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雙更二) (1)

當年此時 - 第 69 章 (雙更二) (1)

六十九

阮蓁沒有想到從上次之後,在她平生還會遇到這種事,瓶子裏的液體很顯然是硫酸,兇手背後的人,對毀掉她的容貌這件事,真是執着到令人膽寒。

幸好有裴砺,也幸虧宋瑾瑜。裴砺拉住了她踏進深淵的那只腳,而宋瑾瑜早在男人離開的時候就覺得不對,當時說去洗手間,事實上是電話讓監控室的人和大樓保安注意這個人的行蹤。

一切應對都很及時,最後男人還沒出一樓的側門就被人控制住了,裴砺安插在阮蓁身邊保護的她的人也被叫了過來。

一樓的一間空置的雜物間,阮蓁跟着裴砺和宋瑾瑜一塊兒下去,推開門,男人被五花大綁地扔在牆角。

他帽子和口罩都被扯掉了,一臉橫肉遍布的兇相暴露于人前,阮蓁瞪大了眼睛,現在她認出來了,這人分明就是之前猥亵她的歹徒。

“上次是他嗎?”裴砺問。

阮蓁點點頭。

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的瞬間,裴砺沖上前去一腳踹在男人胸口。男人吃痛一聲悶哼,很快又被裴砺抓住領口提起來,重重一拳猛地揮向他的臉側。

鮮血滲出嘴角,但他梗着脖子眼光狠戾地看着裴砺,目光中的殺氣毫無遮掩。

正在此時,聽到一聲門響,轉過頭,阮蓁看見一個女人被人夾持着推進了屋裏。

頓時大驚失色,女人雖然戴着口罩,但阮蓁看得非常明白,赫然就是洛宸。

洛宸看見房中的一切,瞳孔倏忽間緊縮起來,帶她來的男人摘掉她的口罩扔到一邊,然後呲地撕開她嘴上貼着的膠布,洛宸立刻大喝出聲,“你們要幹什麽?你們這是綁架,是非法拘禁。”

一直在旁邊抱臂圍觀的宋瑾瑜呵地笑了聲,“我們報過警,警察現在已經在路上了,你們在我公司肆意行兇,我現在不過是協助警方緝拿真兇罷了。”

洛宸愣了一瞬,“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又看向裴砺,“裴砺,你就眼睜睜地看着她們這樣對我嗎?”

而自始至終,她的目光沒有任何一秒,停留在蜷縮于角落的男人身上。

阮蓁再遲鈍,也意識到自己兩次受襲都跟洛宸有關了。

果然,裴砺踢一腳男人,冷冷地瞥一眼洛宸:“你認識她嗎?”

男人把臉扭到一邊,只是胸膛急速地上下起伏着。

“裴砺——”洛宸凄厲地叫了一聲,但沒等她繼續好說話,宋瑾瑜笑着問裴砺,“他家裏還有什麽人嗎?”

之前男人逃竄到外地,裴砺根據衛風彥提供的線索查過男人的信息,男人家在臨市附近的一個山村,父母雙亡,家裏還有一個八十多歲的奶奶。他派人一直在那守着,可是男人自從犯事後就再沒回去,這次不是他自己出現在本市,他們還不一定能抓得住他。

他如實回答宋瑾瑜的話,宋瑾瑜聽完笑了,“那就是你的不對了,這麽好的棋你都放着不用的嗎?”

轉頭看着男人,意味深長地說:“裴砺他是個男人,不屑對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太太動手,但我就百無禁忌了,你仔細想想再決定要不要繼續嘴硬。”

男人身子猛地一頓,猩紅的雙眼看了洛宸片刻,而後,艱難地點一下頭。

洛宸立刻歇斯底裏地嘶吼出聲,“我不認識他,他在撒謊,我怎麽可能認識這種陰溝裏的老鼠臭蟲。”

男人閉上眼睛,額頭上青筋根根爆出,沙啞地開口,“是她讓我做的。”

洛宸掙脫開身後人的手,上前一步攥住裴砺的胳膊,“他在撒謊,他誣陷我……”

但話音沒落,就被裴砺用力甩脫,她身子往後踉跄一步,正好經過宋瑾瑜身邊,被宋瑾瑜猛地一把推到在地上。

洛宸伏在地上擡頭還要強辯,宋瑾瑜突然大步跨過去,細長的鞋跟狠狠地踩上她的手背,用力地碾,咬牙切齒地說:“在我的地盤裝神弄鬼,嗯?”

