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清今早來到辦公室才聽說昨晚那場驚心動魄的事情。
幾位行動處的同事聚在茶水間,繪聲繪色地回憶昨晚的那場刺激的槍戰,宋子清手裏捧着咖啡,不露痕跡地靠近幾步,狀若無意地開口詢問:“知道他是哪一方派來的嗎?”
“那小子倒是個骨頭硬的,還沒來得及抓抓捕就舉槍自盡了,為了這事,處座還發了好一通火。”
“雖說在他身上沒有發現任何文件,但子清你回去還是好好檢查,有沒有缺失重要文件。”
宋子清面上依舊露出深深笑意,這身豔色旗袍更是襯得她美豔動人,她微微颔首:“昨晚辛苦你們了,大晚上還要出隊,整整一夜都沒有睡好吧,瞧,黑眼圈都出來了。等我姑媽下回來南京,請大家好好吃一頓。”
“子清你總是請客,倒教我們不好意思了,再過段時間不是謝隊長生辰嘛,我們幫你合計合計吧。”
女人臉頰染上一抹嫣紅,抿唇淺笑:“好啊,若是真的成了,你們就幫了大忙。”
同事們對視一眼,彼此之間臉上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微笑。
宋子清心悅謝暄似乎是76號內一個公開的秘密,就連兩位當事人都心如明鏡。
按照常理說,宋子清的姑父在政府工作,她也算是後臺牢固,若謝暄同她結婚,也可順勢而起,便不必日日在行動處這麽辛苦,出一次任務便游離在生死邊緣。
只可惜,似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他們受了宋子清不少照拂恩惠,也該一次性還清,免得日後遇上更加棘手的事,不方便出手,于是,當說客的當說客,暗中提點的暗中提點,不到一日,風便吹到了唐川耳中,他磨擦着指間的戒指,頗為好笑地擡眸看向面前笑容平靜的男人,問:“你不如同意吧,再這麽日日糾纏下去,真怕再無寧日,所有人也無心工作了,全心全意地撮合你們,只怕不久,她那位南京的姑父也要聽聞此事了。”
謝暄早就發現他今日心情格外愉悅,一瞅戒指便全部明白,他眼眸沉靜,嗓音如常地回應:“您比我還要清楚,只不過是一場戲,她既要上臺,我也偶爾陪她應和幾聲,只是最終如何,還是要您來拿捏主意。”
他繼續道:“還沒有來得及恭喜您,只是她的身份目前還是一個難題,您要怎麽做才能打消懷疑?”
“找到他,殺了他,徹底斬斷他們之間的聯系。”
唐川神色自若,唇角微微上挑,如此說道。
謝暄臉色一怔,旋即微笑:“聽起來一切都在您的掌握中,那麽那份文件……”
“我放在了另一處絕對安全的地方,這裏的戲,就留給他們吧。”唐川順手拿起桌上的白瓷杯,細細觀賞,“你就替我好好看着這裏的一切,誰才是那只隐藏的狐貍。”
“是。”
“嘭——”
唐川手微微一松,掌心的瓷杯墜地破裂,碎片濺了一地,尖銳的聲音劃破一片寂靜,他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拎起公文包起身,吩咐道:“這裏不用打掃了,你明白該怎麽做。”
說罷,他的臉色瞬間嚴峻,眼眸如刀,帶着一身淩厲的氣勢離去,謝暄垂眸看着散落在腳邊的碎瓷片,嘴角滲出一絲笑,擡腳踩了上去。
“咔嚓——”
“咔嚓——”
他這一生的記憶長河裏,穿越那些血光火焰,再穿越那些白眼譏諷,隐約出現了一個女人的身影,她雙手抱臂懶洋洋地站在陽臺的欄杆邊,身姿绮麗,一雙眼眸卻透着清冷孤寂,如同墜落人間的神女,帶着了然于心的一切,冷眼旁觀世間所有鬧劇。
謝暄第一回見她,是在衣香鬓影的宴會中,好像是發生了墜樓的意外,巡捕房迅速派人過去,他當時還是一個普通低調的小巡捕,詢問口供的時候,貴人們眼中輕蔑不屑分明,他面色不改,早已習慣,态度恭敬而平和地走向她,開口:“小姐,死者墜樓的時候您就在他的身邊,請問有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異常?”女人反問了一句,擠兌着挑眉問道,“你是在懷疑我嗎?”
