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6-09-02 17:00:03 字數:5771
斯寰平下了早朝,卻見二弟斯寧宇一直跟着他,似乎有話要對他說。
行至無人處,斯寰平停下腳步,轉身笑道:“今日父皇論及與周國戰事,二弟的計策倒是替為兄解了圍,為兄真不知該怎樣謝你才好。”
“皇兄何必多禮,”斯寧宇亦笑道:“若真要言謝,不如趁早把皇嫂放出來吧。”
斯寰平沒料到竟會聽到這樣的回答,不由得眉心一擰,心頭莫名又泛起一陣酸,“你聽說了?”
“皇後娘娘将皇嫂禁足,依臣弟看來,甚是不妥。”斯寧宇道:“不瞞皇兄,那日姜良娣告知皇嫂徐良娣有孕之時,為弟就在不遠處,皇嫂并沒有說謊。”
“你聽到了?”斯寰平一怔。
“并未聽得真切,但當時姜良娣離開後,皇嫂便把事情一五一十說與我聽了,想必是徐、姜兩位良娣連手,給皇嫂下了個套。”
“既然你那日沒有聽清,便算不得人證。”斯寰平掩下心中不悅,但神色卻較方才顯得清冷,“此事為兄會徹查,二弟不必再操心。”
“皇兄不高興了?”斯寧宇注意到他神情有些不悅,又再解釋道:“的确是臣弟多管閑事了,可皇嫂與我倆自幼一塊兒長大,她的為人禀性,皇兄也該清楚。臣弟以為,她不是如此胡塗之人。”
“她的為人禀性?”斯寰平覺得心頭的酸澀越來越濃烈,“是啊,你們才是青梅竹馬,你比我更清楚吧。”
斯寧宇先是愣住了,不解他的語氣為何如此刺耳,但很快便明白過來,忍不住笑了,“皇兄想到哪裏去了,我與皇嫂真的只是竹馬之好,皇兄真要生氣嗎?”
“我哪有生氣!”斯寰平沉聲道:“不過是羨慕罷了。”
“皇兄啊皇兄,”斯寧宇笑得直搖頭,“原來你是真心喜歡上皇嫂了。”
原來他的表現這樣明顯,別人只需輕輕一眼,便識破了。
“臣弟還擔心皇兄念着娉婷姑娘,不肯再将真心托付與世上的女子,”斯寧宇嘆道:“這下好了,這樁姻緣,可算是圓滿了。”
娉婷……這一刻,他覺得這彷佛是個很遙遠的名字了,就算有千種傷痛萬般遺憾,該忘卻的,也應忘了,滿目河山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你就這麽肯定,我喜歡的是你皇嫂?”斯寰平故意反問,“怎麽不見得是徐良娣呢?”
“徐良娣只是長得像娉婷姑娘罷了,”斯寧宇認真回道:“若皇兄喜歡她,不過是喜歡上了一個代替品,有什麽稀奇?可皇嫂與娉婷姑娘沒有半分相似,皇兄喜歡她,才是真的喜歡。”
“說得不錯,”斯寰平微微颔首,“現在,你也終于可以放心了吧?”
“皇兄這話是什麽意思?”斯寧宇凝眸。
“當初我待上原公主,便是今日如徐良娣這般,因為她的相貌而心生喜歡,其實算不得真的喜歡。”斯寰平幽幽道:“若非如此,我也不會那麽輕易放手,成就你們的姻緣。”
“臣弟明白。”斯寧宇如悟。
“我憐憫徐良娣、憐憫上原公主,願意為她們做一些事,讓她們過得更好。”斯寰平籲出一口氣,“許是因為,從前覺得虧欠了娉婷,要找個替身彌補吧。”
可是他面對張紫晗時卻不一樣,他對她并無憐憫之情,反而有許多欣賞,跟她在一起時,心之悅然。
“那皇兄為何不徹查真相,讓皇嫂無辜被禁足?”斯寧宇仍有困惑。
“禁足有什麽不好?”斯寰平忽然勾起淺笑,“東宮事務繁瑣,她整天為之操勞,有什麽好的?
