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
#為什麽會喜歡他#
喻逢時刷到了這條帖子,按息了屏幕,仰躺在床上。
燈有點刺眼她就用手背擋着眼。
“阿維,你什麽時候回來啊,家裏柴米油鹽的都要錢!”奶奶的聲音無比蒼老“我說你一年兩年不回家,把人家的孩子看得比你自己的孩子都重要!”
“老婆子別管他了!”
“我不管,我不管這個家該怎麽轉!幾個月電話不打一個!要是沒我們,喻逢時還活得人樣?我告訴你老頭子,要不是你這個臭脾氣和喻維這個白眼狼把陳麗氣走,我們家會這樣嗎??啊??!”
“夠了!什麽都是我?都是我的錯???!”
桌子上的碗似乎是被打翻了,兩個年邁的老人卻聲如洪鐘,歇斯底裏,透過房門裏面的人卻安之若素,像早已習慣,喻逢時把被子翻過來直接蓋住全身,隔絕了大半聲音。
逼仄的被子裏空氣稀少,燈光透不進來。
黑暗的空間總會讓人的感官無限放大。
喻逢時生下來起就是奶奶帶大,奶奶雖然對她苛刻,但不會缺衣少食,但是往往這樣就會越看重親情。
她見過爸爸媽媽的次數一個手就能數過來。
她唯一體會到過的父愛就是初一上學期國慶假那次,爸爸帶她去旅游,給她買了冰淇淋吃,但是每次到了一個景點就會給堂妹打電話,告訴她這裏很漂亮,很好玩,爸爸好像很喜歡堂妹。
爸爸一直在堂妹那個城市工作,和舅舅家來往密切,和堂妹相處的時間自然就會多很多,而且聽家裏人說堂妹成績好,又開朗,人也機靈。
說喻逢時愚笨,呆頭呆腦,又悶,無趣的很。喻逢時那時還小,只知道心髒很難受。低着頭不吭聲。
喻逢時也曾問過她的朋友如何跟爸媽相處,朋友說,要多給爸媽發消息打電話,噓寒問暖,最好是發些表情包。
喻逢時當時問,為什麽。
朋友回答“因為我爸說發表情包就是閨女在跟他撒嬌,發牢騷的表現。”
喻逢時照做了。
喻逢時:爸爸,看這個表情包好不好笑。您吃飯了嗎
爸爸:你發這些做什麽?十二點了我肯定吃完飯了,好好學習去,別東說西說,學學你堂妹。
喻逢時:媽媽,看了您的朋友圈,這是去哪裏旅游了呀
媽媽:你幹嘛我和你爸已經離婚了,你是要錢嗎,找你爸爸去。
喻逢時:爸爸,我這次進步了,考了班上第九。語文第一哦。【圖片】
爸爸:你這個成績考不考的上一中?看你堂妹回回第一
喻逢時:媽媽,我成績進步了。
媽媽沒回。
那是初一上期的時候,嘗試溝通了一學期的喻逢時紅着眼想親情或許沒那麽重要。
還有友情不是嗎,可是回過頭來,好像這一學期,她雖然交到了幾個的朋友,但好像每次要出去玩都是最後一個喊她
“這次去哪玩”
“老城吧”
“還有誰沒叫上”
“沒有了吧……哦喻逢時”
她想,或許真的是她話太少人太悶了。初一下期,她再次嘗試微笑着和新同學新同桌做自我介紹“你好,我叫喻逢時,生不逢時的逢時,處女座。你叫什麽名字呀?”
