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上桌吧。”紀昀把最後一盤菜放在桌子上, 回廚房脫下圍裙。

他又重新挽起有些松散下來的襯衫袖子，露出修長冷白的小臂。

而後落座在方檸身旁的空位上。

一桌豐富的佳肴，一看就是經常做飯。

這是方檸所沒有見過的一面，以前的紀昀清冷如天上月, 現在像是自帶了一圈溫馨的光暈, 寫滿了歲月靜好。

但這樣的優秀不是僅她可見的。

“紀主任，你的廚藝也太好了吧！”小顧醫生一連嘗了幾道菜都贊不絕口。

“天吶, 紀主任真的好厲害, 有什麽是你不會的嗎？”宋萱撲閃着星星眼。

“以前在國外沒什麽好吃的，只能自己做。”紀昀回答道。

桌上這麽多盤菜，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碰巧, 那盤啤酒鴨偏偏放在方檸的面前。

她伸出筷子夾了一塊, 放進嘴裏。

剛吃完就見紀昀看着她，似乎是在等她的點評, 大有一種要和昨天紀父做得那盤一決高下的意思。

在工作上争強好勝就算了，怎麽連在做飯上都保持了這種品質？

方檸擡眸看了一圈大家，雖然好像都在認真地品鑒桌上的菜，但這時她要是和紀昀交頭接耳便顯得太明顯了。

于是假裝沒有看到紀昀的目光，又伸出筷子繞過了啤酒鴨, 夾了一塊青菜放進碗裏。

“這個啤酒鴨大家覺得怎麽樣？”

剛剛大家誇他廚藝時, 他都沒順着搭腔，現在倒是主動問上了。

“我還沒來得及吃到！”小顧醫生腮幫子像是個小倉鼠一樣。

“好吃！”宋萱大肆誇贊道，“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啤酒鴨了。”

“此鴨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吃幾得回。”小顧醫生忙不慌地咽下嘴裏的，又嘗了一塊鴨, 評價道。

“我只能說, 我能炫五碗飯以表達我對它的喜愛。”

“不行哪輪得到你吃五碗, 休想從我嘴裏再搶到一塊。”

其他幾個人都快準備為了一塊鴨肉大打出手了。

之前被紀昀當衆點名提問的小李醫生和研究生小劉，本來對他多少還有些怕怕的。

現在也被美味收買，敞開了肚皮開吃。

“方醫生覺得呢？”紀昀特地點名了一直都沒說話的方檸。

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看向她。

沒有單獨講小話的尴尬，卻也一定能得到她的答案。

“挺好吃的。”方檸評價中肯。

“還有呢？”紀昀自然地更近一步，壓低了嗓音，用只能兩個人聽到的聲音說道。

但這不可避免地要拉近倆人之間的距離。

甚至方檸都能感覺到，他溫熱的氣息拂起她耳邊的碎發，撩起一陣耳熱。

方檸下意識地拉開了些距離，誇獎的話到了嘴邊又轉了個彎。

“那……”她揚了揚眉，“比起伯父來說，還有進步空間。”

“什麽進步空間？”又被小顧醫生撿到了半截話聽。

方檸歪過頭，勾起唇角：“我們在說，小顧醫生現在的業務水平還有進步空間。”

明顯沒相信這話的小顧醫生又看了看紀昀。

卻只見紀昀也像是确有其事地點了點頭。

小顧醫生哭喪着臉，“這麽好吃的晚飯，為什麽還要聊我的工作？”

只有小顧醫生一個人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吃完飯後，做飯時沒幫上什麽忙的方檸主動承擔起清潔碗筷的工作。

本來小顧醫生也要一起幫忙的，但卻被宋萱搶了過去。

“放着我來。”宋萱把小顧醫生推出了廚房。

說是洗碗，但紀昀家有洗碗機，只需要把碗筷排列組合地放進洗碗機裏便大功告成。

倆人各自蹲在機器的兩側。

“方老師和紀主任熟嗎？”宋萱手上邊放着碗，邊問道。

本來下意識想說不熟的方檸，話到嘴邊卻成了：“還行。”

“那方老師知道紀主任喜歡什麽樣的女生嗎？”宋萱問得直白。

她仰着頭，圓圓的臉蛋透着淡淡的紅暈，直勾勾地望着方檸，羞澀卻勇敢。

方檸一瞬的手不穩，差點摔了手裏的碗。

好在宋萱扶了一把，才讓碗免遭摔碎的悲慘命運。

這讓宋萱再次看向她的目光裏多了幾分探究。

“碗都在說這個問題它不行了。”方檸輕輕搖了搖剛才差點摔了的碗，笑着回答道。

仿佛剛才只是不小心的手滑，但卻很快低下頭，把剛才明明已經很整齊的碗又重新排了一遍。

“實在是沒有什麽人能當軍師了，才鬥膽來請教方老師。”宋萱笑得大大方方。

卻也因為平日裏方檸總和大姐姐一樣，有什麽煩惱和心事總能和她講一講。

方檸覺得自己這個時候應該再笑着開句玩笑。

但張了張嘴，喉嚨卻幹澀不已，遲遲發不出丁點聲音。

只好拿過停留在宋萱手裏很久的碗，沉默着放進洗碗機裏。

宋萱仰着頭，目光穿過廚房的玻璃門，看向外面的紀昀。

嘴角帶着淺淺的笑容，眸子亮晶晶的，渾身籠罩着柔軟。

“紀主任真的好優秀，他只要站在那裏，就能給人力量，想讓人成為和他一樣優秀的人。”

