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不小心”撞破BOSS這種事,阮蓁心裏不是一點忐忑也沒有,但她雖然裝得一臉尴尬,腳卻像生根似的停在原地一動不動,施總裁顯然也對她的“沒眼色”意外了。
有些事就是憑着一鼓作氣的勁兒才能做下去,而且趁着施誠怔愣的間隙,宋瑾瑜猛地掀開了他,站在一邊整了整裙擺,又理了理頭發。
施誠看她一眼,目色深沉地凝視阮蓁片刻,而後大步走出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門口。
再回頭時,宋瑾瑜已經一身周整地翹腿在沙發上坐下了,冷冷瞥一下阮蓁,“你怎麽不幹脆等我死透了再進來?”
阮蓁腳步這才邁進辦公室,她在宋瑾瑜面前站定,“陳風謠不是你的人?”
“道聽途說!”宋瑾瑜冷笑一聲,“她是誰的人,你剛才不是看見了嗎?”
她上下打量一陣阮蓁,“你這是發現陳風謠動手腳的事了嗎?能憋住不說直接找我,你沒我想的那麽蠢。”
阮蓁都顧不上自己被冷嘲熱諷了,她這下吃驚不小,剛才宋瑾瑜和施誠的情況怎麽都像是彼此有意,她沖進來也不過是因為,同為女人,宋瑾瑜不情願卻被強迫,讓她有種物傷其類的微妙感覺。
可是,宋瑾瑜和施誠兩個人在同一間公司,卻在工作上互相使絆子,這事實再次颠覆的她的認知。
這是大寫現實版的相愛相殺嗎?施誠是宋瑾瑜的姐夫不錯,但是這位總裁的家庭背景,從同事口中她也略知一二,目前喪妻無偶。
可是她沉默太久,宋瑾瑜眼神斜睨着她,要笑不笑地問:“你是不是想問,既然我和施誠是這樣的關系,那為什麽還要跟他對着幹?”
到此時為止,阮蓁才真正相信了宋瑾瑜和裴砺訂婚确實是出于策略的考量,但相信不等于理解,即使理解,也不表示原諒。
宋瑾瑜和施誠明明是關起門來內鬥的事,為什麽一定要把其他人拖進去。
阮蓁其實并不覺得他們真能在一起,但還是開口嘲諷道:“我只是奇怪,你為什麽沒變成第二任施太太。”
她等着宋瑾瑜的回答,宋瑾瑜卻好像完全沒聽出她語氣中的譏诮,呵地笑了聲,“成為施太太對我有好處嗎?”
說着,她就站了起來,腰杆挺得筆直,淩厲的鳳眼直勾勾地盯着阮蓁的眼睛,“我的世界裏只我自己能成為主宰,你的裴砺也好,剛才的施誠也好,我跟他們永遠都只可能成為對手,或者合作夥伴。”
“我對自己的現狀非常滿意,那種找個男人來拉低我生活水準的事我不會做,所以,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吧,你的裴砺再好,跟我也沒半毛錢關系。”
阮蓁确認她沒有領會錯誤,剛才宋瑾瑜話裏提到兩個男人的時候,語氣中全是濃濃的不屑。即使是她親口承認放在心上的施誠,在她嘴裏也是不甚重要的存在。
她其實沒有見過這樣的女人,人總是習慣從自己的視角代入去揣測其他人,在阮蓁眼裏,女人是總是跟弱勢和感性挂鈎,好像從依附到被辜負,都由不得自己,喜怒哀樂全掌握在別人的手中。
見她沉思中神色疑惑,宋瑾瑜高傲地揚起了下巴,“算了,你現在這種格局,我不指望你能理解,女人足夠強大,擁有一個特定的男人在她的世界裏就算不得什麽必需了。”
她傲慢地注視着阮蓁,“在我的世界裏,我把自己當做女王,可是你,恐怕做到最好也就是個王妃的段位。”
阮蓁站在原地怔怔出神,宋瑾瑜的話,她很難說認可或不認可。
可是,她今天才算是親眼所見,大開眼界地知道了另外一種強者心态的女人。
不管她們之間有過什麽樣的龃龉,阮蓁不得不承認,她羨慕宋瑾瑜,甚至心底對這種孤傲的強勢很有些憧憬。
見她一副讷讷不知所以的模樣,宋瑾瑜也無心再談了,“陳風謠的事,我早有防備,你回去吧,不要張揚。”
說完她就朝着寫字桌的方向走去,想到什麽,又回頭看着阮蓁,“看在你兩次為我開脫的份上,我奉勸你一句,男女平等說了這麽多年,這個社會對女人依然不怎麽友好,我要是你,現在就會想盡辦法提高自我價值。把時間和精神都拿去跟男人周旋,實在得不償失。”
阮蓁一直回到自己辦公室還有種信息量太大接受能力有限的恍惚感,但不可否認,她混亂糾結了一個月的千頭萬緒終于被宋瑾瑜幾句話理清了,她現在無比清晰知道了自己想要成為什麽樣的人。
不能不說宋瑾瑜确實有些手段,這次的方案投标,她一面放任內奸監守自盜迷惑對手,一面私下和總監對材料造價做了另外一個方案。
最後項目組中标,她這一仗勝得很漂亮,陳風謠這枚棄子,很快灰溜溜地滾出了他們的視線。
中标之後,接着就是方案的進一步細化,阮蓁這下更忙了。
再次見到裴砺是在半個月之後,在樓下看到他的時候,阮蓁足足愣了半分鐘,看來,她上次把他當按摩、棒使的事,還不夠打擊他,是嗎?
