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利用

我的女主光環呢 - 第 103 章 利用

我其實早就醒了,只是一直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睜開眼,忽然轉換了姿态去面對唐川,便索性一直裝睡下去。

我閉着雙目,對于外界的探索便全靠聽力和嗅覺,有時聽見小護士推着小推車來為我換藥,有時候感受到則是一股沉冽的氣息。

我鼻間萦繞着一陣消毒/藥水的刺鼻氣味,我很熟悉這種味道,三年前幾乎每日都要與它接觸,唐川應該是把我帶到了醫院,就不知是不是我所熟悉的那家同濟醫院了。

我裝睡的時候想了很多,質問自己真的要走到這一步嗎,就算我真的能接近唐川,他看不出來嗎?會不會适得其反,反而被他抓住我與羅榆的關系?

但是已經到了這一步,我沒有退路了。

自從那天我調轉腳步重新回到別墅的時候,重慶對我而言,就是一個可遙而不可及的地方了。

感覺過了很久,我都處在一片黑暗中,我幻想自己乘在一葉扁舟上,随着風雨晃動飄搖。

直到我聽見窗簾被人束起的聲音,緊接着整個陰霾的世界有光透進來,我推論應該是白天了。

不知道我在這裏躺了多久,卻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我靜靜躺了一會,聽見周圍沒有了動靜。

睫毛微動,我緩緩睜開眼,襲來的刺眼陽光令我不适地偏過頭躲避,卻發現唐川并不在這間看似整潔的病房內,但我的戲必須現在開始上演。

應該是藥效還沒有過去,頭暈暈沉沉的,我掙紮着起身,将後背靠在枕頭上,疲倦地垂着眼眸,強迫自己想起現在的處境,眼尾漸漸紅了,眼裏水霧氤氲,淚欲落不落。

我現在的這份心情倒是真情實意,貼切了現實與心境,沒有任何哭不出來,弄虛作假的成分。

而唐川推門而入,恰好看見的正是我精心設計的這一幕。

他氣色不大好,不像從前每時每刻都保持着緊繃的狀态,臉色沉沉地看向我,打破了一室靜谧:“感覺好些了嗎?”

我沒有擡頭,如同沉浸在情緒裏,忽略了他的存在。

“我應該提醒過你,不要用安眠藥這種東西,你真的想死,我有其他手段可以幫你。”

他慢慢走到病床邊,緩聲道,音質很冷,以這種方式克制內心的怒意。

我稍稍擡頭,注意到唐川上衣的扣子扣錯了,而按照他一貫嚴謹守己的态度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這說明,我成功了一半。

我眨了下眼睛,一滴淚水滾落,我為了延續以往對他的态度,語氣生硬道:“那你可以對我視而不見,不必浪費時間與精力在我身上。”

唐川攥緊手又松開,反複幾次,他隐忍着長久以來的怒意與不甘,問:“為什麽?”

我愣愣地看向他,不知他所指什麽,為什麽回來?為什麽自殺?我準備了好幾個答案,卻沒想到他又連續問道:“為了別人,輕易舍棄自己的性命,值得嗎?”

唐川輕易猜出了我自殺的理由,我并不向他多做解釋,側過頭,自嘲地笑了笑:“與你無關。”

“羅檸,是不是你一旦劃分好了界限,就再也看不見別的?”唐川胸口起伏了幾下,語氣盡量平靜地說,“一旦我們背叛你心裏的信仰和标準,你也會毫不猶豫地舍棄一切?”