洛宸吃痛地大聲驚叫出聲,阮蓁冷冷地站在一邊看着,她現在連生吞洛宸的心都有。

一直到洛宸手背鮮血淋漓,宋瑾瑜才滿意地挪開腳。

洛宸軟到在地上瑟瑟發抖,裴砺冷冽的眼光俯視她片刻,沉聲問:“為什麽?”

洛宸這才讷讷擡起頭,眼角滑過一行清淚,她癡癡地看着裴砺,哭喊道:“因為我愛你啊,裴砺,我愛了你那麽多年,阮蓁她憑什麽搶走你,她不就是有一張臉嗎?”

裴砺聲線寒涼如冰,“我們當時為什麽在一起,我一直跟你說得很清楚。可是,連救我那件事,都是你算計來的吧?”

洛宸哭聲更大了,“我有什麽辦法,在學校圍着你轉的女生那麽多,我想盡辦法跟周或他們打成一片,你還是沒有注意我。”

“所以,當時你出院之後,周或他們借酒起哄,讓我跟你在一起,也是你的安排嗎?”裴砺冰冷的神色,沒有一絲波瀾。

根本沒等洛宸回答,他又問:“我當時喝暈答應了,第二天酒醒覺得沒有感情在一起不好,去找你說清楚,正好撞見你宿舍同學嘲諷你,是不是也是你設計?”

當時,洛宸的室友是怎麽說的?裴砺到現在還記得,她們對洛宸說:“就你這樣還想搭上裴砺,你做白日夢吧,搭上也是被甩的命。”

洛宸當時哭得很是可憐,正因為如此,他當時懷着替洛宸出一口氣的心理繼續對外宣稱他們是情侶,畢竟她是他的恩人。

裴砺當時跟洛宸說的是,等她有了心上人,關系就結束,誰知,這一繼續就是兩年。

可是,結合洛宸的本性,可能,連女孩們對她說出這種話,也是出自于她的挑釁。

果然,洛宸聲音突然拔高變得尖利,“我不這樣做,你一定會反悔的,裴砺,我只是在争取你而已。”

裴砺面沉如水,怒不可遏地吼叱:“對,跟你在一起兩年,到現在都沒喜歡上你,我也一直覺得對不起你,你回來後,除了不能跟你在一起,我盡可能地在補償你。但你千不該萬不該對阮蓁下手。”

可能是裴砺無情的話終于戳破了洛宸最後一絲防線,她攤倒在地上抱着頭崩潰地大哭出聲。

警察來,很快帶走了他們,種什麽因收什麽果,等着洛宸的是鐵窗之後的漫漫孤寂。

而阮蓁站在原地也哭得泣不成聲。

裴砺上前把她摟在懷裏,顫抖的聲音低沉地說出了他一直想說的話:“讓你受苦,對不起。”

阮蓁這次沒有推開他,身子緊貼着他堅實的胸膛,連掙紮的意思都沒有。

她沒有想到她一直耿耿于懷的事,真相居然會是這樣,裴砺甚至從頭到尾,一直沒有愛過洛宸。

身體緊緊想貼,裴砺的溫度一直包圍着她,她突然想起了很多事,其實從一開始,裴砺就對她說得很清楚,只是她不相信而已。

她一直怨恨裴砺不信任自己,可是,自己又何嘗不是處處猜忌裴砺。

那麽多次,她對裴砺說的話聽而不聞,信任如履薄冰,他們才會那麽輕易地被人離間。

她突然覺得,其實換一個視角,換成她是裴砺,一邊是摯友,一邊是愛人,她也會為難。

阮蓁哭得整個身子都在顫抖,卻突然,伸出手抱住了裴砺,這甚至不像情人的擁抱,她只是抱住了他,就像抱住一個暌違已久的舊友。

她哽咽着出聲,“裴砺,你沒有錯,我沒有錯,我們只是不适合。”

