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章節

昨夜西風 - 第 6 章 章節

公司附近租了房子,只在空閑的時候才回淺水灣的老家。

後來跟了慕昶峰,更是不便兩地奔波。

可是那天回去并沒看到簡繁,她撥了她的手提,電話卻在沙發裏響了。簡殊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畢竟簡繁一向都是極有收拾,有規矩的人,不可能随意将手機扔在客廳。她有些不安地跑去簡繁的書房,卧室,全都一無所獲,最後打開浴室的門,滿目鮮紅,仿佛是血的小溪,長長的流了一地,而簡繁躺在地板上,已經昏迷。

她瘋了一般地沖過去抱起她,慌亂地止血,撥打急救電話。從小到大,她從不曾那樣怕過,只覺得似乎是自己的生命在流失一樣,一面哭一面想要叫醒她。

經過整夜的搶救,簡繁總算脫離了危險。醫生說,如果再晚一步,失血那麽多,怕是兇多吉少了。她不敢想象如果失去了唯一的親人,她該要怎麽獨活下去。在醫生說可以探視的第一時間,她就沖進了病房。

簡繁氣息微弱,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只說了一句話:"離開他。"

她知道媽媽不同意她與慕昶峰在一起,第一次是打了她,第二次是将她趕出家門,她在門口跪了大半天–但她沒想到,簡繁為了逼她離開慕昶峰,會拿自己的性命做威脅。

醫院的空氣裏有淡淡的消毒水味,她吸了下鼻子,眼淚都被嗆了出來。這個時候,她甚至連為什麽都不敢去問,身體不斷地發冷發顫,瀕臨冷死一般。有護士安慰她,只是拍拍她的肩膀,将紙巾盒遞了過來。她擡起頭,聲音還有些顫抖,說了謝謝,混亂中仍不忘囑咐護士別放記者進來。

可是消息還是不胫而走,被刊登在八卦雜志的上,占了不小的版面,連标題都是"香江聞名簡大狀,割腕自殺為哪般",沒多久,簡殊就接到了慕昶峰的電話,她知道他不看八卦新聞,大概是聽了下屬的彙報。

她呼吸很輕,眼睛呆望着醫院走廊的天花板,聽他說:"我要去新加坡幾天,你不必跟過去了。"頓了一頓,又說,"好好照顧你媽媽,等我回來。"

那時候,再多的感覺都是多餘,即使這句"等我",放在平常時候,會叫她一百個心安,只因她已經将一切結果看得透徹,就算是取舍,她也要做出選擇。她柔聲說"好",合上電話那一刻,才蹲在地上,肩膀抖着,發出嗚咽的聲音。

她不懂,是真的不懂。

如果僅因無法預見未來就放棄,那為什麽還有那麽多的人為着一個不切實際的夢想而努力。但在簡繁面前,她所有的承諾和保證都變得那麽脆弱,不堪一擊。

最痛心地一次,她曾質問簡繁:"是謝景文對不對,他不要你,所以你就否定所有男人,甚至否定慕家人?這算什麽借口!"

簡繁怔愣地看着她,仿佛不敢相信她會說出這樣一段話。

她笑得慘淡,只用唇角勾起一抹細微的弧度,加之臉色那樣白,整個表情別具嘲諷:"我爸是謝景文對不對?"

很小的時候,媽媽跟那個男人見面,在家裏争吵,她不知道談論的內容,但話題總是圍繞着她;略大一點,那個男人就不再來了。她一向聰明,所有疑點彙在一起,很快便可以猜測,謝景文很可能就是她的父親。

簡繁竟一下子無力地癱在了沙發裏,無言以對般地沉默良久,才用手掌捂住臉:"媽媽都是為了你好,你跟慕家人不會有結果,離他們遠一點,慕昶峰絕對不行!簡殊,你不要恨我。"

後來一次飯局上,她見到謝景文。五十出頭的男人,早已風雅不再,他眼底渾濁,笑起來老态龍鐘。因為謝慕兩家早年聯姻,謝景文的麽妹嫁與慕奇峰,在座的各位工商要員也都極為客氣寒暄,并不因為港島轟動一時的"婚變案"而作何異樣。

那晚飯局結束,她跟慕昶峰回到山頂別墅,夜裏輾轉反側,一直忘不了那雙渾濁的眼,或許是滄桑,或許是真的老了,雖然他一眼都沒有望過來,可是她還是在心裏偷偷問自己:這就是我的父親麽,他是我的父親麽?