他的目光極具穿透力,仿佛可以看清我內心深處的秘密,我岔開視線看向別處,将那些無法說出的話宣洩于心。

——是,任何人也不能違背這個選擇,連我自己,也不可以。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是他們先對不起我們,如果那個信仰真的這麽高尚熱血,為什麽許多人最終選擇了離開?是這種制度本身出了問題,掌權者傲慢自大,只想着如何将權勢緊緊抓住,忽略了他人的意見看法,從而慢慢腐朽沒落,我們除了坐着等死,只有這一條路。”

我的心徹底沉入深海,之前因為接近他的愧疚不安統統化作失望,無力再争辯什麽,一切局勢塵埃落定,以他現在的立場身份,一切勸說都沒了意義。

都是同樣的世界,他看見了自己想看的一幕,我則看見了與衆不同的另外一幕。

就算曾經國民政府如他說的這般不堪,但我依舊懷着一絲期待,盼望着還有心思清明的人能支撐起這一切,繼續抗日救亡。

國軍之中有唐川謝暄一般投敵叛國者,也不乏更多忠勇之士,曾經如我姥爺,又如淞滬會戰,南京保衛戰中血染中華的陣亡将士,他們大多都是出身顯赫,留學深造後歸來的精銳将領,身居要職,原本可遠遠指揮這場戰役,卻如普通士兵一般,在殊死之時裹了炸/藥,沖入敵軍英勇就義。

我在醫院的時候見過無數屍體,千瘡百孔,甚至殘缺不全,知曉這些都不是為了激勵人心的故事,而是發生在眼前,真實又悲哀的現實。

正因為我知道,所以想在這茫茫中國,一定還有更多熱血忠勇之士,不願意家國淪陷。

唐川是個利己主義者,他所能想到的是如何獲取自己更多的利益,這也許就是我和他最大的區別。

盡管我身為女子,無法上戰場殺敵報國,卻深愛着這片土地,不願這麽屈辱地活着,寄人籬下,淪為奴隸。

若真到了不可挽回的那一步,我起碼可以用死證實清白,留得一身坦然,告訴國家,我并沒有背叛他,也不願日日備受煎熬,活在地獄之中。

但是……現在我卻做不到那決絕的一步,因為我還有羅榆,還有家人,這場戲還要繼續演下去。

我對于唐川的話沒有表現出強烈的敵意,只靜靜聽着,不發表言論,但他的下一句話令我心狠狠一顫。

“其實你姥爺也早就看出了他們的問題,所以沒有一起退到重慶,而采用了一種慘烈的方式表示自己的态度。”

我的手在顫抖,眼前浮現出南京城破那天,四處遍布的烽煙與鮮血,人群倉皇逃竄,與親人失散者比比皆是,我至今沒有親眼見到家人的屍骨,據說南京那場長達三個月的屠殺中,許多手無寸鐵的軍民被屠殺殆盡,焚燒的黑煙熏得半邊天色都是暗的,如地獄場景,惡鬼獠牙吞噬着一切,我想姥爺縱使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也會舉着拐杖和敵人拼命,不愧自己光明磊落的一生。

“啪嗒——”

“啪嗒——”

淚水落在白色被子上,蔓延暈染成了一抹暗色。

我無法讓親人入土為安,甚至連衣冠冢都無法搭設,只能在往後的每個中元買來紙錢,牌位前的火盆熊熊燃着,我一沓一沓往裏放着,想起曾經的天倫之樂,歡聚一堂,化作滿室凄涼,兀自淚流。

如果有來生,我期盼着還有機會做父母的女兒,當姥爺的外甥女,繼續與他們結成親人,報答他們這一世的恩情。

我心裏翻攪,痛不欲生,眼淚洶湧而落,眼前什麽都看不清了,唐川将我摟抱在懷裏,胸膛溫暖,撫慰道:“我曾經答應羅老爺子會照顧你,現在也是一樣。”

“只要你願意,我們就忘記以前的一切,重新開始。”

我靠在他懷裏,淚順着臉頰而落,泣不成聲,雙手緩緩附在他的腰上。

從這一刻起,我內心清明。

家仇國恨,忘不掉的。

感謝他點醒了原本徘徊不定的我,現在,我不會對叛國者産生任何多餘的感情了。

依賴,愛戀,不忍,悲憫……

永遠——

也不會了。

在唐川看來我的轉變并非不能理解,得知從前的心上人不僅叛離了信仰,還變得風流成性,我一時不能接受吞藥自殺,而後情緒低落不振,默認了他的接近,在他的陪伴下情況逐漸好轉。