他們都選擇以自己最本色的姿态對待對方,可是,他們都被對方的本性刺傷得刻骨銘心。

她太緊張,裴砺太放肆,他們不是不相愛,也未必不想要長久。

只是,相愛容易相處難,他們的愛情,最終還是輸給了厮守癡纏的每一天。

感覺裴砺收緊手臂把她摟得更緊了,阮蓁一邊抽泣,一邊嗚咽着說:“我不恨你了,裴砺。”

短短的幾個字,字字泣血一般的哀涼,“我原諒你了,不管過多久,你對我來說,都是一個很重要的存在。”

像是釋然,又像是訣別,裴砺死死地抱住了她。

他覺得有什麽東西從他手中悄然溜走了,可是,面對着懷中這個為他經受過諸多痛楚和險惡的小女人,他竟然,連挽留的立場都沒有。

阮蓁很久之後都記得這一天,她和裴砺從大樓出來,天空幹淨得一碧如洗,陽光很燦爛,她笑着的時候,心底徹底放空了,坦然得沒有一絲雜漬。

後來,宋瑾瑜玩笑似的問過阮蓁:“還以為你們痛哭一場會盡釋前嫌破鏡重圓吶。”

阮蓁絲毫不理會她的戲谑,很認真的回答,“盡釋前嫌是真的,破鏡重圓也不用了,就算再在一起,不合适的還是不合适,何必一定要癡纏成仇呢?”

不是每一段愛情的結局,都是長相厮守。

這一年的除夕,裴砺照樣打給了阮蓁電話。

從他們在一起算到現在,第一個春節,大年初二裴砺突然出現在阮父的老家帶給阮蓁驚喜。

第二個春節,他們沒有在一起,接到電話,阮蓁對裴砺冷嘲得毫不留情。

這是第三個春節,對于裴砺的新年問候,阮蓁笑着跟他說同樂。

分手了還能做朋友,未嘗不是一種豁達。

但電話挂斷,裴砺獨自坐在書房,耳邊喧嚣的鞭炮聲中,手指輕輕撫過相框裏阮蓁巧笑倩兮的面龐。

分手了還在做朋友,總有一個人百結愁腸。

☆、大結局(上)

七十

2014年春節過後,宋瑾瑜憑借跟卓遠簽訂的一個大的合作項目,和從小股東手裏收購的股份,在景拓集團董事會,取得了更多的話語權。

同時,裴砺跟她的婚約宣布解除,這是他從年前就一直在籌備的事,是他對阮蓁的承諾,可是世事弄人,等到他真正抽身的時候,阮蓁和他的生活軌跡,已經各自退回到了最初的那兩條平行線。

裴砺不是沒有不舍,可是宋瑾瑜勸他:“阮蓁現在不是不考慮你,她只是連感情的事都不放在眼前考慮了,對任何人都是這樣,你對她,應該有起碼的尊重。”

一心牽挂的人,她的人生目标都在與他有關聯的時候,好像,他剩下的路就只有成全,和悄無聲息的守望了。

不再有立場每天出現在阮蓁面前,裴砺才發現這個他生活了三十餘歲的城市大得令人咋舌,大到明明他們都在同一個城市碌碌生息,居然連一次巧遇都沒有。

幾個月沒見一次面,三月,裴砺到景拓去跟宋瑾瑜的團隊談合作細節,從頂層下來,看着電梯裏标示燈的數字越來越小,他躍躍欲試的心髒,跳動急促得怎麽也平靜不下來。

宋瑾瑜笑笑:“去我們的設計團隊看看吧。”

