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她回到別墅,正見慕昶峰坐在沙發,他穿了一件深藍色的絲質睡衣,斜身倚在沙發裏看財經報,整個人沐浴在白熾的燈光下,如是倜傥非凡。聽到動靜,才将報紙放下,擡頭看向她。他目光深邃,讓她捉摸不透,就像是一個引力極強的旋渦,要将她吸卷進去一樣。
他微笑着沖她招手,待她走近了便将她拉入懷中,低頭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怎麽悶悶不樂,看來發生了不太愉快的事情。"
她順勢靠在他肩上,搖搖頭:"有點累而已。"
慕昶峰眉頭一蹙,像是極不情願:"千萬別這麽說,簡小姐,你可知道我已經候你多時了。"
換做之前,她大概要回複一句"堂堂慕主席,竟把時間用在候人上,要叫多少人咋舌",但在這時候,對于慕昶峰的幽默,她實在無力調侃,只靠在他肩上,伸手撫摸/他的發。慕昶峰的頭發烏黑濃密,五指穿過,總覺充實而快樂,她笑了笑,說:"昶峰,我想你到了六十歲,一定還是一頭黑發。"
慕昶峰淡淡地"嗯"了一聲:"但願我不被公事愁白了頭發。"
她鼻息一哼:"發愁的,一定是你的對手。"
慕昶峰眉毛一挺,輪廓如是鮮明:"所以簡殊,千萬別跟我作對。"他想了想,又道,"除此之外,悉聽尊便。"她撲哧就笑了,好像只要在他面前,她的笑點都要低上幾百倍,随便幾句甜言蜜語都會叫她忍俊。
"這可是你說的,千萬別反悔。"她伸出手指,在他胸口戳了一下。
慕昶峰故作高深,甚至豎起三根手指:"我以慕昶峰的名義起誓。"
簡殊笑得更深了,發出咯咯的聲音,一面響應:"以簡殊的名義照單全收。"
後來兩個人又吃了宵夜,一起坐到天臺看星星。從這個角度望過去,全島燈光璀璨,仿佛天上地下兩面星光。尤其國金中心一支獨立,她仍是以靠在他肩上的姿勢,對着前方挑眉:"你看,就是這根’香’一樣的東西擋住了大片景色,真不曉得地政總署怎麽會批過這個高度。"
慕昶峰當然不會告訴她,為了放寬限制,安排游說了多少議員,不過既然她的想法與自己相悖,難免蹙眉:"這麽說,你是不喜歡?"
簡殊想了想,說:"這個嘛,有句老話叫’愛屋及烏’,因為慕先生您在裏頭,我當然也是喜歡的。"
慕昶峰笑着搖搖頭:"牙尖嘴利,話全被你說了。"
趁機就要吻她,簡殊扭身一躲,從他旁側鑽出去,一面得意:"慕先生是要做什麽?"
"明知故問,罪加一等。"
她笑彎一雙眼睛,不過是發現與心愛的人玩笑,竟也可以這麽美好。這是她從未有過的童心:"那你……幹脆判我終身監禁好了?"
慕昶峰亦是,答複她:"本席受理。"
Part(23)
簡殊向來淺眠,這一晚卻睡得極熟。
甚至慕昶峰夜裏起來,也沒有吵醒她。因為沒有開燈,卧室一片黑暗,慕昶峰點了支煙,神色複雜地站在窗前吸了幾口,一星紅芒忽明忽暗,頗顯詭秘。
簡繁的話猶在耳邊,說慕奇峰并非慕氏所出,謝碧文正是得知這點,方竭盡全力為慕璟琛在慕氏争取一席之地。可是,他的顧忌卻出在另一面。
三年前,簡殊不辭而別。依着他的脾氣,就算不做勉強,也不會放任一件不清不白的事情叫全港人笑話。但事出有因,父親找到他,以這麽多年來最為失望地語氣對他說:"昶峰,你一向優秀,不該被女人迷了心智!"
然後,慕啓元丢給他一份鑒定報告:"你大哥不成器,我不必去追究,但你要為了這麽個女人,把醜聞鬧到家裏來,別想!"
他看完那份親子鑒定,整個人猶被潑了一盆冷水,悲怒而清醒。
只是這時候,怕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慕啓元只顧訓斥,怕也氣得不輕:"我從不信你會做出這種蠢事,若是單單為了打擊你大哥,也未免太叫我失望,還是你想好了,要我這把老骨頭,今朝被你活生氣死?"
