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也不願去懷疑,更不願去相信,他知道,這樣的結果一定會叫簡殊更痛。
可是絕情之事,至少在慕家就不止一件。如慕莊秉珍對待慕奇峰和他/母親,疏遠冷淡,時而排擠;再如她對待慕啓元,幾十年的恩與愛,還不是一朝就被扔的遠遠的?
對于其母的絕情,慕昶峰向來不做否認,但論及情義,哪怕是從謝家那裏,慕奇峰亦是從未得到過,所以這個時候再去問他要情義,給他一個不"絕情"的理由,怕是難以如願。
慕昶峰點了根煙,靜靜吸了一口:"就按我說的,先去調查,其他事情容後再談。"
何景年應了一聲,挂斷了電話。
客廳裏燈光昏暗,煙霧缭繞,他抽了一會兒,眉頭仍舊深鎖。如他所說,如果有人威脅到簡殊和孩子,他絕不吝惜以九龍行作搏。
對他而言,事業固然重要,但已不是唯一。
在商場上縱橫馳騁了這麽多年,雖然他并未承認自己屬于這個圈子,可毋庸置疑的是,他一直充當着指揮香港經濟的舵手角色。換言之,他要誰跌倒,就不會再給他爬起來的機會。
他想,這個圈子,果然不适合太過仁慈。
Part(64)
次日上班,便聽公司議論紛紛,無不以"富康"兩字為中心。
因富康股價一路下跌,遭到國際幾家信用評級機構唱空。自慕奇峰洗錢一案開審以來,其運營狀況連連失準,預計本年度債務超現金餘額兩倍不止,另外,近日與日本銀行的貸款融資亦出現僵局。其中一家重要信用評級機構,已公開宣布将富康降級至垃圾股,稱其短期內無法扭轉運營狀況,不宜投資。
富康內部更是人心惶惶,全靠慕璟琛一人坐鎮,好在有謝家支持,才不至于真到無力回天的地步。簡殊已聽聞慕奇峰如今正在日本與三友銀行交涉,但結果并不被人看好,同事間說說笑笑,也稱:"惹誰都別惹評級公司,一句話,可能害幾萬人失業。"
另一人笑道:"我看是別惹二少才對。"被人罵了幾句,才收嘴說,"大家都是開玩笑嘛。"
簡殊略略蹙眉。她與慕璟琛有過接觸,确确為商業奇才不假,加之鐵娘子助陣,富康不可能如此不堪一擊。她從人群中繞過,神色複雜,直到進了慕昶峰的辦公室,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慕昶峰直接将她攬住,不滿地問:"又在想些什麽,如果你的眉頭不肯松開,幹脆明天別來上班好了。"她笑了笑,說:"看來富康出了大問題,今天各大媒體都在炒作。"
"如你所說,是炒作而已。"他伸手撫了撫她的眉心,繼續道,"如今父親的病況還未傳到外頭,一旦慕氏接班确定為璟琛,富康又能平地而起。"簡殊不禁一怔,嘆道:"那對九龍行來說,就是負面影響。"
慕昶峰并不否認,卻也并不憂心:"我總覺得,你該對我無比信任才是。"
她靠在他胸口,低聲道:"我更為你叫屈,但凡富康出了什麽事,總會有人懷疑到九龍行頭上。"
慕昶峰彎唇一笑:"姑且由他們,只要你信我就夠了。"
"是,我自然信你,所以慕先生還請專心工作,別叫我抓了把柄說你’色令智昏’。"她笑着掙開他,"我先出去工作了。"
待簡殊離開辦公室後,慕昶峰才恢複平時表情。
早上的時候,何景年便告訴他,調查有了結果。慕奇峰于簡繁遇害當天離港,期間曾返港一次,次日又倉促離開,直到今日才再次返港。并且在幾日前,有人曾看到慕奇峰驅車前往淺水灣一帶,将車泊在酒店前,便不見了人影。
何景年問他:"二少,如果真的是大少所為,你是否就要配合警方?"
慕昶峰沉默了下,說:"僅是洗錢,不足以叫我出手;但如果是殺人,其罪當誅,我不能視若無睹。不然,我對簡殊沒有交代。"
何景年說了句"明白",遂按照慕昶峰的指示,将賬簿與調查結果交予警方。
香港警方一向喜歡刺激嫌疑人,哪怕證據不足,仍要高調行動,予對方措手不及,露出破綻。這一次,卻動靜頗小,直至中午仍無所消息。
這時,三下敲門聲傳來,是何景年推門而入,才說了一句"二少",身體便被推開,慕昶峰眉心一皺,方見慕奇峰怒氣沖沖地沖進辦公室,反手撞上了門。
"老二,你別欺人太甚!"