她一邊說一邊利落地按了樓層,裴砺沒說話,□□褲兜的手掏出來,下意識地整了整衣領。

電梯門一開,他們倆一塊兒走出去,在走廊就看見阮蓁一臉笑意的被同事擁簇着迎着他們走過來。

看見他們,這群人的笑鬧收斂住了,阮蓁目光落在裴砺身上時笑容有一瞬間的凝滞,很快就恢複如常笑靥如花,她對裴砺點了一下頭。

裴砺也對她微微颔首禮貌地應和,漆黑的雙眸深深看她一眼,很快就把眼光轉開了。

正是午休時間,宋瑾瑜也不好說什麽,問:“你們這是要下去吃飯?”

立刻有人回答,“今天阮蓁生日,我們趁中午她有空,敲她一頓。”

宋瑾瑜總算知道裴砺為什麽要把談判選在今天了。

轉頭看着阮蓁,“好吧,既然是你生日,那麽工作的事下午再說。不過,你們這是要去哪間餐廳。”

阮蓁愣了下,說了個地址,話都到這了,她這個當東道的人就理所應當順口問一句,“要一起去嗎?”

宋瑾瑜回頭看一眼裴砺若無其事的神色,她很想知道她現在要是說不用,裴砺會不會幹脆毀約算了。

最後她還是大發慈悲了一把,阮蓁部門的同事,加上她和裴砺,就在樓下不遠的酒樓大撮了一頓,算是給阮蓁慶生。

裴砺中途離席打了個電話,一群人從酒樓出來,阮蓁結賬走在最後邊,等她路過門口,等在一邊的裴砺突然開口叫了聲:“阮蓁。”

阮蓁停步轉過頭,裴砺垂落在身體一側的胳膊擡起來,手上拿着一個包裝精致華麗的禮盒塞到她手上,“過生日總該有禮物的,時間太倉促了,剛才讓司機去附近買的,別介意。”

阮蓁怔了一秒才接過來,“謝謝。”吃了她的生日飯,補給她禮物是人情情理,她好像并沒有理由拒絕。

裴砺深邃的黑眸注視她片刻,點了幾下頭,一切點到即止。

那個禮物是一個精巧的水晶鋼琴,裴砺不久前去瑞士時訂制的,從送禮物的選擇,到他最後的托詞都沒有半點暧昧,這未必是他設想中的,但卻是阮蓁的意識中能接受的,最大限度。

這年裴砺三十二了,世交家的子弟和他同齡的,很多都當上了爹,裴砺跟宋瑾瑜解除婚約後再次明晃晃地孑然一身,裴母又急了。

她倒不是可惜裴砺和宋瑾瑜不能走在一起,事實上訂婚後為數不多的幾次相處,真正了解宋瑾瑜強勢孤傲的個性後,她也覺得這個女人未必适合自己的兒子。

所以,婚約解除她也松了一口氣,接着就開始着手給裴砺物色新的對象,這次她看中的是一個本城商業新貴家的女兒。

周末的夜晚,年輕的女人到裴家來作客,這次裴父也在,席間笑語晏晏,女人很漂亮,而且看得出性子柔和溫婉。

可是,當坐在眼前的不是心裏想要的那個人,思緒裏刻骨銘心的想念反而愈加洶湧。

裴砺這天喝了點酒,晚上女人回家的時候,他其實已經不适合開車了,但裴母怎麽會放過這個撮合的機會,對裴砺說:“你把小妍送回家再回來。”

出于一個男人的教養和風度,他不能拒絕,雖然車是司機開的,裴砺還是和女人一起坐在了後座上。

車子開進市區時已經過了十點,經過阮蓁公司樓下,寬闊的馬路被街燈照得暖黃,路上車和行人都已經非常少了,眼光轉向路邊的時候,他清楚看見阮蓁獨自站在對面的馬路邊上。

裴砺頓時坐直的身體,眼光癡癡地看着路燈下孤單孑立的身影。

發現他的異常,坐在一邊的女人問:“你在看什麽?”