這話太狠、太絕,慕啓元不禁劇烈地咳了幾聲,他連忙止住父親的訓罵,回應說:"我相信不會有人随便談個女人都要看看是否沾有血親,既然于我沒有半點好處,我何必引火自/焚?"
他自然不會告訴慕啓元,與簡殊的相遇,全是拜他大哥所賜。他常說"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也正是應付慕奇峰的一套:大哥以為男人盡是靠着女人湊成交易的,所以送來一個岑佩如不夠,還要買一送一;岑佩如在商場亦算是摸爬滾打了多年,審時度勢,也能分出利益,尋個正主,倒是簡殊,不過是個年輕慌亂的小姑娘,次次懷疑,次次試探–她的出現看似理所當然,又全無道理。
最針鋒相對的時候,慕奇峰與他晚宴後相遇,問他:"聽說,你手下的岑助理被你遣去了加拿大,老二,你也夠薄情的!"随後一笑,又問,"新上任的這個小姑娘,倒是看起來老實多了。"
慕昶峰別他一眼,不鹹不淡道:"大哥這是對岑小姐跳槽極為不滿?同為慕家人,還是別這麽生分的好。"
真正對付一個人,放條毒蛇才算是輕的,若狠得下心來,送你一朵罂/粟花,要的才是你的命。
岑佩如是那條毒蛇,而簡殊,正是那朵罂/粟花。叫人越提防,越上瘾。
在慕氏兄弟的鬥争中,慕奇峰每次都輸給他,因為心夠狠,他終于贏了一次。
……
慕昶峰一支煙抽完了,又點了第二支。
煙霧缭繞下,是埋在月光裏,輪廓分明的側臉。
周圍實在安靜,他甚至能聽到她呼吸的聲音,安谧而均勻。他忽而想起她問他:"三年前我離開,你明明可以知道我的去向,但是你一直沒有找我,所以你現在又是何必?"
他回答說,過去和現在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時态。
因為不止心境會變,包括很多既成事實,如被時間洗涮一遍,都可能變成另一個樣子;當然,更因為另一場無可避免的牽扯。
他知道,戰役即将打響,這次怕是不止慕奇峰,更有心計有手腕的人,已經蠢蠢欲動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與他素無來往的謝景文,竟打來電話,欲假謝家小型家宴,請他來坐坐。想必是時間緊逼,叫對方迫不及待了。
何景年提示:"謝先生這次請您過去,該是為了東聯一案。"
慕昶峰予以否定:"不,真正厲害的角色已經坐不住了,我倒不急于一刻。"
何景年略有思緒,只道:"謝家人的面子不輕,雖說是場家宴,以謝慕兩家的關系,怕是人都齊了。"
"看來正是算準了這一點,"他停頓一下,又問道,"上次交代你辦的事情,有什麽進展?"
何景年答:"內部消息,富康的財務公司近期會與日本方面簽署百億日元的貸款融資,牽頭的正是三友銀行,謝景文功不可沒;而報告表上,這一季度的收益又有大漲,是金融海嘯後,富康的最好狀态。"
慕昶峰道:"宏觀經濟不景氣,想要翻身也難,倒虧了鐵娘子這麽上心。"
何景年繼續道:"撈偏撈黑,一念之差,大少這次難免引火燒身。"
慕昶峰笑了一下:"那就盯好富康的財務公司,尤其是持牌人,一旦有什麽情況,馬上通知我。"
何景年應了一聲,也就退下了。又剩他一個人,以落地的明亮大窗做背景,在這寬敞的辦公室裏,顯得高瘦而孤獨。
這是九龍行,已經脫離慕氏的九龍行總部,而他身兼集團主席,又在貿發局擔任要職,如此風生水起,該有多少人稱贊與羨慕。
然而,高處不勝寒。就像是背後美麗的維多利亞港,被世人渲染得太過傳奇,又有幾人能讀懂她的百年寂寞?
當過去終成歷史,每天都會有新的刺激。
還是孩童的時候,或許曾仰望這片美域,即便是鋒芒初現的年紀,也将這裏定為畢生所向,可是真的踏在這片土地上,俯望全港,他方覺得這種沒有分享的熱忱終是會慢慢冷卻的。
沒錯,他從未這樣渴望過一個值得信任的"分享"。
PS:生命不息,虐叔不止。
Part(24)
在慕氏集團,曾流傳這樣一句話:"公司事無巨細,鹹交老二處理。"
這裏的老二,是慕昶峰;而有這個資格如此稱呼命令他的,當然是集團主席慕啓元。不過自從慕昶峰另辟九龍行,離了本部後,這句話的對象便換成了另外一人。
這人,當然不會是慕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