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彭館長看着許無憂小跑的背影,喃喃道:“陳述,你說的沒錯,無憂還是去找你的車了,我已經把鑰匙給她了,希望她不會傷心太久。”
說完,彭館長站在剛才許無憂站的地方,看了一眼天空,眼角流下兩行清淚。
許無憂上了車,眼前不斷飄過的景物,思緒紛亂。
她記得,當初陳述第一句跟她說:“嘿,小子,你在找工作嗎?”
當時的她不理解這個胡子拉碴,頭上還帶着這麽紮眼的頭巾的男人,為什麽要叫她一個姑娘叫小子。
她就覺得不是個正經人,不願意搭理他。
後來陳述卻帶着她見了彭館長,告訴她,以後你就在這裏工作,至少溫飽沒有問題。
陳述告訴她,這裏的人都很好的,彭館長也是他的朋友,會罩着她,就安心待着。
沒想到一待,便待了好些年,她真的很感謝陳述。
“您好,到了。”司機禮貌提醒道,看向那條河感慨道:“聽說這裏是之前那個救人英雄董俊遠犧牲的地方。”
許無憂這才回過神,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付了錢下車。
陳述的卡車就停在董俊遠救人的天橋下河邊,許無憂來到卡車旁邊仔細觀察了一會兒車。
她便發現河邊放了許多的鮮花,還有在卡車裏也放了許多鮮花,她蹲在地上看着河邊一些漂浮着的信。
許無憂明白了彭館長說他為什麽把車停在這裏,可能是怕他的獨自離去沒人知道,又或者是在陪伴着董俊遠。
許無憂嘆了口氣,從口袋裏掏出鑰匙,打開車門。
這時,路淼氣喘籲籲地跑來了,臉色蒼白如紙,顯然是一路跑來。
路淼站在車子面前,眼裏滿是淚水,張了張嘴巴,卻發現不知道該說什麽。
原來陳述就是那個幫他走出低谷期蒙臉叔叔,他竟然是這麽好的人,還一直幫他照顧自己的婆婆。
他居然還一直讨厭陳述,路淼很後悔,為什麽這個世界還是将他抛棄了。
路淼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眼睛腫脹的厲害,說不出話,只是不停地抽泣着。
許無憂看見他的表情,便知道了他心中所想,走到他身邊輕聲安慰道:“別難過了。”
路淼手裏死死捏着那張合照,許無憂低頭一看,便看到了陳述和路婆婆的合影,他們笑得很開心。
許無憂明白了這些天路淼不在,原來是……
許無憂眼眶微紅便伸手抱住了路淼,路淼将頭埋在她的肩上,不停地哭着,“對不起,對不起。”
許無憂一直默默地聽着他的哭泣,路淼的淚水順着她的脖頸滑落,砸在她白色的襯衫上。
她的淚水,也同時燙痛了路淼的心髒。
片刻之後,路淼緩緩地松開了緊緊抱着許無憂的胳膊,看着她眼角的淚痕,安慰她,“別難過了。”
許無憂破涕為笑,“我看你還是別太難過了,我們去車上看看。”
路淼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深呼吸了幾次,終于鼓起勇氣,擡腳跨進卡車內。
他看着卡車內與一般的卡車內飾無異,陳述把後座改成了床鋪,甚至還有小型的電視機,擺放在車內的最中央。
卡車的空間雖然狹窄,但是卻非常幹淨。
路淼打開抽屜,看到許多的藥品,但是更多的是止痛藥,他顫抖着拿着這些藥看了看,心裏一陣酸楚。
他将這些藥物全部裝到黑色塑料袋,路淼伸手拉開後面的窗簾,原來有一個衣架子,裏面挂着許多是之前陳述經常穿着的外套。
路淼摸着衣架子,将衣服折疊好放進黑色塑料袋,他看了衣架子好幾眼。
陳述之前教會了他很多手藝,還帶他結交了許多人,并告訴他出門在外最重要是交朋友。
路淼擦了擦眼淚,他沒想到再相遇他沒有認出陳述,他還沒有跟陳述道謝。
許無憂打開車內抽屜,發現了一些照片,她拿出來看了看,全是陳述上次跟着一起出去殡儀館團建的照片。
照片中,他們笑容燦爛。
許無憂将照片放在了藍色遺物箱子裏,還有一本日記本,她拿出來翻閱着,全是記錄着陳述這些幫着逝者運送最後一次垃圾。
她在最後一頁看到了陳述寫給她一些話。
“無憂,感謝和你成了朋友,那天看到你獨自一人來辦理你奶奶的葬禮,你的眼裏充滿無力,卻又那麽倔強,我覺得你很适合待在殡儀館,所以我就讓你來幫幫老彭,他啊,是個老實人,以前經常給人欺負。
我家的無憂,一定會堅持下去,可不許怠工啊,如果真的要傷心,我只能給你傷心三天,不能再多了,後面就要很認真的生活,不然我可走的不安心,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放不下就是你,老彭,還有就是路淼。
路淼真的是很好的人,只是因為少年時期遇到了一些事情,好在他遇到你了,你們都要好好的。”