晦暗的車廂裏,裴砺答非所問地開口,“我心裏有人了。”

最後還是把女人交給了司機,車停在路口,裴砺推門一步跨下來,而後大步朝着轉角的方向跑過去。

深夜寂靜的馬路上,他奮力奔跑着,裴砺甚至想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麽,或者,見到阮蓁他又能說什麽,只是知道她在那裏,他就本能地靠近,似乎還不由自己,一反他對于其他事和其他人的随心所欲和游刃有餘。

而當他氣喘籲籲地停在阮蓁剛才的位置的時候,焜黃的燈光下,只剩下他自己落寞的身影,和心底整個世界的空蕩。

這一年對阮蓁來說是很好的一年,心結已經解開,心無旁骛的投入工作後,幸運之神好像開始眷顧她了,五月,她升職了,雖然只是副總監的職位,但是,對于她這個剛入職一年的新人來說,算得上破格提拔。

公司高層內鬥的事她一直是知道的,她沒想過站隊,可是,之前發生的那些事很顯然已經把她推向了宋瑾瑜的這一邊。

宋瑾瑜現在占盡上風,甚至看勢頭,把施誠從董事長的位置上拉下來都指日可待,阮蓁不知道她這次升職算不算得上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不過,她坦然在一切陰私她都沒參與,她只是做好自己的本分而已,阮蓁很珍惜這個機會。

他們這個設計小組是新成立的,除了她和總監兩個人,其他人都是新聘用的,組員都很年輕。

阮蓁個性比以前強勢多了,但跟宋瑾瑜那種女王般的不可忤逆不同,她很溫和,但更加柔韌,綿裏藏針。

這天總監跟組員們說完手上的項目計劃書就走了,這次項目的時間很緊張,還坐在那的同事們有的臉色不太好看,當場一時鴉雀無聲。

阮蓁看着他們頗有微詞又不敢明說的樣,微微笑:“怎麽,時間太短?”

這句話雖然是笑着問的,但已經隐有威勢了,組員們頓時連說不是,各自起身各歸其位開始了忙碌的工作。

裴砺知道阮蓁升職是在六月,這天聽說景拓的項目組帶着合作方案來跟他們的工程部洽談。雖然方案和造價都是一早定下的,但是具體施工時,怎麽做,施工細致到哪個程度,通常都是設計師和施工方之間的拉鋸戰。

臨近中午的時候,裴砺接到電話,工程部經理對他說:“景拓設計組那邊這次真是分寸不讓,那個副總監一個小丫頭片子,沒想到嘴咬得這麽緊。”

景拓的設計部,女的加上阮蓁就兩個,另外一個還是三十出頭,裴砺過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人說的是阮蓁,也對,阮蓁雖然已經二十六了,但臉生得嫩,被人這樣稱呼也在情理當中。

“按他們說的辦。”裴砺說,“那個方案我看過,就算按最繁雜的程序施工,我們利潤也不會少多少。”

果然,中午在樓下大廳,他一出電梯就看見阮蓁和幾個同事從另一部電梯出來。

阮蓁正跟身邊人說笑,她看起來自信而幹練,一雙漆黑如墨的美目熠熠生輝,整個人就像是會發光似的。

裴砺出現在這裏,看見他的每一個人都駐足跟他招呼,阮蓁很快就看見他了,禮貌地對他點了一下頭。

正是飯點,裴砺打量阮蓁片刻,“難得你來我們公司,中午我有幸請你吃頓飯嗎?”