趁着禁足,倒可以休養一段時日了。”
更何況,他還要教她如何當一個賢妃呢,要教的東西太多太多,他怕她時間都不夠用。
“皇兄的家務事,臣弟就不再多問了。”斯寧宇倒也是個聰明的,自然明白皇兄的心思。
兄弟倆又閑聊了一陣子,這才各自離去。斯寰平屏退了左右侍衛,獨自前往張紫晗的寝宮。
這個時候,日已上三竿,也不知她醒了沒有。
自從沛後罰她禁足,每日她除了抄寫《女則》《女訓》,就是渴睡,幸虧他偷偷帶她出宮玩了幾次,要不然還不知她會懶惰到什麽地步。
入主東宮後,她整個人憔悴了不少,正好趁這些日子讓她好好養養身子,他還真希望她一輩子都能這般,兩耳不聞窗外事,無憂無慮地過日子。
庭院裏綠竹森森,陽光正好,他遣退伺候的宮女,掀簾踱入屋內,微微帶入一陣和風。
張紫晗果然還賴在榻上,也不知正作着什麽美夢,頰上帶着笑意。風拂過她的床幔,她似感到一絲清涼,舒服地嘀咕了一聲,翻了個身。
斯寰平覺得她這副模樣甚是可愛,像只慵懶的貓兒。她的臉蛋,從前如薔薇花一般,彷佛一掐便能掐出水來,但自從嫁給他後,漸漸枯萎了。其實他都看在眼裏,心中無限疼惜,只盼着能讓她恢複往昔的快樂。
他坐到床邊,靜靜地看着她。他越來越喜愛她,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如果說對娉婷的愛源于憐憫,對眼前的她,大概就是源于那次容州之行吧。
那一次,他們倆有許多時間獨處,也說了許多話,那些看似無聊、閑散的話語,像是雨滴落在他的心裏,也留下了痕跡,由此産生了男女之間的情愫,這就是所謂的日久生情嗎?
假如徐良娣或者姜良娣也似這般,有機會與他在旅途中相伴,或許他也會對她們産生愛意,但假如只是假如,上天只給了他和張紫晗機會,所以,她才是他命中注定的妻子。
斯寰平伸出手,輕撫着她頰邊的發絲。他向來是一個惜緣的人,上天既然把她賜給他,他就會珍惜。
“唔……”張紫晗終于醒了過來,她緩緩睜開眼睛,彷佛看到了他,又彷佛猶在夢中,“寰平,是你嗎?”
不知什麽時候,她對他改了稱呼,不再尊稱他為殿下,而是放肆地直呼他的名字,好像就是那天他帶她去京郊之後改的,她不再怕他了,反正都被禁足了,也不必在乎這些禮數了。
“是我。”斯寰平輕柔的笑道。
“今日不用早朝嗎?當心父皇罵你。”她仍舊半夢半醒,嬌憨的笑道。
“都日上三竿了,早朝早散了。”他不由得搖頭,“母後若看到你這麽愛睡懶覺,大概會氣死。”
“誰讓她挑我當兒媳婦呢!”張紫晗舒服的又閉上眼睛,猶在傻笑,“我就是這個樣子,若看不慣,就廢了我這個太子妃好了……”
“廢了你,我去哪兒找這麽好的媳婦呢?”斯寰平調侃道。
呵,她将醒不醒之際,膽子倒是挺大的,想到什麽說什麽,但願她清醒以後,還能如此自由自在。
“我真的很好嗎?”她微皺起眉嘟囔,“比徐良娣好嗎?比……娉婷還好?”
“你哪兒都好,就是有一點比不上她們。”他故意逗她。
“哪一點?”她賭氣的嘟起嘴問。
“太正經了。”斯寰平極力憋住笑。
“正經?”她似乎不解,微歪着頭,“一個姑娘家怎麽能不正經,又不是蕩婦!”
