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方氏得賜婚(1)

一世瓶安 - 第 19 章 方氏得賜婚(1)

方氏不知道,事情怎會變成這樣,女兒不過回章家一趟,怎就進了宮?

墨染把和離書送到手上那天,她才曉得,女兒拿自己的自由交換她的自由,身為母親總盼着為女兒做更多,不料……竟是女兒豁出一切,為她争取更多

溫梓恒走進屋裏,輕拍她的肩膀道:“別這樣,相信小章魚,她一定能把日子過好”

“後宮那種地方怎麽能過得好?”她憂心忡忡,這幾天一閉上眼睛,就會夢到女兒全身是血,向自己求救

溫梓恒安慰道:“咱們小章魚不是普通女子,連你都不信她,還有誰能信她?”

方氏剛要回話,就有下人來報——

“章府的柳嬷嬷又進村子了”

溫梓恒道:“我陪你過去”

“別,你一出面,怕是要落人口實”

“就這麽過去,不打扮打扮?”溫梓恒拉住她的手

掌心相接,一股溫熱傳來,讓她陡然生岀幾分勇氣,仰起下颚,堅定道:“當然要打扮,小章魚不在、和離書到手,我何必再裝”她對章家已經厭惡至極

“很好,那就去換一套衣裳、好生打扮,讓她吓得眼珠子滿地打滾”

可不是嗎?柳嬷嬷是柳氏的人,自己越落魄,柳氏必定越得意,過去裝得病弱窮困,是怕麻煩,如今她何必讓柳氏舒心?

于是她進屋換上衣服頭面,挺直肩背,穿過暗道往舊莊子走去

柳嬷嬷站在莊子外頭,木門被燒壞了,關不起來,從半敞着的兩道門往裏頭看去,隐約可見大火痕跡

“柳嬷嬷,莊子燒成這樣不值錢了,不過連着莊子的一百多畝田倒是還可以賣上幾百兩銀子,你合計合計,要賣多少錢,算好後告訴我一聲,我給您找買家”人牙子笑出滿臉皺紋

在賣掉莊子之前,得先将方氏趕出去……柳嬷嬷想着病入膏肓的方氏,雖有兩分愧意,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不能不為自己的女兒籌謀

柳瑞津沉迷酗酒賭博,又欠下一筆賭債,每次他缺錢,就拿雲娘的身世逼迫自己,這次他非要她掏出五百兩還債,還聲聲恐吓——

“再不掏錢,我只好大義滅親,把妹妹的身世給捅出去,再怎麽說,章老爺也是個官,總不能害人家娶個兄妹奸生子為妻對吧,那可是會被彈劾的”

他沒說錯,章政華這人不怕沒裏子,就怕沒面子

柳嬷嬷擔心吶,雲娘心心念念想成為章政華的嫡妻,好不容易方氏騰出位置,若是再有意外出現就無法挽回了……不行,在這當頭柳瑞津的嘴必得堵得嚴實

眼底一道厲色劃過,柳嬷嬷已下定決心,再不能任柳瑞津為所欲為,過去她總念着柳瑞津是哥哥唯一的香火,得周全、得護着,可為了女兒,她再也顧不得

柳嬷嬷擡頭挺胸,閉眼吸氣走吧!将方氏趕出莊子,賣了它,用銀錢把柳瑞津釣出來,然後……他再沒機會威脅自己

推開門,有人迎面走來,柳嬷嬷定睛一看,愣住了

那個穿着紫绫襖兒,玄色錦緞比甲,玉色荷葉裙的女子是……方氏?

那緞子一尺都不止一兩銀子啊,方氏哪來的銀子做這樣的衣衫?

再見方氏正看着她、淺淺笑着,不俗的容顏讓她倒吸氣,她知道方氏長得美,但是都三十幾歲的婦人了,又病上這麽長一段時日,怎還會美得如此動人心魄?

而且……方氏身後跟着幾個丫頭、小厮,排場大到與老舊莊子格格不入

“不知柳嬷嬷到此有何要事?”方氏輕聲問,口氣裏不帶絲毫情緒,只是看見瘦得像骷髅、臉色黯沉的柳嬷嬷,心中一驚,她病了?

柳嬷嬷收回目光、幹咳兩聲,道:“府裏要将莊子賣掉,還請方娘子盡快搬走”

“沒記錯的話,這莊子是我的嫁妝”方氏道

她的話讓柳嬷嬷紅了臉,卻仍硬着頭皮道:“是大姑娘作主,用方娘子的嫁妝換走一紙和離書,這裏已是章府産業”

“章家已經落魄至此,連幾百兩銀子的莊子也不放過?”她輕笑兩聲問:“才短短五年呀,不知章府是誰在管理營生?”