阮蓁回之以燦爛的微笑,“裴總親自請我吃飯,我也不會放水哦。”

裴砺把臉側到一邊,笑了出來。

他們很久沒有這樣單獨坐在一起了,等着上菜的時候,裴砺問到阮蓁升職的事。

阮蓁從容而興致高昂地跟他說了很多工作中的瑣事。

“所以呢,我覺得人要把自己當成中心,才能讓人信賴,簡單說就是要讓他們工作遇到難處,第一個想到我,這樣我才是不可或缺。”

她說話時眉目帶笑,那笑容一直滲進眼底,裴砺記不清楚多久沒見過她這樣神采奕奕了,好像,他們剛在一起的時候,每次見面,阮蓁也是用同樣的神色跟他繪聲繪色地描述學校裏的趣事。

當年,此時,相似的場景重疊在一起熟悉得讓人恍惚。

而他們,已然不似當年。

菜很快就被送上桌了,阮蓁眼光掃過餐廳時,唇角笑意突然頓了下。

雖然只是一個瞬間,但裴砺還是看得分明,順着阮蓁剛才目光的方向看過去,不遠處的一桌,一個中年男人正小心攙着身邊的孕婦起身。

裴砺一時沒意會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中年男人扶着孕婦向着門口的方向走來,正好經過他們桌邊。

看見阮蓁的時候,男人神色有一絲驚詫,他停下腳步,“軟軟。”

阮蓁放下刀叉,撫一下裙擺,站了起來,“爸爸。”

她雖然神色淡定,但說話時笑容不在了,眼神錯開了男人的視線。

裴砺一時愕然,男人扶着的孕婦肚子大得連步履都有些蹒跚,他們的形容那麽親密,這個男人是,阮蓁的父親?

他知道阮蓁的父母年前離婚了,但是一直不知道離婚的原因,阮蓁父親和一個已将臨盆的孕婦在一起,那麽按時間來算,很顯然是婚內出軌。

男人和孕婦的身影消失在他們視線中,可能是裴砺怔愣太久,阮蓁無所謂地擡頭笑了下,“也沒什麽,就那麽回事。”

裴砺眼神灼灼看向她,阮蓁笑意逐漸艱澀起來,“他這樣已經兩三年了,離婚反而是解脫了我和我媽媽。”

那就是說,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阮蓁就知道他爸爸出軌的事?

“什麽時候發現的?”裴砺艱難地開口。

阮蓁睜大眼睛看着他,很顯然對裴砺問到這些細節不明所以,但她還淡笑着回答:“我研二那年吧。”

裴砺胸口像是被什麽重擊了一拳,阮蓁研二下,正是他們吵得兇的時候,父親出軌的打擊和對男友的不确定,他不知道那時候阮蓁是怎麽熬過來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個行為曾給她雪上加霜。

父親出軌是不能為外人道的事,阮蓁不告訴他在情理當中,可是,他口口聲聲說着喜歡,卻從來沒有真正關心過阮蓁喜怒哀樂,難怪宋瑾瑜說阮蓁不再考慮感情的事,她可能,真是對這兩個字哀莫大于心死。

可是,她的變化,他就是推手,他該用什麽樣的心情跟她說愛?

買單的時候,裴砺掏出錢包利落地打開,但是看在坐在對面的阮蓁,他很快把錢包折成一個不算大的角度,擋住了她的視線。

錢包的相片位裏放着一張阮蓁的照片,這可能是他們不能輕易逾越的黃線。

幾次有心而為之的撮合都被裴砺堅定地推脫,裴母這天終于繃不住了,晚飯後,她坐到裴砺對面:“你老大不小的人了,總這麽一個人也不算個事,那個阮蓁,你要真是喜歡,就帶回來讓我見見。”

裴砺本來在看報紙,聽到阮蓁的名字,肩膀頓了一下,心裏認真過一遍她剛才說的話,苦笑着說:“她現在看不上我。”

阮蓁甚至比以前更加迷人,卻像天邊的明月一般地,可望不可及。

☆、大結局(中)