“想取悅你的夫君,第一步,就是學蕩婦。”他忽然湊得很近很近,離她的面龐只有咫尺之遙。
張紫晗睜開雙眸,兩眼迷離地看着他,過了一會兒,又過了一會兒,她猛地推開他,彈坐起身,驚愕叫道:“殿、殿下……真是你”
“不是叫我寰平的嗎?”斯寰平饒富興味地打量着她,“醒了就沒膽了?”
“臣妾……”她低下頭,無限懊悔,“臣妾方才睡得迷糊,若有何不敬,殿下莫怪。”
“你不是說要當一個賢妃嗎?”斯寰平笑道。
“臣妾有很多不足之處,殿下若是嫌棄,還請指正。”她覺得好尴尬,此刻身着寝衣,不曾梳洗,發絲淩亂,這麽醜……怎麽好意思見他?
“真要我指正?”他低聲道,眼眸閃過一絲渴望,“那你要乖乖照做才是。”
他的語氣幹麽這般暧昧,聽得她的臉兒忽地紅了,心跳也越來越快。
“親我。”他忽然道。
張紫晗吓了一跳,擡頭看着他,卻見他似笑非笑,也不知是不是說真的。
“怎麽,不聽話嗎?”斯寰平湊上前,雙臂撐在她的身側,讓她無處可逃,“不是說了要乖乖照做嗎?”
“這大白天的……”她害羞極了,嬌嗔抗議,“身為太子,怎麽這般不正經?”
“男人都是不正經的。”他倒答得坦然,“親我。”
說實話,她還沒主動親過一個男子呢,不,被動也沒有,她怎麽知道要怎麽做。
見她仍在猶疑,他故意催促道:“快啊,親我。”
張紫晗偷偷翻了一個白眼,接着雙手輕輕柔柔的環上他的後脖,紅唇湊上前去,在他頰邊淺淺印了一記。
“就這樣?”斯寰平不滿意地睨着她。
“不是這樣嗎?”她一怔。
“你知不知道什麽叫唇齒相依?”他不禁失笑,“光親親臉頰,也叫親?”
“我不會!”張紫晗忍不住也來了脾氣,她都做到這分上了,他居然還得寸進尺?
“那我去徐良娣那裏好了,她可比你乖巧得多。”斯寰平故意氣她。
“她……親過你?”她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還沒有,”他笑道:“不如我現在就去試試?”
“娉婷親過你嗎?”張紫晗果然被他惹得醋意大發,什麽都顧不得了,追問道。
“自然是親過的。”他回得清淡,彷佛那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那……你親過她嗎?”她突然覺得鼻尖酸酸的,有種想哭的感覺。
“她親我時,我自然也就親她了。”斯寰平越發覺得好笑,“否則,如何叫唇齒相依?”
張紫晗低下頭,半晌不語,幾分郁悶,幾分妒嫉,亦有幾分不甘心。倏地,她也不知哪裏來了一股勁兒,猛地緊緊将他摟住,對着他的唇便咬下去。
看到她中了計,斯寰平卻應對從容,穩穩的将她納在懷中,反客為主地吸吮着她的櫻桃小口,牢牢地吸住她的舌……他将她壓躺回榻上,精實的身子欺了上去。
有什麽東西,一被點燃,便不知遏制,纏綿烈火轉眼吞噬了兩人,把理智化為灰燼,夏日的明媚亦變成缱绻的春光……
想不到,幾日之後,沛後居然撤了她的禁足令。
“母後,那件事已經查清了?”張紫晗有些難以置信,遲疑着問道。
“還沒有。”沛後回道。
“那……為何兒臣的處罰……”事情不再追究了嗎?自由來得如此突然,看似好事,她的心中卻有不祥的預感。
“關着你也沒有用,平兒不是時常偷偷帶你溜出宮去嗎?”沛後睨了她一眼。
張紫晗吓了一跳,沒料到皇後原來什麽都知曉,她結結巴巴的想解釋,“其、其實……也沒有出去過幾次……”
“那也夠沒分寸了。”沛後輕哼,“你們夫妻和美,本宮也替你們高興,可若壞了宮規,惹來諸多閑言閑語,就不象話了,不如把你放出來,免得你們再偷偷摸摸。”
張紫晗雙頰情不自禁雙頰羞紅。這些日子,她與斯寰平的确過得逍遙,彷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樂,她奇怪自己之前怎麽能忍受那麽長久的孤寂,不願意與他親近。
“母後,東宮諸事,是繼續由徐良娣打理嗎?”