他斟酌着開口,語氣更加溫和守禮:“這只是例行公事,請您諒解。”
“我不想諒解。”她冷下一張芙蓉面容,擡腳與他擦身而過,長裙的綢緞布料無意中擦過他的指尖,暗香浮動。
少女時代的衛窈,美豔卻尖銳,如玫瑰花一般,摘下握在手裏卻傷人傷己,但遠遠看着,卻沉迷于那片妍麗色彩,愈來愈想要靠近。
他眼眸微微一震,向前一步,手撐在碎裂的半邊欄杆上,微微用力。
“咔嚓”一聲,碎末紛飛。
他目光落在樓下的死者身上,殷紅血液染紅了蓋着的白布,凄然又帶有別一般的美麗。
就像她一樣。
那個案子的結果他已經不再記得,印象裏只有少女的影子越來越清晰,直到占據了他的整顆心。
是身份差距的仰視不甘,是如月光緩緩越過窗框,最終移到了他不可觸摸的地方,是他耗盡半生,得而複失的一段悵然若失。
原來過了這麽久,事實變化多端,該忘的該是忘不掉,那個人如同罂粟鴉片一樣深入骨髓,無法戒去。
不過,似乎他并不是唯一一個身陷深淵的人。
還有人……與他一樣。
唐川看了一眼手表,步伐平穩地穿越走廊,宋子清與林諒正巧從茶水間出來,三人正巧遇上,宋子清臉色一愣,有些意外,後者依舊沒心沒肺地笑着,調侃道:“聽說昨晚出事了?怎麽沒有把我叫上,否則一定不會出現意外。”
唐川止了腳步,臉色看不出喜怒,對宋子清道:“你先回去吧,我下午要的資料送去給謝暄就行。”
女子臉色一喜,立刻小跑着回了檔案室,林諒漫不經心地勾起唇角,目光不在意地自唐川手上劃過,卻停住了,笑意盡褪。
唐川目睹了一切,從衣兜裏掏出一個精美的小盒子,交到他手上,兩人視線碰撞的剎那,林諒突然輕挑眼梢,笑得風流自在:“設宴記得提前通知我一聲,百樂門的姑娘可是很難推辭。”
“是上位賓。”
“忘記說,恭喜了。”
兩人說完這些客套話,便向着不同的方向走去,唐川走到走廊盡頭,推開玻璃門,昏黃的夕陽就在眼前,霞光映照進來,門輕輕合上,走廊再度回歸暗色,壁燈白光幽幽,林諒握緊了盒子,步入行動處辦公室,宋子清站在對面門口喚了他幾聲,他卻置若罔聞,直接反鎖了房門。
他走到辦公桌前,坐了下來,将小盒子置于桌上,卻不打開,只神色愣愣地瞧着,時間慢慢流逝,斜陽夕照,月上柳梢,光線漸暗,辦公室裏一片黑暗,他仍靜靜坐着,不知緣由。
有人敲了敲門,提醒道:““林隊長,都下班了你還不走嗎?”
他如夢初醒,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倉促應聲:“我馬上就走,你們先回去吧。”
“林隊長今天好認真啊,竟然沒有提前走。”
“是啊是啊,今天比處座走的都晚,不過下午處座好像和謝隊長吵了一架,還摔了杯子,聲音可大了。”
“你真是三句不離謝隊長……”
門口嘀咕了幾句,聲音漸漸遠了。
林諒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已經冰涼難以入喉,他将手覆在盒子上,卻終是沒有打開,将它放進抽屜,又拿了鑰匙鎖上,起身離開。
注定是一個不眠夜,既然如此,那就和所有難以安枕的人,一起狂歡吧。
百樂門向來歡迎那些有錢而夜不歸宿的人,燈紅酒綠,喧嚣繁華,光彩變化,朦胧暧昧,他沒有去和年輕姑娘們跳舞,而是一個人坐在角落,掏出一根煙,用打火機燃上,有熟悉的舞女主動相陪,眼波流轉,妖嬈妩媚,酒杯裏裝着流動的液體,折射着霓虹燈的彩光。
他的眼中盡是繁花錦簇,口中說着哄人的甜蜜話語,引得姑娘們喜笑顏開,直往身上靠,他笑了笑,沒有拒絕。
游戲中喝了一杯又一杯酒,這個月的月薪又是分文不剩,但好歹他還曾是林氏集團的繼承人,不至于落魄潦倒,姑娘們眨着勾人心魄的眼睛,作勢要親上來,目光一轉,卻瞬間僵住了,身上冒氣森森寒意。
一個男人在林諒對面落座,相貌本是俊秀白淨,臉上卻毫無半分血色,一雙眼眸暗沉冷漠,隐隐透着血光。
舞女們紛紛知曉他的身份,寒氣襲來,慌忙都退了下去,一時只剩下林諒與他。
林諒不明情況,擡手沒有抓住舞女柔滑的手臂,他睜着朦胧的醉眼,打量了一番對面的人,有些遲鈍地想了想,問:“你是哪位?”
那人自來熟地拿起桌上的酒杯,毫不在意地倒滿,一飲而盡,咧了咧嘴角,露出森白尖牙,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顧左右而言他:“我認識你。”
林諒嗤笑一聲,神志不清地說:“這裏的女人都認識我,那麽……是你喜歡的女人被我搶了?”
“又是來尋仇的?”
那人搖搖頭,用詠嘆般地的語調開口,嗓音低沉好聽:“我沒有喜歡的女人。”
“那是你喜歡的男人被我搶了?不……我也不喜歡男人。”
那個人眼眸深深,不怒反笑:“來這裏買醉的人不外乎兩種,一種仕途不順,一種情感不順,你既然身在76號就不存在第一種情況,那麽是第二種了?”
林諒将頭埋在桌上,一動不動,看似醉倒,那人慢條斯理地飲了一杯酒,眼中流露出一種熟悉的傲慢,開口說道。
“我是魏泱。”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虐的是小少爺和謝暄
後一個很開心
前一個太虐了
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