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昨天下了一夜的雨，空氣中到處彌漫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許無憂聽了一夜的雨水敲打窗戶的聲音。
天還蒙蒙亮的時候，許無憂就已經起床了，洗漱完畢換衣服，準備出門。
許無憂打開門，才發現路淼躺在地上，身體縮成一團蜷縮在那裏。
“路淼！”許無憂連忙将路淼扶起來：“你這是怎麽了？”
路淼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是許無憂，咧嘴笑了笑，“我沒事，不用管我。”甩開她的手，朝屋裏走去。
許無憂不放心跟上去，路淼進卧室，脫掉濕答答的外套扔在地上，解開襯衫的扣子，露出精致白皙的鎖骨。
許無憂驚呼轉過身去，捂住臉：“你在幹嘛？”
路淼沒搭理她，找了件衣服套進去，準備出門。
“等等，你就這麽出去？”許無憂攔在他面前，皺眉問他：“你是不是發生什麽事情了。”
“我沒必要向你報備吧。”路淼語氣冷漠染又想繞過她往門口走，許無憂卻一直堵在他面前不讓他出去。
許無憂看到了路淼眼底的疲憊和痛苦，“我送你。”
“不用了，謝謝！”路淼頭也不回拉開門走出去。
許無憂站在原地看着路淼的背影離開。“鈴鈴鈴……”許無憂的手機響了，看見是殡儀館的電話，立刻接通了：“喂。”
“無憂，醫院那邊人手不夠，你趕緊去一趟。”
“好的。”許無憂挂了電話，急匆匆出門趕往醫院。
許無憂來到醫院太平間時，就看到路淼呆呆地站在窗邊，望着玻璃窗裏面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四四向她招手，“無憂！無憂！”
聽到四四的叫喊聲，路淼回過神擡頭望去，她快步跑過去，“路淼，你怎麽在這邊？”
路淼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着太平間裏面，許無憂順着路淼的目光看去，看見太平間裏面躺着的是一位男孩子，年齡大約二十多歲，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安詳的躺在那裏。
四四拉着許無憂，“誰啊？你朋友？”
許無憂：“嗯嗯，我朋友。”
這時，醫院的工作人員出來，看見了許無憂禮貌打招呼，“小姑娘，你來啦。”
“嗯，您好。”
工作人員領着她和四四來到逝者身旁，四四拿出黑色運屍袋，把死者從裏面擡出來放在推車上。
許無憂跑過把後備箱打開，把逝者推進去，然後蓋上，對工作人員說：“謝謝您了。”
“不客氣。”
許無憂又看了看路淼，随後上了車。搖下窗戶對他喊道：“路淼，你要一起嗎？”
一旁的工作人員吓到，一般不會有人想坐殡儀館的車。
路淼沒有回答她，許無憂也不勉強，讓四四發動引擎，車子駛出了醫院。
“鈴鈴鈴–”許無憂的手機響了，她按下接聽鍵，“喂，您好。”
電話傳來一聲：“您好，我們這裏有需要讓您清理房間。”
“好的，請您稍等，我馬上到。”許無憂挂斷電話。
回到殡儀館，許無憂立即換上工作服拿上黑色皮箱子，她低頭看了一眼信息，點開地圖準備發動車子。
……
許無憂來到一間出租屋,那裏已經有房東在等，房東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長相普通，身材微胖，站在門口等着見她來迎上去，“你好，你來了。”
她每次去現場聽得最多話便是這句，許無憂點點頭算是她打招呼的方式。
許無憂戴着鴨舌帽，手裏拿着一捆黑色塑料袋，還提着兩個扁平而又粗糙的黑色箱子，脖子裏挂着耳機。
她走到房門口，她站在玄關處，摘下帽子，低頭靜默一兩分鐘，随後，她摸到開關打開燈。
房東太太站在門口：“住在這裏的小夥子，人很好的，沒想到……”說到這裏她頓住了，眼眶紅了紅。
“诶，小夥子，你怎麽也來了？”
許無憂聞言，擡眼看去，一臉疑惑：“路淼？”難道這間屋子是早上的那位逝者租住的房子？
房東太太對路淼說：“你也是來幫忙收拾東西的嗎？”
路淼一言不發，徑直走入屋內。
“诶，你……”許無憂她小心翼翼地打開黑色的箱子，穿上鞋套，戴上藍色醫用手套。
她又拿出了一雙遞給路淼，“戴上吧。”
路淼沒伸手去接。許無憂看着他一言不發，将手套直接塞進他懷中，“趕緊帶上吧。”
看着路淼依舊不語，許無憂也不再管他，開始環顧四周。
這房子已經很久沒有人住，屋子裏堆滿灰塵，但還是收拾的非常整潔，擺設也很簡單，打量着周圍擺設，看到桌上放置的相框上落了灰。
