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路淼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夜裏十一點多,窗外的路燈發出昏黃的光,透過窗戶照進他深邃的黑眸裏。他揉了揉惺忪睡眼坐起來,感覺自己的脖頸酸痛。
路淼伸了個懶腰,準備起身倒水喝。
他手裏拿着杯子,經過牆上的照片時,他停頓了一會兒,那張照片是他和婆婆的合影,他們的笑容很燦爛。
路婆婆面帶微笑,手挽着他的胳膊,那天,是他考上大學拿到通知書的第一天。
路淼感覺屋子裏太靜了,走到窗前,推開一點點窗戶,讓風吹進來,吹動了挂在窗前的風鈴,發出叮叮咚咚地響。
他聽着這陣悅耳的鈴聲,擡頭看去,原本漆黑的天空,突然間被月亮擠滿。
月亮皎潔無暇,仿佛能夠把人內心的陰霾驅散。
路淼靜靜站了一會兒,把窗關好,走到了一間房門前,推開門進去。
發現裏面已經被收拾的空蕩蕩的,就連床單也換掉了,地上只有藍色紙箱子,是那個時候許無憂交給他的。
當時,他只顧着找存折,都沒仔細看裏面的物品。路淼把水放在桌子上,坐在床上,拍了拍藍色紙箱子的灰,看見落款那歪七八扭的字跡。
“也不好好練下字,寫得這麽醜。”他笑着喃喃道。
他打開箱子,紙箱裏有一本筆記本,還有一疊照片。他随意翻了幾張,發現都是他的照片,就是連臉部輪廓都模糊不清,但是從背景可以看出應該是在學校的時候。
“什麽時候拍的?”
“她怎麽來的?”
“她不會知道了吧。”
路淼盯着照片看了半晌,也理不清出頭緒,想了好一會兒,他還是決定把他們重新裝回箱子裏。
這時,客廳有一陣響聲傳來,像是有人敲門,又像是有東西砸門。
路淼走到客廳,就看見許無憂正翻着窗戶往裏跳,她的動作利索的像只“猴子”,沒有絲毫猶豫很輕松就跳到陽臺。
落地的時候許無憂腳步踉跄了下,險些就要摔倒,路淼急忙跑過去将她扶穩,“大半夜的你幹嘛啊!流浪貓不做了,開始做翻窗猴了?”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許無憂驚魂未定地喘着氣拍着自己的胸口,嘴裏不停念叨。
路淼白了她一眼,不屑地哼了一聲放開了她,轉身走到廚房。
許無憂跟在後面,“那個……”她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閉着眼,說:“你家的鑰匙還沒有給我。”
她總不能每次回家都得翻窗戶進來,剛才接了館長的電話着急出去,回來才發現自己根本沒鑰匙。
路淼腳步一轉,進了房間,拿出包裏的鑰匙丢給她。
許無憂接過鑰匙,“謝謝。”
“咕嚕……”許無憂的肚子叫了一聲,尴尬地低下頭,用手捂住自己的肚子。
路淼看着她那副窘迫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準備走進廚房。
“不用了,我不餓。”大紅頭做的東西,她可不無福消受。許無憂見狀立馬追過去,“我沒騙你,真的不餓。”
“哦?我沒打算煮你的份。”路淼一副你少自作多情的表情看着她。
許無憂頓時垮了臉,“那我先去休息了。”
他看着許無憂落荒而逃的身影,笑着搖了搖頭,轉身進了廚房打開冰箱,看見裏面的食材基本上都過期了,頓時有些犯愁。
翻箱倒櫃地翻出了兩盒泡面,他洗了洗手,又從冰箱裏拿出雞蛋,西紅柿,還有青菜,切成小塊放在一旁。
許無憂好奇心泛濫,偷偷打開房間一個口子看着路淼在認真地切蔬菜,動作娴熟,一點都不像第一次做飯的人。
路淼切完蔬菜,把水槽裏的鍋拿上來,放在竈臺邊,靜靜地等水燒開,放入方便面。
許無憂看着他認真在廚房忙碌背影,看他衣袖挽在肘彎裏,露出白皙纖長的手腕,過了幾分鐘,路淼把方便面撈到涼水裏,又将雞蛋和蔬菜倒進去,蓋上鍋蓋。
許無憂看得有些目瞪口呆,吃個方便面需要這麽多工序嗎?
她聞到廚房裏飄出誘人的香味,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肚子也跟着咕嚕叫了一聲,吓得她立馬關上門。
許無憂聽見她的肚子叫了一聲,她臉一紅,趕緊跑到床上,把門鎖好,把頭蒙在被子裏,輕聲呢喃:“太尴尬了,應該沒聽見吧。”
路淼一頓忙活完,從廚房走出來,手裏端着兩碗熱騰騰的面條,他放在餐桌上,走到許無憂門口,擡手敲了敲門。
許無憂掀開被子,露出腦袋,“什麽事啊?”