柳嬷嬷的臉紅得發紫,惱羞成怒道:“此事與你無關,還請你盡快搬走”

方氏笑問:“說吧,這莊子要賣多少?”

“六百……不,八百兩”聽方氏的口氣,好像要買下莊子,柳嬷嬷硬是把價格提高幾百兩

方氏諷笑,沒眼光的東西,如今那百畝田裏種的可不是糧食,而是高價的藥材和茶花,便是出上萬兩,她都不會賣

不讨價還價,方氏直接對着身後的鐘管事道:“把莊子給買下來”

“是”鐘管事上前,對柳嬷嬷道:“請嬷嬷随我來,咱們去衙門、一口氣把事情給辦了,您方便,我也輕省些”

望着氣度不凡的鐘管事,柳嬷嬷心頭打起寒顫,方氏用得起這樣的人,這些年……方氏做了什麽?

鐘管事才不理會她在想啥,半扶半推把人送上方家馬車,往城裏去

望着漸行漸遠的馬車,方氏臉上看不出喜怒,她本不打算對章家趕盡殺絕,但是章政華把女兒送到那囚籠一般的地方……多餘的同情心,可以免了

正要轉身回屋,方氏就聽見熟悉的聲音——

“若君?”

擡頭望去,她發現章政華,忍不住輕嗤一聲

他來做什麽?整整五年了,他一次都沒出現過,如今兩人之間已經毫無關系,他為什麽出現?

章政華之所以出現,是因為今日下衙,聽到柳氏要把方氏從莊子趕走,他急得與柳氏大吵一架後,匆匆騎馬過來

柳氏沒腦袋,她不知道瑜兒如今已是後宮嫔妃,倘若他日飛黃騰達,知道他們這麽對付方氏,章家還能有好下場?

所以他趕來了,本以為會看到凄涼憔悴的方氏,沒想到……

方氏臉上并無半點脂粉,卻膚色潔白,面如芙蓉,一顆從挽鬓金纏鳳垂落的寶石嬌紅欲滴,與她豔潤的丹唇相映生輝

那樣鮮紅的顏色,那樣美麗的面容,如一道閃電照亮了他的眼睛

恍惚間,他看見剛成親時、美豔絕麗的方氏,那刻他忘記青梅竹馬的小師妹,沉淪在她的柔情裏……他們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他為什麽會抛棄溫柔美麗的妻子,為什麽有情終至絕情?

因為她小産、憔悴衰弱了?因為她成天和銀子打交道、俗不可耐?因為她與男人做生意、争地盤,讓他覺得沒面子?因為她從不像雲娘,為他紅袖添香……

“若君……”他輕喚,嗓音中滿是柔情

“請章大人自重”輕輕抛下話,她往莊裏走

“若君,這幾年你還好嗎?”他快步追上,目光無法從她臉龐移去

“我看起來像不好的樣子嗎?”她輕啐一聲,這副深情的嘴臉,演給誰看呢?

“我知道你擔心瑜兒,再過些時日,為夫便上折子,讓你進宮一趟”見前妻連看都不願意多看他一眼,章政華連忙扯起女兒當話題

他急欲把方氏拉回自己身邊,因為她的美麗、她的能幹大方,他想起她在府裏時,日子過得多麽優渥舒适,倘若她願意回頭,願意重新将章家撐起,再加上瑜兒的助力,說不定他的仕途能再進一步……

他想得心頭火熱,卻讓她一盆冷水澆熄

方氏說得鄙夷,“說得好像自己是一品大官,一道折子就能讓我進宮?不知是誰給章大人這麽大的臉?”

“會的,瑜兒聰慧,定能讨得皇上歡喜……”

章政華話沒說完,就被人給截了去

“章大人說得好,瑜嫔确實非常讨皇上歡喜,這不,賞賜下來了”

章政華和方若君齊轉頭,看見剛下馬的莫延

他們不認得莫延,但認得他身上穿的四品禦前侍衛服飾,章政華快步迎上前拱手為禮

“下官……”

莫延不理他,直接朝方氏走去

對于恩人的母親,他不擺官架子,幾句寒喧後,先将章瑜婷請托的家書交到方氏手中,緊接着退開兩步,揚聲道:“聖旨到,着方若君、溫梓恒接旨”

聞聲,站在門後的溫梓恒上前,與方氏及下人們跪地接旨

章政華見狀也跟着跪下,只是心頭忐忑不安,聖旨……是和瑜兒有關的對吧?既然如此,怎麽不是送到章家,那裏才是瑜兒的娘家啊?