因為過得實在輕松,她似乎不再想擔負太子妃的責任,每日玩樂豈不自在?她倒寧可自己是個妾,只要貪戀着和夫君的歡愉便好,不必操心其他。
“既然你放出來了,自然要交還給你。”沛後卻掃了她的興,“徐良娣畢竟讀書識禮尚少,這些日子辦事也不太牢靠。”
“是。”張紫晗只得點頭。
“對了,本宮又替太子挑選了幾名良娣,不日就要入宮,你着手準備迎接事宜吧。”沛後忽然淡淡的道。
張紫晗難掩錯愕,直接反應的回道:“不是已經有徐良娣和姜良娣了嗎?”
若換了從前,她會告訴自己,這是與己無關的事,她可以從從容容的把一切都操辦妥當,但此刻,她的胸中彷佛頓時掀起萬丈波瀾,久久不能平息。
“可是太子不喜歡她們,就拿徐良娣來說吧,本宮起初還對她有所指望,哪裏曉得太子根本連碰都沒碰過她,你說說,這該怎麽辦是好?”
張紫晗緊皺着眉頭,皇後的言下之意,難道是要她去勸勸太子,再要她把別的女人送到自己丈夫的床上?
不,她辦不到,死也辦不到!
原來喜不喜歡一個人,差別這麽大,以前她甚至可以做到親手把女人送進他懷裏呢!她這也才發現,自己如此小氣、如此善妒,她實在沒有鳳儀天下的資質,估計将來也不是做皇後的料。
将來,若斯寰平榮登帝位,也會有三宮六院吧?區區幾個良娣她就受不了了,到時候她該如何是好?
對于未來,張紫晗還是第一次覺得如此忐忑,就算金戈鐵馬也及不上的恐懼。
“兒臣明白了。”張紫晗垂眉道。
“這次挑選的良娣有兩個出自容州。”沛後又道:“本宮已經命你二弟張明宣親自護送良娣入宮,到時候你們姊弟倆便能見面了,這也算是本宮對你的補償吧。”
明宣要進京?張紫晗不由得問道:“兒臣的弟弟在容州不是還有大案子要辦嗎?”
“聽說案子也有結果了,你二弟要親自向皇上禀報。如此,護送良娣也算是順道。”
真有結果了?為何她不曾聽說?
對了,這段日子她被禁足,兩耳不聞窗外事,就算有風吹草動,父親也不敢冒然通知她,可是……斯寰平為何也瞞着她?
算了,反正明宣很快就要來了,到時親口問他便是。
“好了,你快去準備吧,”沛後揮揮手,“這些事情夠你忙的了,想必也沒空再溜出宮玩了吧。”
“兒臣知錯。”張紫晗怯聲答。
她發現,為人妻者,着實不易,不但要讨得丈夫歡心,還得讓婆家滿意,尋常百姓已是如此,何況深宮內院。
她這個太子妃,是沛後親自挑選的,世人都以為,她能過得輕松一些,殊不知,她心中的擔子比誰都重。
她怎麽會這麽傻,以為只要自己不動情,就能當好鳳儀天下的東宮女主人,但自古為嫔為妃之道最是艱辛,她又怎能超脫?更何況,如今她已經動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