網友說介紹名字的時候要有笑點,生不逢時,沒人會說自己生不逢時吧,這個說出來應該算個笑點,喻逢時這樣想。
果然,看起來冷冷的同桌理她了,他說他叫易新。
喻逢時從來沒覺得有男生聲音這麽好聽。
第一次上體育課,體育老師說為了區分小學體育課和初中體育,所以直接訓練800和1000。
跑完下來好幾個女孩子都去醫務室了,一班人都累的直喘氣,勾肩搭背互相攙扶。
喻逢時一個人踉踉跄跄的走去角落,壓下惡心感,頭暈腦脹,看着周圍人都有伴心裏空落落的。
“沒事吧,這個給你”爽朗的聲音拂過喻逢時的耳膜。
她擡頭看,撞進新同桌沉靜的眸子裏,她驚喜的接過他手裏的百歲山“謝謝”
“劉老師發的,叫我們互相領一下”
那是喻逢時第一次體會到,沒有被丢下的感覺。
急促的呼吸夾雜着淚水,侵染着被褥。家人的争吵,朋友的讨論,易新的聲音交雜在一個黑色空間裏,好像有無數回音撞擊着喻逢時,她抱頭在原地,想着如果有人來救她多好。
突然很輕的一聲傳來,那是喻逢時每次午夜夢回都聽到過的“再見”
快要沉溺其中的喻逢時猛的把被子掀開。
外面還在争吵,碗一個一個的丢。
喻逢時擦去臉上的淚痕,走到窗邊,拉開了窗簾,原來今天是十五月圓夜。
外面風月無邊,白玉蘭是曙城的城花,此刻也未眠。
喻逢時起伏的胸膛趨于平靜,只有短暫的窒息才能讓她再次聽到那個聲音,也會讓她堅定想要活下去。
她伸出手到窗外,下了一天的雨已經停了,被汗液浸濕的劉海貼在臉頰,她站在窗邊擡頭看着月亮,突然想起什麽,轉頭拿起手機。
#為什麽會喜歡他#
銀杏:因為他像月亮。
他不是冰山,他是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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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城早晨六點天還沒亮,一中校前廣場兩側的燈倒是發着暗黃的光,普及到的範圍很小,遠遠望去像恐怖片的開場。
急促的腳步聲在校園響起,喻逢時攥着廣播室的鑰匙拔腿就跑,今天她值早班,要在六點半的時候給同學放歌。
一中早自習七點開始,大多數同學都是六點四五十到校,校領導為了給學生醒瞌睡順帶加勵志buff讓廣播站每天早上放勵志歌,到點就關。
喻逢時默默吐槽低頭看了眼表,笑死,很暗根本看不到,餘光感應到光源,跟尋本能的往亮的地方跑去,她以為校園空曠沒人,就放心大膽的低頭試圖看清時間。
光源就在校前廣場的樓梯盡頭,喻逢時三兩步就踏上了樓梯,擡頭看見面前有個黑影,驚呼一聲,樹上栖息的鳥都被吓飛了幾只
那團黑影似乎也被叫聲吓到了,猛的轉頭,一時忘記了手上還拿着手電筒,手電筒的光直直的刺着喻逢時,叫她忍不往後退
猛然,黑影眼疾手快的拉過喻逢時的手臂。後者猝不及防的撞入一個冷香的懷抱,但僅此一秒,雙方便都扯開了距離。
易新似乎還是晚了一步,因為他聽到吃痛的一聲,他将手電筒照向地面。
擡眼看面前已經紅了臉的同學“抱歉,沒事吧”
喻逢時腦子一片嗡嗡聲,如果震驚有人形的話,那一定是她的臉。
喻逢時覺得很丢臉,頭一次單獨相處還吓到易新,還在他面前丢臉,他會不會以為自己很蠢,連個人都分不清,喻逢時有些語無倫次
“對不起…我…我沒事,你沒事吧……”
易新聽着這聲音快哭了一樣,扶着她的手臂去有路燈的校前廣場的椅子旁“你先坐一會兒”
喻逢時看着他走回剛才那個地方,突然想起剛剛驚慌中廣播室鑰匙和工作牌丢地上了,工作牌帶子挂脖子不舒服她就沒戴,她心頭一緊,他會不會看到工作牌上的名字,想起來……
喻逢時看着易新一步步走回來,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心跳上,她希望他無意間看到
手電筒那麽亮…他看得到的吧……
拜托一定要看到……
“還痛嗎”易新遞過鑰匙和工作牌,看了一眼喻逢時的腳踝示意
喻逢時心裏落空,培育好的小火苗又一次熄滅“不痛了,只是初中的時候有次崴得嚴重沒有及時處理,後來經常性的崴到而已,坐一會兒就好了”
喻逢時還是希望他能想起一點,就一點點…
“會長,那個,我問你個事,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眼熟”
喻逢時看着易新眼裏透露的迷惑,其實問出口她就後悔了,她這什麽迷惑行為,是不是腦子有病…
只是相處短短半年而已,又怎麽會記得那麽清楚,她只是一個普通的人而已,非要自己找不痛快
易新看着她頭越來越低,發出疑惑“初一的時候,我是班長,你怎麽不喊班長?”
喻逢時心一顫,立刻擡頭,易新看着她眼裏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也不多說了等她慢慢消化“走吧,快到時間了,我也值班”
“那個,我能問問你轉學之後怎麽樣了嗎”
“還行,遇見很好的人,我自由了”
“那就好”很好的人,看來遇見了值得信賴的朋友。
喻逢時知道輕飄飄的“我自由了”四個字是易新不知多久的蟄伏才換來的結果。
其中的艱辛痛苦,他們都心照不宣。
喻逢時很替他高興,但是從始至終自己都沒能幫上他什麽忙,可能在他心裏連朋友都算不上,所以才忘記了自己,畢竟誰又能一直記得誰。
或許在他心裏,喻逢時這個人只是露水同桌,僅此而已。
喻逢時偷偷的打量長開了的易新,其實長得很無情,鳳眼犀利,好像誰都配不上他,如果非要喻逢時拿種東西作比的話,就是月亮。
她仰望了很久的月亮,想起了她。
這就夠了吧。
喻逢時看着易新的背影,眼中露出細碎的光,心髒某處在隐隐發燙。
——她擡手捧了一束月光,覆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