很快的,他心中疑團得到解答

聖旨上誇方氏教女有功,并道母女病倒落魄之時,溫梓恒不離不棄、悉心救治……一串贊美在章政華頭腦渾渾噩噩間溜過,但最終那句他聽清楚了——

皇上竟然給溫梓恒和方若君賜婚?

混沌的腦袋被劈開,他傻了,怎麽會這樣?

方氏和溫梓恒也一樣發傻,即使方氏對溫梓恒心有眷戀,她也從未有過再嫁的想法

自己終究是個棄婦、哪裏配得上溫大夫?

她早早就打定主意,一世視他為兄長,悉心扶持,沒想到一道聖旨……不敢想、不敢盼的,成了事實

章政華失魂落魄離開,莫延帶着章瑜婷要的東西走了,留下她與溫梓恒繼續面對面發呆,要消化這種重大消息,需要時間和力氣

聽說今天有人送聖旨來了,還帶了章瑜婷的信,墨然等四人都跑來打探消息

“師母,小章魚信裏說了什麽?”梅鑫問

知道小章魚被送進宮後,幾個師兄透過各種人脈、想盡辦法四下探聽,但半點消息都得不到,大家把希望全放在白景身上,誰讓他是唯一在朝為官的,但這态度惹得白景氣急敗壞,只差沒跳腳大哭

皇上搶走小章魚已經夠讓人火大,還一個個逼着他去探聽?

拜托,那是後宮,他做事的地方叫做前朝,兩者差別很大好不好,這讓他怎麽探聽?要不要他揮劍自宮、變成小景子,直接到小章魚跟前伺候?

正當衆人焦頭爛額之際,梅鑫悶不吭聲報名去考太醫院,這舉動着實令人既感動又擔心,畢竟他從小穿金戴銀長大,沒養成纨褲已經了不起,他的脾氣真做不來卑躬屈膝的事啊,成為太醫、照顧的全是宮中貴人,還沒看病得先跪兩圈,這種委屈,他怎受得了?

方氏被這麽一問終于回神,“小章魚讓我們放心,說她之所以會被皇帝點名入宮,是因為在皇帝未登基之前,她曾救過他的性命,皇帝讓她進宮是為了報恩”

“皇帝想報恩,那皇後呢?肯定是要報仇了”白景嗤之以鼻,後宮的勾心鬥角他聽過不少

“沒事,有我在太醫院,我會護着小章魚”梅鑫拍胸脯保證

“你夠了吧,連考都還沒有考上”宮翌皺眉

“我這些天住在這裏,就是讓師父開小竈的,這樣還考不上的話,我會自己找片牆去撞”梅鑫自信滿滿,娘給他準備了前幾屆的考題,他寫過,并不算難,若不是想到要對一群貴人低頭很憋悶,他老早就去報考

“方姨,小師妹信裏還說什麽?”宮翌問

“她說皇帝長得很好看,她一眼就上心了,決定安心待在宮裏,她讓我們安心,說她就算不能混得風生水起,必也能混出一個四季平安”

白景臉色難看至極,他允諾她一世幸福,為了不讓她在大家族中生活、感到局促,他還買房子、決定成親後立刻搬出來,他費盡心思為她打造一個章魚窩,好讓她無慮無憂生下一堆小章魚,沒想到她不要幸福,只想要四季平安?

皇上長得……是比他好看一點,但男人好看做啥,實力更重要好嗎!

聽到章瑜婷誇皇帝,白景氣不順,不順到忘記……其實“皇帝”和“翰林編修”之間的能力差異,還是皇帝比較強

“還有呢?”墨然問

“她讓我找一些東西交給來送信的大人,讓我好好過日子”

溫梓恒拍拍她的肩膀,笑道:“現在可以放心了吧,早就說過,我看好小章魚,不管她走到哪裏,都會順風順水”

“哪能放心?當年她見章政華待柳氏好、待我不好,便老勸我和離,如今身在後宮,那麽多女人搶一個男人,她怎麽甘心……她說得那麽輕松,只是不想讓我擔心罷了”“如果你真放心不下,我尋人到皇帝跟前遞話,我進太醫院好了”有他護着,右君會更放心吧

方氏望着他,他要為她違反自己的意願?感動、感激的情緒瞬間湧起,這些年他為她們母女做的,她一一都看在眼底

“別去,連阿鑫都別去,小章魚不會希望你們為她犧牲”

梅鑫抓抓頭,苦笑回答,“這可不行”

“為什麽不行?”