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挫敗了,十二月的天氣,晚上刺骨的寒風呼呼往脖子裏灌,她才從樓裏出來不到兩分鐘就吹得耳根疼,裴砺卻穿着一身不算厚實的大衣,筆挺地站在樓下,她甚至不知道他等了多久。
阮蓁這次沒躲着他,而是毅然拉開車門坐進後座,等裴砺也坐進來,她對司機說:“我們有些話說,你能回避一下嗎?”
司機看裴砺一眼,裴砺點一下頭,他立刻推門下車。
車門關上,晦暗的車廂裏,阮蓁突然笑着問裴砺,“你這是,又想我了嗎?”
裴砺轉頭深深凝視着她,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明滅不定。
阮蓁攀住他的肩,翻了個身,兩腿分開跨坐在裴砺身上,“我今天急着回家,要不,就在這裏吧。”
說完,手就伸向了裴砺的皮帶鋼扣,但裴砺很快握住她的手:“阮蓁,我不管你發生了什麽事,我對不起你也好,你父母的分開讓你失望也好,這些都不是你作踐自己的理由。”
阮蓁頓時興味索然,手指從他掌心掙脫,“你不想啊,那算了。”腿收回來,轉身就拎着包推門而出了。
夜裏清寂的街道,她步子快得就像身後有什麽在追着她似的。
不一會兒就聽見身後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一直近到她身後,她肘彎被裴砺擒住了。
腳步登時頓住,她聽見裴砺焦急地說:“你心裏要是有事,為什麽不直接告訴我,我就在這裏,随時都能讓你依賴,你為什麽一直要用這樣的方式拒我于千裏之外呢?”
阮蓁這才轉過身,愣愣地注視着這個她曾經深愛的男人,她突然有些覺得有些好笑,一個在她面前信任已經全然破産的男人,到底哪來的勇氣說出讓她依賴四個字。
想要譏諷幾句,但還沒等她開口,馬路邊上就傳來一聲高昂的女聲:“裴砺。”
那聲音中還透着絲驚喜,阮蓁轉頭就看見洛宸在不遠處正朝着他們的方向小跑着過來。
裴砺本就不怎麽舒展的眉峰皺得更緊了,洛宸一步一步靠近,他冷冷地說:“怎麽是你。”
自從上次之後,他再沒跟那幾個兄弟聯系,洛宸找過他很多次,都被他刻意避開了。他以為這樣就能讓洛宸知難而退,怎麽也沒想到她會直接找到阮蓁這裏。眼下說是偶遇,連他自己都不怎麽相信。
果然,洛宸目光沉沉地看一眼阮蓁,又回到他身上,對阮蓁的存在完全不理會似的,“我們談談。”
現在對于這種場面,阮蓁心裏只剩下厭煩,她冷笑一下,利落去掰裴砺的手,“你們聊,我先走了。”
但裴砺把她胳膊握得更緊了,話卻是對洛宸說的,“我們之間也沒什麽可避人的,有什麽話,你就在這裏說,我不想讓她誤會。”
阮蓁下意識地掙紮,但裴砺索性換了只手攥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臂攬住她的腰。
洛宸不可置信地看着裴砺,自從上次周或不小心說破她對裴砺舊情猶在的事實,裴砺就一直把她隔絕他的世界以外。
她懷着試試看的心态查到阮蓁的工作地點,想來碰碰運氣,真被她撞見裴砺在這,她其實高興之餘更多的情緒是嫉恨。
她沒想到,當着阮蓁的面,裴砺連單獨說一句話的機會都不給她。
目光怨恨地在他們之間逡巡,洛宸魂不守舍地點點頭,轉身就離開了。
沒走多遠,她突然回頭看了阮蓁一眼,阮蓁頓時覺得脊背發涼,那分明不像是一個正常人的眼神,有種嗜血的殺意,其中幽怨和絕望的恨意,就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厲鬼一般,讓人毛骨悚然。
阮蓁忍不住瑟縮一下,同時覺得洛宸這個女人,偏執得可憐。
裴砺把她摟得更緊了,她一動沒動,只是滿不在乎地笑着說,“我還真是看不懂你,當時跟我一塊的時候,你瞞着我跟她同居,現在翻臉翻得這麽徹底,裴砺,我該說你多情還是無情呢?”
這種三個人的局面,已經讓她煩不勝煩了,阮蓁甚至覺得,曾經為一個男人,跟另外一個女人宮鬥似的鬥智鬥勇,分明是她在自降身價。
眼下她就這是把話攤開說了,誰知裴砺聽完一臉愕然地看着她,“我什麽時候跟她同居過?”
阮蓁笑笑,從口袋裏掏出手機,裴砺和洛宸在地下車庫擁抱的那張照片她一直留着,現在她也慶幸自己一直留着。
她翻出照片,手機在裴砺眼前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