七十一

這一年,裴砺終于知道看着一個人的背影到底是什麽滋味,似近似遠而不可觸碰,因為知道和她有關的一個細枝末節的消息,而徹夜狂喜狂喜狂悲。

2015年五月,一個不動産行業年會在弗洛倫薩舉行,裴砺也要帶着他集團的團隊前往,他很清楚地知道景拓的人屆時也将前往。

景拓随宋瑾瑜去的人不多,名額相當緊缺,當阮蓁被宋瑾瑜叫到辦公室的時候,自己都有種腳踩不到地的失重感。

宋瑾瑜的理由很簡單,“讓你們這些最直接跟房子打交道的人也去看看別人的東西,我在栽培你,你要珍惜這個機會。”

阮蓁頓時覺得渾身勁頭十足,出發當她在飛機的商務艙裏找到位置坐下,轉頭看見裴砺帶着他們下屬們走進來的時候,說不清楚有沒有意外,她知道裴砺親自去的可能性很大,只是沒有料到他們是同一班飛機。

他們是直飛羅馬,十幾個小時的飛行,從機場出來,兩個集團的人就分開了,阮蓁突然收到個短信,是裴砺發給她的,內容很簡單,“到弗洛倫薩後,不那麽忙的時候,抽空見一見好嗎?”

阮蓁望着手機屏幕,神色怔了怔,果斷地回複:“行。”

其實她不覺得她和裴砺的閑暇真能撞上,畢竟,去的目的不一樣,裴砺要辦的事很多,她的時間安排可能完全由不得自己。

前幾天會議進程很緊,到第三天宋瑾瑜宣布他們下午自由活動。

出于禮貌,阮蓁還是知會了裴砺,她的想法是,他們可以一起吃頓午餐,分道揚镳後,她有一整個下午的時間購物。

在電話裏,清楚地聽到裴砺身後有悠揚的音樂聲,她猜裴砺可能是在見什麽人。

本來以為時間對不上了,但是裴砺很快問:“你在哪?”

阮蓁報了酒店的名字,她不懂意大利語,在酒店等比在陌生的街道,更能避免不必要的狀況發生。

裴砺十多分鐘就到了,他看起來來得很匆忙,一身周整的西裝來不及換下,額頭上還隐隐滲着汗珠。

除了機艙裏的一遇,他們上次見面還是三個月前,裴砺深邃的目光上下打量她片刻,緊抿的唇角揚起一絲弧度,這個笑意看起來有些莫名。

阮蓁笑得很坦然:“我是不是胖了?”好像最近她媽媽一直在嘀咕這事。

裴砺低頭握拳抵着嘴巴輕咳一聲,一副我不敢說太多,但你說的确實很對的樣子。

阮蓁眼睛很快就瞪起來了,裴砺憋不住一聲笑了出來,他搖搖頭,“逗你的。”

阮蓁人不矮,但骨架小而勻稱,她一直是那種看着纖細,撫摸上去手感卻柔軟彈性的類型,裴砺想着就有些繃不住了,幸好他們在餐廳,桌子擋住了下半身,不至于唐突。

阮蓁渾然不覺他走神後的尴尬,頗為自嘲地解釋道:“我家付叔叔廚藝太好,我是活生生被他投喂成這樣的。”

裴砺整個人像是瞬間掉進了數九寒冬的冰窖,俊朗的面龐頓時血色盡失,阮蓁這話說得不無炫耀,他知道很多女孩喜歡用叔叔稱呼年長的伴侶以示親昵。

怔了片刻,他才艱澀地開口問道,“付叔叔……是誰?”

阮蓁方才在整理裙擺,這會兒擡起了頭,“哦,對,你還不知道吧,我媽再婚了。付叔叔,是我繼父。”

也只是在頃刻,像是被冰凍的血液倏忽回暖,逐漸溫潤四肢百骸的冰涼,裴砺松了一口氣:“那你,現在跟他們住在一起嗎?”