許無憂抽泣着看完,合上日記本,将它放在藍色遺物箱子裏。
看着陳述留在這裏的東西,許無憂很難過。
許無憂和路淼待在卡車裏直到夕陽漸沉,他們才下車。
“我們走吧。”許無憂看着天邊的晚霞,說道:“就讓車停留在這裏。”
路淼點點頭,随即便跟着許無憂離去。
許無憂走了幾步停下來看着卡車在夕陽下的模樣,心中不由得感慨。
她的眼淚再次滑落下來,看着遠處的夕陽,路淼走到她身邊扶住她的肩膀,輕聲說道:“走吧,別讓陳述等太久。”
許無憂和路淼拿着藍色遺物箱子,來到垃圾回收站。
路淼将黑色塑料袋打開拿出一件陳述還沒拆下的标簽的外套,穿在自己身上,并将黑色塑料袋系好扔到垃圾站裏。
路淼笑着走到許無憂身邊,拉起她的手,朝殡儀館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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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回到殡儀館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六點了。
殡儀館裏為陳述準備了一場遺體告別儀式,陳述躺在用鳶尾花包圍的棺木內,面容祥和。
因為陳述生前就說了千萬別給他弄什麽告別儀式,所以他的告別儀式只有殡儀館的人來吊唁。
路淼默默地注視着陳述的遺像,看着他臉上淡淡的微笑,一言不發。
半晌,路淼走過遺像面前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緩緩開口說道:“謝謝你,陳述,我現在過得很好,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頹廢度日,我答應你以後無論遇到什麽困難,我都會勇敢面對。”
“請您一路走好!”路淼磕完頭,彭館長上前扶起他,拍拍他的肩膀。
許無憂看着眼前的一幕,也不禁紅了眼圈,随即走出觀瞻室來到草坪上坐下。
許無憂靜靜地看着夜空,天上的星星越發璀璨了起來。
她擡眸看了看天空,伸手數着夜空的星星,才發覺今晚的夜空似乎比往常都要亮很多。
她每次數到一半都要重新開始數,不由自主低聲笑起來。
彭館長走到她的身邊坐下,他仰頭望着天空發呆,不知在思索什麽。
許無憂輕聲安慰道:“館長,別太難過了,陳述他不喜歡我們一直為他難過。”
彭館長收起思緒,笑道:“是啊,陳述那人不喜歡束縛。”随即又說道:“那車你沒開回來?”
許無憂搖了搖頭,“我想他應該是想把他留在那裏。”
“果然陳述說的沒錯。”
許無憂一臉疑問地看向彭館長。
彭館長繼續說道:“那天你們海邊回來,他給我辦公室留了一封信,裏面說道你一定會把車留在那裏,還跟我打賭呢,真是受不了他。”說完,彭館長不由得笑着搖頭。
“哈哈哈,陳述真的是。”許無憂笑着眼淚再次流下來,伸手擦了擦眼淚。
彭館長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勸慰道:“咱們就答應他,只為他難過三天。”
許無憂應聲點點頭,“嗯嗯,好的。”
她擦掉眼淚,開口問道:“館長,陳述海葬的手續怎麽樣了。”
“辦好了,明天就可以去幫他海葬。”彭館長淡淡道。
“好。”
他們又閑聊了幾句,便起身走回觀瞻室。
剛好碰見路淼從外面回來,手裏還拎着塑料袋,裏面裝着幾罐啤酒。
他看到彭館長和許無憂,朝他們拎了拎手裏的袋子,說道:“喝嗎?我還沒跟陳述喝過酒。”
許無憂想了想自己每次喝酒的窘迫,擺了擺手,“我不喝。”
彭館長卻笑着說道:“那我陪你喝,反正我也好久沒和陳述喝酒。”
“你們喝吧,我來值班。”
說着,三個人便走進陳述的觀瞻室。
陳述的遺像就擺在正中間,上面放着三杯啤酒,路淼掏出口袋裏的煙盒,點了一支放在上面。
彭館長和路淼都坐在一旁,三個人碰了碰杯子,喝了一口。
彭館長:“沒想到陳述前些年幫一個小夥子還債的竟然是你,真是有緣。”
“是啊,沒有他,我估計早進監獄了。”路淼手指輕輕劃着酒杯,眼神透露着一股哀愁。
“陳述說你是一個很好的孩子,只是被命運牽絆,現在看你走出來,他估計也就安心了。”
路淼聞言,端起酒杯碰了碰,一飲而盡輕聲說道:“謝謝。”
許無憂則坐在一旁的角落裏,頭靠在牆上看向路淼臉上的神情,她嘴角勾一起一抹淺笑,她知道路婆婆的心願已完成。
是時候把東西交給路淼了。
夜晚天空繁星點點,陳述的觀瞻室時不時傳出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