而這就是我想讓唐川看見的,對于他的性格,扮柔弱遠比冷冰冰的疏離态度更好,他原來也不能免俗,竟喜歡嬌弱白蓮花的類型。

而因為我吞食的安眠藥量不至死,醫院安排我住了幾天院,與外界的消息全部隔絕,我也不知曉羅榆的情況,有些擔憂他若去找我,會不會引火上身。

但是我在醫院看見的另一個人,消除了這段時間以來的焦躁不安。

秦煥煥。

三年來,秦煥煥已經不是剛來上海的懵懂少女,她已經成熟歷練,身上開始産生一種淡然的氣質,遺世獨立,淡然自若,但我了解她,知道她骨子裏卻依舊血性,寧折不彎。

她借查房的名義來探望我,并與唐川岔開時間,與我說了許多以前的事,我才知曉那段黑暗時期裏發生的事,護士長不甘屈辱,選擇墜樓自盡,醫院的同伴走的走,散的散,如今只剩下幾個不願離開的舊人,麻木而艱難地活着。

她淚光盈盈,握着我的手重複:“你活着就好了,你活着就好了……”

我無語凝噎,不想将她牽扯進軍統與76號的厮殺,緩了緩,抱住她說:“你要小心,保全好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

“那你呢?”

“也不要相信我。”

我自己尚身處漩渦,身不由己,怕是會對不住她的一番信任。

在如今這個多疑狡詐的世界,究竟還有什麽能夠從一而終地信任?

原來我選擇的路還沒開始,就這麽難,這麽苦,可是我還要走下去,保護我的親人,以及我深愛的一切。

我在幾日後痊愈出院,跟着唐川重回了別墅,回去之後我發現,原本冷清的屋子裏竟有了傭人和保镖,态度恭敬而敬畏地對我。

我疑惑地看向唐川,他眼眸柔和,說:“我近日公務繁忙,有時不能及時回家,你一個人太累,多一些人幫幫忙也好。”

我沉默着點頭,心裏卻在冷笑,不知這些人裏有沒有他安插來監視我的76號暗探,怕是從今往後我的一舉一動都放在了他的眼下,需要慎之又慎。

我的行李當初全放在了那輛火車上,事後沒有機會拿回,住進別墅之後卻用不着了,衣食住行皆有人準備,避免我碰任何危險物品,連我削個蘋果都會被傭人婉轉阻止,我笑了笑,一言不發地扔下水果刀回房,恍惚間自己又回到了那時被衛康靖囚禁的時候。

我不清楚自己與唐川的關系該怎麽定論,他沒有與我公開的意思,傭人也沒有改口,還稱呼我“羅小姐”,那應該就是情人吧,左右我要的也不是一個頭銜名分,并不上心。

唐川最近下班夜夜都來陪我吃飯,大概是顧着我情緒依舊不穩,他還端着君子的作風,進退有度,未曾對我有過不軌的舉動,但我始終保持着一分警惕,避免任何親密接觸,夜裏早早就回房休息,而他睡在書房,我們默契地互不打擾。

慢慢地,我心情有些浮躁,發現長期與唐川保持着這樣不遠不近的關系,我根本無法套出任何有利情報告訴羅榆,而且,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

我終日郁郁寡歡,連廚子做出的金陵菜系都沒有了胃口,對着唐川送來的一只喜鵲發呆,手指繞來繞去,和它綠豆小眼對視。

我想,自己不會就在這裏虛晃度日,與它為伴,過完漫長的一生吧。

但是在這一天,一切似乎發生了改變。

作者有話要說:  沉重的一段

過度過度

什麽時候能夠重新甜起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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