阮蓁搖頭笑着說:“雖然他們不介意,可是總得給他們二人世界的空間啊。不過,付叔叔人很好,規定我每天都得回去吃飯,所以,我就成了這樣。”

阮蓁媽媽是2015年初再婚的,2014年冬天,讓阮蓁見人之前,她神色踯躅地跟阮蓁提到了這件事,阮蓁開始心裏還有些不放心,可是跟母親的這位新男友私下談過一次後,覺得她媽媽這次的選擇或許是對的。

付叔叔人溫和體貼,最主要的是,在知道她媽媽以前的婚姻經歷後,眼神裏流露出的心疼不是假的。

從他們婚後的相處來看,付叔叔簡直把阮蓁媽媽當成小女孩一樣的寵愛,連阮蓁自己都覺得應該入個單身狗保護協會了,這恩愛甜蜜的勁兒簡直閃瞎眼。

一頓飯,阮蓁數不清提到了這位付叔叔,裴砺心裏豔羨之餘不禁升騰出一絲希冀。

雖然,以前的際遇讓她對愛情失望,但是,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一種男人,是能夠打動她的,不是嗎?

……

付一維是個棋迷,六十歲這個已經過盡千帆的年紀,事業也算是有成,生意現在已經不需要他親自奔波了,自從再娶之後,心思基本放在家裏。

從妻子工作單位到他們家路上,文化館外邊的小公園每天下午都是棋迷的天下,天氣不錯的時候,他就一邊在跟棋友切磋,一邊等着妻子回家。

棋友們大都花甲之年,他在裏邊還算年輕的,但最近有些不對,看着對面穿着夾克,身材高大挺拔而且氣度不凡的年輕男人,他心底有些打鼓,怎麽又是你?

“今天來一局嗎?”年輕人對他說。

付一維起身,找了張較為僻靜的石桌坐下,招收示意男人到他對面落座。

但并沒急着擺棋子,而是沉肅地說:“你這樣的年紀應該正忙着事業,前些天就覺得看着你眼熟,但現在我想起來你是誰了,我的生意和地産業沒什麽交集,跟卓遠更是沒來往過,你最近天天這個時間到這跟我下棋,說吧,有什麽事?”

裴砺沒料到付一維看出了他是誰,出于尊重,坦誠地回答:“我就是想看看,您是個什麽樣的人。”

付一維生意不算大,面對本城商圈這些大家,他一向以小買賣人自居。一聽這話就明白了幾分,“哦?你從哪裏聽說我的,論做生意,我跟你父親不是一個檔次,看樣子,你是出于私人原因咯。”

接着又問:“我們家軟軟跟你同行,你是她的朋友嗎?”

裴砺點一下頭,“我以前,是她的男朋友。她看起來對您很推崇。”

付一維愉悅地笑了,“軟軟是個孝順孩子,我對她媽媽好,她就喜歡我。”

說完,他看着裴砺,“說吧,你這個我女兒的前男友,找我到底有何會幹?”

放在以前,這是裴砺根本不會做的事,他何嘗想到過,會有這樣一天,他把自己能稱之為私隐的舊事,毫無遮掩地當着一個陌生人的面說出來。

雖然他有些做法混蛋,但付一維還是用心聽完,接着,又跟他說了阮蓁母親離婚始末。

裴砺雖然大概猜到了是什麽樣的劇情,但是,這是他第一次清楚地知道所有的細節。他不知道阮蓁當時到底是怎麽熬過去的,那個時候的阮蓁是何等的柔弱,到一切都塵埃落定的今天,他所有奔湧的情緒,只剩下心疼和自責。

他原本是想要讨教,但付一維明顯也沒什麽招,只在離開的時候甩下一段話。

“女人啊,總是習慣對自己傾心的人好,你要記得,那都是因為她在乎你,男人總是習慣當成理所當然,追到手就忽略身邊的人,那是最要不得的,總之一句話,把兩個人每一天都當成最後一天來過吧。”

這一年,阮蓁二十七歲,俨然一副工作狂的樣子,平時連個像樣的緋聞都沒有。阮母有些着急了,女人的青春如霎那芳華,她一直當成孩子看的女兒,二字開頭的年紀,居然也沒兩年了。

周六,阮蓁回家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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