他開口便是指責,額上青筋微爆,牙齒亦是咬得緊緊的。何景年又将門推開,慕昶峰不過沖他點點頭,示意他退下。慕昶峰不以為然地看向慕奇峰,淡淡道:"大哥,你來找我有事?"
對方仍是暴怒,冷哼一聲:"是你把賬簿交給警方的,你要我死,你與莊秉珍一樣,恨不得我死!"
"我想你搞錯了。"慕昶峰立在窗前,淡然的樣子與慕奇峰行程鮮明對比,"富康有今天,是你治理有誤;你妻兒不幫你,也是你為人丈夫不盡責。你說母親針對你,我不否認,但一切與你違法犯罪有何必然關系?
"況且,簡繁始終真心對你,即便她沒有将賬簿燒掉,不論如何,她也不會交給警方,你何必下此狠手?"
"沒有!"慕奇峰手臂一顫,目光悲憤,"你根本不懂,我沒有想過殺她,我寧願殺了我自己都不會殺她!"慕昶峰看着他,一字一句:"可是,你還是動手了。"
慕奇峰冷冷否認:"不!我根本不會殺她,就算她告我,把賬簿交給警方,我都不會殺她。如果不是她,早在二十幾年前,那個慕奇峰就死了。是莊秉珍逼我……老二,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恨莊秉珍,我有多恨你!
"我常想,就因為你身嬌肉貴,身上流着一半莊家血,父親才要将你寵信上天!可是我呢,從開始到現在,從未被父親正眼瞧過,如不是娶了謝碧文,我現在……呵呵,可能還在給慕氏做盤數。
"其實哪怕做盤數,能跟簡繁在一起,我也願意,哪怕不要慕家少爺的身份。可是父親執意逼我與謝家聯姻,我去找簡繁,想跟她一起離開香港,但她拒絕了我。她嫌棄我沒有本事,更沒有志氣–老二,你一定沒被喜歡的女人羞辱過,那種滋味–叫我想去證明自己可以,一定可以。
"所以,我跟謝碧文結婚,生子,接管富康。我以為我算是做到了她要的,我又去找她,可她仍是不願跟我……"
慕奇峰複又笑了下,無奈至極:"她不肯跟我在一起,莊秉珍也不肯這樣容易地放過我,她這些年來,就拿身世威脅我母親,威脅我,後來又将這秘密告訴了謝碧文,妄圖借謝家之手操控我。"
慕昶峰皺眉:"你沒有想過,謝碧文真的會為了兒子的前程對付你。"
"不錯,"慕奇峰搖搖頭,"所有人都這樣對我,算計我,操控我,當我是一具行屍走肉,是傀儡。甚至在洗錢案開審之前,人人都怕受到牽連,呵呵,洗錢……洗錢的是謝家人,卻要我背黑鍋!"
慕奇峰面色沉沉,嘴角苦澀:"我真的想跟簡繁在一起,我沒有殺她,我只是想拿回那本賬簿,她不肯給我,我才推了她一下……她死了,我也不會茍活,但是你們莊家別想脫了幹系!"
慕奇峰目光一獰,從懷中掏出一把手槍,槍眼正指向他,嘴唇抖着,如是悲怒。慕昶峰眸光一擡,看向那把手槍,卻并未驚慌,只說:"你不愛簡繁,你愛的從來只有你自己。"
"你閉嘴!"
慕昶峰非但沒有閉嘴,反笑了一下:"你去拿賬簿,足以證明你不信她,你不信她,怎麽愛她?其實大哥,你最缺的不是能力,而是自信。無論你做哪一件事,都把自卑放在前頭,接管富康如此,與謝家聯姻如此,包括對我–在沒人覺得你不如我的時候,只有你自己這樣覺得。
"可是大哥,我并不是父親親生,這你是否知道?"
Part(65)
簡殊離開慕昶峰的辦公室後,在走廊裏碰見慕奇峰。
她在拐角處,位置不明顯,所以慕奇峰從電梯裏出來,步履匆亂,直奔慕昶峰的辦公室,并未看見她。簡殊眉心微蹙,懷裏抱着幾本文件,站在原地頗久,才若有所思地進了電梯下樓。
這個時辰,正值午休下班,辦公區的人三三兩兩結隊去餐廳吃飯,一路有說有笑。她将文件送到財務部的時候,亦聽人閑聊,說:"聽說上午有大批警員跑去富康抓人,不會是洗錢案後續吧?"
另一人答:"最近富康的事情還少麽,昨天才跳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