是的，紀昀就是這樣一個存在。方檸在心裏默默地認同。

他耀眼到在人群裏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到他，生活總有至暗時刻，但他卻無論何時都熠熠生輝。

“方老師，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他嗎？”宋萱問。

“為什麽？”方檸黯然一啞，順着她的話充當一個合格的聽衆。

“這是我學醫的第八年，但我已經想要放棄了。”

“報考的時候家裏人都想讓我當醫生，說醫生這個職業多光鮮啊，但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我這八年過得有多痛苦，主要是真的太累了，幾乎沒什麽休息就不說了，心理上真的太大壓力了。”

“我每天下班回家的路上就想哭一頓，每天早上我起床的時候都在想，要是能生一場病就好了，這樣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歇一歇了。”

她臉上在笑，但眼角卻下垂着。

“我當初也真的很想成為一名好醫生的，但我真的太累了。”

“我就在想啊，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全心全意地喜歡醫生這個職業，他一定是個天使。”

似乎是這個比喻有些幼稚，宋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方檸靜靜地聽着，這些心路歷程她也有過。

醫生這條路，意味着漫長而又艱苦的歲月。實不相瞞，她也曾不止一次想過放棄。

但她總會想起同樣在這條路上堅持着的紀昀，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想必他仍舊飽有堅定。

宋萱說道這裏，笑容開始變得真心起來：“我問他為什麽總喜歡穿淺色的衣服，他說深色的衣服有些病人會覺得不吉利。我那個時候就覺得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的人啊。”

聽到這兒，方檸嘴角也跟着勾起淡淡的笑。

這會是紀昀說得出的答案，他看起來很清冷，但其實他的溫柔有他的方式。

“我想追紀主任。”宋萱放下最後一個碗，說了一句。

方檸說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麽情緒，帶着酸澀的心慌，亦或是還有些許的開心。

因為她喜歡的那個人，就是這麽一個值得被人喜歡的人。

看着眼前的宋萱，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無關長相和性格，只是一種喜歡了就是喜歡了的坦蕩。

帶着喜歡最原始的沖動和勇敢。

“加油。”方檸站起身來，真心實意地祝福。

“還有，如果實在太累了，就請假休息幾天。放心，你的工作還有我們呢。”

倆人走出廚房，把女孩們的心意關在了身後。

外面的大家在撺掇着玩點兒飯後游戲，就小顧醫生叫得最歡：“真心話大冒險怎麽樣？老少鹹宜！”

雖然老套，但是是聚會點燃氣氛的神器。

“可以可以。”大家歡呼着按照剛才的座位圍坐在餐桌周圍。

小顧醫生把把好運，從唱跳女團舞再到大聲唱“今天是個好日子。”

“我指定下一輪一定要真心話了。”小顧醫生惡狠狠地說道，每次都指定大冒險，每輪都整到他自己。

結果這回桌上的筆轉到了紀昀。

“終于轉運了！”小顧醫生感謝蒼天有眼，“快誰來問，機會難得，挖掘紀主任不為人知的背後秘密诶嘿嘿。”

“我來！”宋萱自告奮勇。

大概能預料到她要說什麽的方檸，心口驟然收縮，雙手緊緊地捏住了腿上的裙子。

“紀主任周末有空嗎？”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全場起哄起來。

“哇哦哦——”

“宋萱膽子很大哦～”

默不作聲的方檸在大家的吵鬧中顯得格外突兀，但她現在都不确定，她的臉上是否還維持着笑容。

心顫得厲害。

害怕紀昀說有空，但自己卻又沒有任何立場阻止。

“紀主任周末有空嗎？”見當事人沒回答，小顧醫生故意轉聲轉調地重複了一遍問題，還欠揍地眨了眨眼睛。

在她當初拒絕紀昀的那一刻，就該知道，紀昀有一天可能會和別人在一起。

她一直都知道的，但為什麽此時此刻，像是有一只野獸在狠狠地撞擊她的心髒，一次又一次讓她想要不顧一切地沖動一回。

腦袋空白了許久，最後還是不受控制地伸出手，藏在桌下，戳了戳紀昀擺在桌下的手。

食指指尖碰到了他硬朗的腕骨。

此時她的體溫冰得吓人，但他的皮膚卻透着暖意。

在觸碰到的一瞬間，她很快又縮瑟了回來。

舔了舔幹澀的唇，面上假裝若無其事。

就聽紀昀低沉的嗓音在她旁邊響起：“抱歉啊，沒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