“出來吃面條。”路淼說完,不等許無憂回答,他就回到餐桌前,拿起筷子嘗了一口面條,味道還挺不錯的。
見許無憂遲遲不出來,路淼也不等她,只顧着自個兒吃起面條來。
他把整碗面都吃完,擦了擦嘴角,朝着緊閉着門喊了一句,“吃完,記得把碗洗了。”然後就回自己房間。
許無憂聽見對門關上的聲音,想了幾秒,然後又把門拉開一道縫隙往外探了探,确定路淼回房間了,才把門打開。
平時她工作也忙,都是随便應付兩口,再者她平時吃的就少,今晚不知道為何,竟然把整完碗都吃完了。
許無憂用紙巾擦了擦嘴巴,心想着:“沒想到他還有這手藝,而且味道确實很不錯。”她走到廚房,照着路淼吩咐把碗洗了,收拾幹淨,這才回房間躺在床上。
今夜的她對路淼有了不同的認識,許無憂打着哈欠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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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許無憂還沒睜開眼睛,手機鈴響了,她伸手拿起手機看到是殡儀館電話,按下接聽鍵,“喂 ?”
“無憂,不好意思這麽早吵醒你了”電話裏是小麗的聲音,許無憂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沒事,是有什麽事兒嗎?”
她看了眼時間,還沒到6點,這麽早找她應該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剛剛醫院打電話來,說是有個逝者需要我們去運下,可是四四去……”小麗有些猶豫地說着。許無憂才回去休息不久,現在突然要去醫院把屍體運回來。
大家都知道許無憂家離得遠,平時來回都要花不少時間,盡量能不麻煩許無憂就盡量不麻煩她。
許無憂想都沒想,“好的,我馬上就過去。”挂掉電話,許無憂穿上外套,簡單梳洗之後,背上她的挎包離開了家門。
她剛走出門口,就看見路淼閉着眼睛躺在沙發上,電視機還開着,但聲音很小。
許無憂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拿過放在一旁毛毯,蓋在路淼身上,看了眼牆上的時鐘,還有半個小時要就6點,趕緊開着殡儀館的車去往醫院。
聽見關門聲,“嗯……”路淼含糊說了一聲,緊了緊被子繼續睡覺。
……
許無憂一到醫院,發現四四已經在了,見到她,四四立馬跟她招了招手,“無憂,你怎麽也來啦。”
“小麗給我打電話,說醫院需要運送逝者,你不在館裏讓我來一趟。”許無憂快步上前。
四四拿出包子和牛奶遞給許無憂,“你這麽早過來,肯定還沒吃早飯吧。”
許無憂接過包子咬了一口,喝了一口牛奶才問,“醫院怎麽說的?還要很久嗎?”
四四看了看時間,“本來說是6點的,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都快7點了,也沒人來跟我們說。”四四等得有些着急了。
“那我們再等等吧。”許無憂安慰着四四,四四嘆了口氣,“好吧。”
早上7點的醫院太平間,陸陸續續走進去幾批人,每一批都帶着白布,每個人神色都很悲傷。
醫院太平間一般都在地下一樓或者是一個獨棟小樓,四周是封閉的,隔絕外界,所以這裏很安靜。
許無憂和四四站在最靠近窗戶的位置,看着窗外,等着裏面醫生給逝者遺屬領走屍體。
可是他們在門口張望了好幾圈也沒看見來人,四四等着着急起來,不停地跺腳,“無憂你在這裏等着,我去問問。”
“我們一起去。”許無憂知道四四是個急脾氣的人,擔心會出什麽亂子,何況四四眼裏的血絲說明他昨天就沒休息過,于是她堅持拉住他的胳膊一起去問。
醫院裏的工作人員很快就出來了,看着他們問道:“你們是殡儀館的工作人員嗎?”
“你好,我們是殡儀館,請問我們負責運送的逝者在哪?”許無憂禮貌地詢問。
工作人員點了點頭,“你們跟我來吧。”他在前面帶路,許無憂和四四跟在他後面。
他們走進一間單獨的房間裏,工作人員指了指躺在床上的女人,“就是她。”
四四将白布輕輕揭開,許無憂看着床上的逝者,還這麽年輕漂亮,她心中難免唏噓,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生命就離開了世界,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件極其痛苦的事情。
許無憂在殡儀館工作這麽久,見慣了生死,卻依舊對逝者的離開感到惋惜。
四四見許無憂臉色不大好,便主動上前把逝者輕輕地放進運屍袋裏,跟工作人員一起推着車往外走去。
走出醫院時,一位婦人朝他們跑來,身後還跟着幾名男男女女,許無憂心想應該是逝者家裏人。
那位婦人見到那黑色的運屍袋,頓時撲在推車上,哭着說:“誰說她死了!”
她的情緒非常激動,她身邊的人連忙拉着她,勸她冷靜點。
眼看着醫院來往的人多了,許無憂怕引起別人的注意,便和四四推着推車朝前走。
他們剛準備轉身走人,那婦人卻不願放棄,追上他們,“你們要帶她去哪兒!”婦人眼中全是淚水。
許無憂客客氣氣地解釋道:“逝者已逝,請您節哀順變。”又頓了頓開口道:“還請您配合下我們的工作。”
婦人的情緒很激動,一把揪住推車的車把手,“不可能,你們撒謊!她剛才分明還活着!”她還想再說什麽,身後有人拽住她的衣服,“別鬧了行嗎,別打擾別人工作。”
婦人掙紮了一番,終究拗不過那人的力氣,任由許無憂他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