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戀色 - 第 5 章

雲暖知道自己不能看這雙眼睛。

耳根子被那雙眼睛凝視的通紅,哪怕知道他看不到,還是會在心裏心虛,像是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事情。

後來看到銷售員拿了新的花色過來,她才趕緊起身,接過去随意摸了摸,便定下了。

喬景延看她決定的如此果斷,坐在床沿邊,好奇的問了一句:

“什麽顏色的,好看嗎?”

“天藍色,有淡黃色的小雛菊,像夏日裏格拉斯的天空。”

喬景延應了一聲:“我沒去過格拉斯,只知道那裏是有名的香水小鎮。”

雲暖有些窘迫,以為自己形容的很詳細,實則對于喬景延這個盲人來說,天空是什麽顏色的他大概從沒有見過。

雲暖對喬景延的眼睛好奇至極,後來跟着喬景延回去小區的路上,她第一次開口提及了喬景延的眼睛問題:

“喬先生的眼睛,是不是還有光感?”

這是雲暖通過這幾天和他接觸單方面做出來的判斷,踏進電梯以後,喬景延主動把墨鏡摘掉,往電梯裏的光源處看了一眼:

“現在能感知到一些微弱的光源,但是我知道這種感知在退化。”

曾經還有醫生和喬老爺子提過,喬景延的眼睛還有救,說不定那一天就能通過這微小的光感慢慢複明,但是年複一年的檢查和治療,根本見不到什麽效果,直至去年,那件事情發生之後,喬景延和喬老爺子冷戰了半年多,之後便不願意再去醫院看眼睛了。

雲暖為了緩解氣氛,淡淡的勾了勾唇角:“那你還是很厲害,每次都能認出我。”

喬景延第一次聽到有人說自己厲害,他知道像自己這樣無用的人,一旦失去了喬氏,一無所長,賣畫為生也不過是天方夜譚,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是生來就有,就像曾經在公司裏聽到員工們的閑聊:

“喬先生很幸運,有喬氏和俊美的樣貌,是上天眷顧,哪怕以後董事長終老,他也可以衣食無憂的活下去。”

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別人給予的,他其實一無所有。

突然間聽到有人說自己厲害,喬景延反而感到有些可笑,電梯門打開以後,他低下頭,往雲暖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解釋:

“我是因為你身上的香水味,才認得出是你。”

他能認出她,是因為她每日使用的那款香水,像是身處在春日賞櫻時節,如同櫻花一樣的味道。

那是雲暖香水工作室的鎮店之寶,也是促使她在香水圈獲得認可的秘寶。

——

雲暖卻不願意和喬景延提起關于自己的這段過往,回了房間煮上米飯,她的思緒被一個陌生的電話打斷,來電公司是南音航空,說是她前不久丢失的箱子已經找到了。

雲暖挂了電話,在冰箱上給陳奚妍留了紙條,臨出門之前在家門口的地毯下放了鑰匙,拿了證件就匆匆前往機場取畫。

據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員交待,雲暖的箱子被一位男士誤帶走,過了幾天才發現,這才通知的航空公司。雲暖趕到機場的辦公室,一進去就見到那只箱子躺在地上,她二話不說按了密碼打開,畫作被層層疊疊的薄膜紙包裹着,細心的雲暖馬上就察覺到,薄膜包裹的方式和自己的包裹有些差距,明顯被人打開過,她小心翼翼的打開,拿起來看了一眼,确定了沒有事情,這才收起畫作帶走,在回機場的路上,雲暖給童佳音打了電話,讓童佳音撤掉在各大網站發布的求畫信息。

失蹤了大半個月的畫作又重回手裏,雲暖高興還來不及,報了喜訊,又和童佳音吐槽:

“這人打開過我的畫了,要是副名畫,他可能都不會歸還了。”

“回來就好。”童佳音知道這副畫作對雲暖的重要,“對了,你找到工作沒有?”

“昨晚陳大小姐被我爸丢到我這裏來了,我忙的要死,準備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去擺地攤。”

童佳音當然不相信雲暖會去擺地攤:“我看你那晚和喬景延談的不錯啊,他那邊沒戲麽?”

“他啊。”雲暖把手放在膝蓋上,想了想:“我發現這人自理能力超級強,不知道駱學長作為他的助理,平日裏都是幫他做些什麽的,我在別人面前可以自信斐然,但是在這個人面前……”雲暖說到這裏便停頓了數秒,把目光落到窗外飛速前進的風景上,此時黃昏已至,被暖色夕陽籠罩的城市明晃晃的,刺的人眼睛發痛,她說:

“他的感官,尤其是嗅覺,非常敏銳,我沒遇到過這樣厲害的人。”

是仰慕,讓他對這個盲人先生望而卻步,心生敬佩,第一次他從隔壁翻牆進來,是因為嗅到她家煤氣竈上燒幹的水,再到最近一次,她因為用了香水,被他準确無誤的識別出來。

“我都不知道,我還有什麽特長,能夠勝任他的助理。”

雲暖的這句話,說的童佳音內心一顫,連設計香水瓶的手稿也畫歪了,她握着電話走到窗邊,想像此時此刻坐在計程車裏的雲暖說出這番話來的模樣,提醒她:

“你可別忘了,你是無往而不勝的雲暖。”

雲暖點了點頭,挂了電話擡手捏捏眉心,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那不是當初她和父親吵架時說的豪言壯志麽,現在聽來,反而覺得滿是苦澀。

——

雲暖在小區門口買了烤魚,知道陳奚妍不會燒菜,又帶了一份鹵花生。雲暖還真的決定要擺地攤,進了電梯就開始在批發商城上研究物價,在心裏有了個小計劃。

開了門鎖,雲暖彎下腰換鞋,看到門口有雙男士的鞋子,她眉頭一皺,猜想肯定是陳奚妍又不知道從哪裏帶了個男人回來,直接把烤魚放到鞋櫃上,踩着高跟鞋進去,怒斥:

“陳奚妍,你小小年紀別給我……”

她剛剛進了屋,就因為在廚房裏忙碌的那個人身影愣住,把目光落到在旁邊打下手的陳奚妍身上,狠狠的瞪了一眼。

陳奚妍把鍋鏟交給旁邊的喬景延,朝雲暖吐了吐舌頭,指指喬景延:

“雲暖啊,隔壁這位先生炒菜太香了,我就拜托他幫幫忙了。”

雲暖返回玄關把拖鞋換上,看陳奚妍厚臉皮的和喬景延說話,幾步走過去,把陳奚妍從廚房裏拉出來,揮了揮拳頭,用眼神告知她:

你想死,麻煩盲人給你炒菜,你怎麽不上天?

陳奚妍裝作看不懂的樣子,聳了聳肩:

“我先去寫作業。”

陳奚妍一走,廚房裏便只能聽到炒菜的聲音,被油漬濺起來的牛肉片漬漬漬的在鍋裏翻騰,看起來很是美味,那個人系着她今日買的新圍裙,關了小火,在手掌心倒了一小點鹽,用食指撚着,撒了些進去,如果不是看到他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睛,她大概都不會相信這就是一個盲人的日常生活。

雲暖拿了一張濕巾放到他手裏,讓他把手裏多餘的鹽處理掉,自己走過去接替了他的位置,說道:

“麻煩喬先生了,她有點作,吃泡面也不會餓死的。”

她幾乎都能想的出來,陳奚妍是怎麽去敲喬景延的門,訴說自己沒有飯吃的可憐模樣。

喬景延擦了手,被雲暖抖進去的胡椒味嗆到了鼻子,咳了一聲,退到水池那邊洗手:

“沒關系,我平日裏也會在家裏下廚。”

“那麽厲害?”

他摸到手掌心的鹽,察覺到雲暖像個小孩子一樣吃驚,唇角勾起一抹微笑:“這沒什麽難度,家裏有為盲人量身定做的料理瓶,不會放多。”

即便如此,雲暖對他這個人,還是佩服又好奇。她開始在心裏想象,他一個人是怎麽在那間屋子裏生活的,他不會寂寞嗎?不會想要去什麽地方看看風景嗎?會不會開燈,會不會聽電視劇?

就像是踏進了一片未知的領域,她對他的所有一切充滿好奇,迫切的想要跟着他去探索一番。

雲暖把炒好的牛肉出鍋,勞煩喬景延在家裏下廚,留他下來吃飯,小桌子勉強擠得下三個人,雲暖原本對自己的廚藝一直很自信,誰料挑剔的陳奚妍吃了一半突然冒出一句:

“雲暖你的廚藝退步了,做的這幾道菜難吃死了。”

雲暖想拿勺子敲死面前的聒噪鬼,倒是聽到那個人說了一句:

“挺好吃的,清淡一些才養胃。”

雲暖這才打消想要打死陳奚妍的沖動,低着頭繼續翻手機,陳奚妍探過去看了一眼,切了一聲:

“你研究這些小商品做什麽?”

“研究怎麽擺地攤養你啊!”雲暖提起這事情就來氣,看陳奚妍毫不自知,說道:

“我現在什麽都沒了,你以為我欠着童佳音多少錢啊,這房子的租金都是童佳音幫我出的,現在你又滾來我這裏了,我不擺地攤,明天喝西北風嗎?”

雲暖并不喜歡陳奚妍,自然在她面前毫無顧忌的說這些賣慘,那只說者無意,聽這倒是有心,喬景延把湯放到桌子上,問她:

“你打算賣什麽,去哪裏擺攤?”

“就去城海市大學附近的文藝巷啊,我記得那邊晚上七點最熱鬧,現在剛剛初春,可以買點絲襪了。”

“聽說那邊城管很多?”

“那有什麽,蹲守幾天和頭頭搞好關系,別人跑你也跑就行,做生意沒有這點反應怎麽行?”

喬景延聽聞她無所畏懼的說起這項打算,甚至已經開始在研究絲襪的進貨渠道,沉默了好一會兒,雲暖以為他在考慮她這個計劃的可行度,誰料那個人一開口,便是一句反問:

“不是一直挺感興趣助理的,那麽快就變心了?”

雲暖一愣,突然間反應過來他這麽說的意思,心裏首先冒出兩個大問號:

助理?是,是那種貼身助理???

她可以呆在他的身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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