“我與娘說好,若能進太醫院,就能娶劉姑娘進門”那位劉姑娘啊……長得連說一句清秀都覺得心虛,偏他看在眼裏、愛在心底,這叫啥?叫做青菜蘿蔔、各有所愛

“你學我”學他和父母談判,以得償所願,白景不屑

“我是學你啊,可我成功了就能娶到劉姑娘,你成功了,連根頭發也模不到”他早早抱怨過,小章魚是大家的小師妹,誰曉得白景心腸壞,非要據為己有,小章魚沒嫁成白景,根本是老天爺開眼!

白景輕哼,這家夥專說那戳人心窩子的話

他回敬一句,“不過是條件交換,說得好像一心為師妹、非進太醫院不行”

“說我?你咧,叫你模去後宮瞧瞧小師妹,你打死都不肯”

“我怎麽去?如果什麽男子都能進後宮,太監何必閹了,再說了,我敢去,小章魚就敢見我?那是砍頭大罪好不好!”

梅鑫跳腳喊道:“別搞得好像只有你腦子好”

“不是嗎?不然你也去考個進士來瞧瞧”白景冷笑兩聲

“行!我考完太醫院,立刻去考鄉試”

“依你的腦袋,別白費功夫……”

白景與梅鑫鬥起嘴來,心中卻是悵然,他們是真的很懷念師兄妹們從早到晚混成一團的日子啊

宮翌嘆道:“還能再見到小章魚嗎?”

墨染點頭回答,“會的,如果皇上真像小章魚說的那樣善待她的話”他和師父一樣相信小師妹

寧承遠懶懶地支着頭,日子越過越閑散了,這該歸功于誰?當然是他自己

過去五年,他不要命似的帶兵到處打仗,讓敵國滅的滅、降的降,登基後立即把幾個族兄全封了王、派在各州駐軍,有他們在,大寧王朝穩穩當當的,再沒有外侮敢入侵

他還籠絡一批朝臣,打造一股清廉勢力,抓貪官滅污吏、改革稅賦、提倡桑農、鼓勵教育助長學風……那是非常辛苦的五年吶

他用極其辛苦的五年,換得如今的太平歲月,身為皇帝自然有權過得清閑

韋公公進門時,看見皇上無聊得猛轉筆,心裏一聲嘆,這些大臣難道不曉得皇上的真本事?老是在奏折上寫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不弄點大的,瞧瞧皇帝,這日子過得有多無聊啊

企圖成為皇上身邊第一人的他,決定尋些事兒給皇上解解悶

他彎着背走到寧承遠跟前,“啓禀皇上,莫大人回宮了”

“回來了”他坐直身子,臉上出現興味“人呢?”

“往長去了”

聞言,寧承遠眉頭一摟,送完聖旨,不該先到皇帝跟前回報嗎?

“哼,倒是個知恩圖報的”寧承遠的口氣其酸無比瞧一眼主子,韋公公樂啦,就說他揣測聖心的本事強大無比

他壓着得意,恭敬道:“皇上放心,奴才命人給攔下了,莫大人還沒見到瑜嫔”

果然,寧承遠彎彎眼睛,這身邊吶,還是得有幾個懂得看眼色的,要不一個個像喜怒哀樂、莫延之流,他這皇帝當得多憋悶

“他呢?”

“在外頭候着”韋公公一樂,兩道眉毛彎成勾

寧承遠失笑,既然人在外頭,又何必多說一句“往長去了”?韋公公是在變法子表明忠心呢

這也不能怪韋公公,寧承遠能從一個人人不喜的“克父孽子”成為皇帝,這一路太漫長也太辛苦,幫助他的人很多,韋公公着實排不上號,難怪他找各種機會表現

“把人叫進來”

“是”韋公公臨去前瞄一眼皇帝,很好,皇上開心了

知道當皇帝身邊的心月複太監,最重要的工作是啥?

給皇帝意見?錯!那是文武百官的事兒

當皇上的順風耳千裏眼?更錯!他們家皇上旁的缺、就不缺眼睛耳朵,要不,人在千裏之外,怎能把朝堂事弄得明明白白,好适時插個手、添兩腳,把那些兄弟往下踹?

身為心月複太監,最重要的是讨皇上歡心,皇上快樂了,身心愉悅了,自能長命百歲,屆時心月複太監就能高高在上,憑借皇上這靠山呼風喚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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