些無愧于心的事。

羅榆走後,我兜兜轉轉在街上繞了一圈,走過公園,走過百樂門,走過曾經的民宅,卻沒有一個穩定的歸屬,我最後重新回到了那棟別墅門前,試着拿起挂在門把手上的鑰匙,手懸在半空,內心猶豫不決。

若是我能随時知道唐川的動向,并告知羅榆,就為他們的勝算增添了一籌,即使是最壞的情況,羅榆被捕,最後審訊出與我的關系,那與我關系匪淺的唐川照樣逃不開懷疑。

我要利用自身,拉他下水。

在今天以前,我從沒覺得唐川這層關系帶來的便利,甚至對他不屑一顧,但是現在情況發生了改變。

他的身份,是我協助羅榆的最佳掩護。

我必須和他的關系更近一步,才有可能知曉他們內部的問題,甚至于那些深層絕密的消息。

而我需要戰勝自己做出的第一步,就是重新回到唐川身邊。

并且需要一個絕佳的借口。

我握住鑰匙,一聲輕響,行為大于理智,打開了門鎖。

裏面一片靜谧,與我離開的時候別無二致,唐川并沒有回來,我駐足了一陣,繞到一樓的某間窗外,在茂盛灌木叢中找到了扔掉的平安結。

我想,這枚東西或許在今後會發生什麽重要的作用。

随後我步入別墅,深知以唐川多疑的性格,不會相信我出了一趟門就轉換心意,所以我需要借助外物。

我很清楚唐川對我的感情,從前是,現在也是,只不過礙于種種因素,他無法靠近,或是我心存芥蒂,拒絕了他。

脆弱是接近的捷徑,他想要什麽,我便給予他什麽。

索性,誰先付諸真心,誰就輸了。

而我深信自己,絕不會陷入這場虛僞的情感中。

我沉思了一瞬,從包中拿出那瓶安眠藥,就水吞了幾片,因為長期服用已經知道了嚴重致死的藥量,所以我小心決定了範圍,随後揚手撒落藥瓶,剩下的藥片在地上飛落四散開。

我在和自己打賭,賭唐川今晚一定會過來,便是我借機發揮的最好機會,而就算賭輸,也不過是自己再另擇方法,多費幾天時間罷了。

熟悉的睡意襲來,我疲倦地閉上雙眼,想着今日哭得多了,連雙眼都紅腫,倒是省了一步,做戲更加便利。

随後,我再也無法支撐被藥物控制的大腦,眼前陷入黑暗。

作者有話要說:  羅榆也要被虐了

他和露易絲這一對

太好哭了

年輕氣盛小奶狗X天真爛漫異域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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