她将慕昶峰抱緊了,知道他還沒有睡着,甕聲甕氣地問他:"我能不能跟你說一些話。"慕昶峰"嗯"了一聲,就要将床頭燈打開,她及時制止他,"別開燈,就這樣,你不要看着我。"

她聲音輕輕地撲在他胸口,是最溫暖的氣流:"其實,你都知道的對嗎?我跟謝景文的關系……"

慕昶峰伸手撫摸/她的發,語音輕緩:"不要瞎想,那些并不重要。"

他從未給過她承諾,比如愛她,比如娶她,似乎她能出現在他身邊,在這張床上,都僅僅是因為所謂的"最合适"。可是他的話就是那樣有魔力,簡單的幾個字就可以給她最大的安慰。

她吸了吸鼻子,說:"我害怕。"

"怕什麽,"他笑起來胸腔微動,聲音傳進她耳朵,帶着麻麻的震顫感,"杞人憂天罷了。"

她将他抱得更緊了,仰面吻過去,吻在他胸口,雙手将他纏繞,攬住他的脖子。他喝了酒,洗過澡仍有淡淡酒香,如是引人入勝,恐怕也只有慕昶峰能令她這樣癡迷和瘋狂,他看着她漸漸發笑,說她是飛蛾撲火。

她只吃吃地跟着笑,直到将身下這火苗徹底點燃。

"昶峰,我不想離開你。"

慕昶峰怔了幾秒,一個翻身,便反客為主,與她換了位置。

他低沉的嗓音似乎在笑她:"想走,也要有這本事才行。"

她低低的發出呢喃聲,很努力地吻着他,心想就讓白天永遠不會來吧,一直黑夜,一直纏綿,或者給他們一個孩子……她那麽傻,真的想要一個屬于他們的孩子。

中學時候看臺灣作家張曉風的散文,她說,愛一個人就不免想與他生一窩孩子。那時候她還不甚理解,但在那一刻,她方明白那種祈願。

無關其他,純粹是因為愛。

只是她沒想到,他會安排管家每天在她的飲用水裏融進避孕藥。

他竟從不曾想讓她懷上他的孩子。

想起岑佩如曾對她說過的話,這一切串聯起來就像是一場笑話。她自以為是,她自作多情,明眼人都知道,以她的姿色和能力,換成別的男人也該百般觊觎才是,然對方是慕昶峰啊,他寵她愛他,可人人都說他不會娶她–他的妻子不必是全能女秘,但一定要出身豪門世家,才配得上"慕太太"這個位子。

她不是,她有的只是努力,學習和改變。

從在港大第一次見到他,慕昶峰這個名字就烙在了她生命裏,他說"香港經濟的未來,就靠你們了",所以她由法轉商,攻讀經濟學;他說"路是自己走出來的,凡事專注到位才能成功"[注1],所以她日日泡在圖書館,力求做到專注不懈;他着手開拓九龍行的內地地産市場,她的當季論文便是"香港地産商投資內地市場風險分析";甚至九龍行發行了幾次票據,幾只基金,她全都一清二楚–為什麽後來去了慕氏啊,她想,哪怕與這個學生時代的偶像接近那麽一點點,也是好的。

真是驕傲,勇敢又傻氣,但她從不曾後悔過。

她知道,所謂"偶像",指引着她前進的方向,是明燈,卻也叫她盲目,太過沉溺其中。

這是所有女人都愛犯的錯,因為太年輕,她也不例外。

[注1]:這句話的原句大概是香港金融管理局前總裁任志剛說的,但是千萬別對號入座哈,千萬!我知道有些孩子會去百度,我先招了還不成麽……別拍我。

Part(8)

往事就是這樣,任你一點一點思及,痛徹心扉。饒是如此,亦不過是唏噓一場,再見着故人,誰都絕口不提過去一個字。

像她與慕昶峰,不正是這樣麽?

簡殊回到酒店後,叫秘書将整理好的資料全都拿給她,秘書"啊"了一聲,聽她的語氣,以為又有的忙了,然她只是看了對方一眼說:"我一個人看就行了,你可以直接下班。"

秘書連忙搖頭:"簡總,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誤會呀。"

她淡笑了下:"誰說我誤會了,你要是真想加班,可以留下來。"

其實并非是她有意放秘書下班,而是她知道,今天晚上慕昶峰必定還會找她。多一個旁人在,總歸不方便。果然,晚飯的時候,就接到了慕昶峰的電話。他聲音淡淡,仿佛是詢問:"晚餐是你安排的,潮州菜似乎不符你的口味?"她笑吟吟道:"慕先生是酒店貴客,當然優先照顧。再有,都三年了,有挺多偏好都會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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