許無憂用濕布輕輕擦拭去上面的灰塵，照片中的兩個少年站在一起，一個帥氣俊朗，另一個清秀可愛。
照片上一個許無憂認得出來是路淼，另一個應該就是今早的逝者–鹿野。
許無憂看着其中照片中鹿野臉色紅潤，眼神清澈，像是陽光，燦爛而又耀眼，與他去世模樣判若兩人，想着：“原來還這麽年輕。”
許無憂将藍色遺物箱子拿出，将相片放入，又走到桌子旁，打開抽屜，看到一個精美絲絨小禮盒，上面用卡片寫着‘送給最重要的你’幾個字。
許無憂又拿出鹿野的筆記本，翻了翻他留下的日志，其中一頁寫着：
“你永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在你面前，我總覺得自卑，因為我不配，不配與你相識。
可是，當我知道還有機會能夠活下去，我就告訴自己，一定要把握住這有限的生命，哪怕只剩下最後一點點的光亮。
許無憂合上筆記本，将其和絲絨禮盒裝入紙箱。
她做完這些，擡眼看向路淼，路淼一直站在窗臺前不知在想什麽，站了良久，直到天空泛白，許無憂走過去小聲說道：“路淼，你能幫個忙嗎？”
“什麽？”路淼回過神，看向她。
許無憂指了指床鋪，“你幫我一起把床鋪整理下。”
路淼愣了愣，沒有反抗，“好。”
路淼走過去協助許無憂将被褥整理，把床墊搬出去，再把房間裏擺放的一些家具搬出去。
許無憂又打開衣櫃把裏面的衣服折疊整齊，放入塑料袋裏。走向牆紙旁開始清理牆面。
“平時，你都一個人做這些？”路淼忍不住問。
許無憂淡淡點點頭，“嗯，殡儀館人手不夠，本來也是我的職業。”
約莫過了一個多小時，許無憂把最後一件逝者生前物品放入箱子。把藍色紙箱蓋子遞給路淼，“你來蓋上吧。”
“好。”路淼看着許無憂，伸手接過紙箱蓋子。
許無憂把标簽貼在左下角，把筆遞給路淼，“你來寫鹿野的名字吧。”
“好。”聽到鹿野的名字，路淼的手頓了頓，然後才拿過筆，低着頭開始寫下鹿野的名字。
許無憂收拾完畢之後，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空氣淨化器，打開開關，在房內空氣中噴灑清潔劑，開始去除鹿野在這個房間存留的最後一點氣息。
“我在外面等你。”許無憂踏出門口，留路淼在房裏與鹿野做最後的告別。
許無憂看到房東太太還沒離開，于是上前打招呼，“您好。”
房東太太笑容可掬，“你好啊，小姑娘。”
……
許無憂從房東太太那邊了解到，原來路淼一直住在這裏，只不過鹿野住院之後，這間屋子便空了，房東太太本想把房子租出去。
可路淼一直求房東太太不要租出去，也就一直到現在還沒租出去。
許無憂見路淼出來了，便将所有物品往車上放，對路淼說：“你在車上等我。”
路淼沒有理會她的話，幫着她一起把東西放上去，他捧着藍色遺物箱子，輕輕放到車上。
許無憂坐進駕駛位，将車駛出出租屋，路淼目光一直放在後視鏡裏出租屋畫面越來越小，一直到消失不見。
一路行駛，許無憂将車速慢下來，在藥店停了下，“你等我下。”
許無憂走進藥店，買了兩盒藥和水，走回到車內。
許無憂遞給路淼一盒藥，“吃點藥吧，你看上臉色不太好。”
路淼沒有拒絕，拿過藥和水，“謝謝。”路淼喝完水，将礦泉水放到一旁。
許無憂沒有說話，啓動車子繼續回殡儀館路上。
一路上二人都沒有講話，路淼吃完藥，靠在副駕駛椅背上休息。
許無憂透過倒車鏡看着路淼，看他臉色蒼白，眉頭緊皺，嘴唇幹澀，不知是不是因為生病的緣故，整個人顯得很虛弱。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路淼，之前看他總是嬉皮笑臉的，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許無憂突然覺得，路淼似乎并不是表面看到的那般。
路淼感受到許無憂的注視，睜開眼睛：“怎麽了？”
許無憂聽見路淼聲音才緩過神，收回視線，專心開車，“沒事，你睡會吧。”
路淼沒有再說話，只是安靜地開在座位上，把窗戶搖下來，任由微風吹拂着他的紅發，吹散頭發，讓他能更加舒适些。
“還是把窗戶搖上吧。”許無憂見他生病，擔心他會加重。
路淼将窗戶搖上，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車子開進殡儀館，許無憂把車挺穩之後，見路淼睡得沉，輕輕推了他，“醒醒，到了，下車吧。”
路淼醒了之後，許無憂把藍色遺物箱子留下，其他東西交給殡儀館工作人員。
一般這種沒有遺屬的逝者，都是由殡儀館直接收殓，并且會在殡儀館的公告欄內，挂上死亡時間的牌子。
希望能有一位親朋好友能來悼念。
路淼來到遺屬區看到公告欄前，許無憂看着公告欄上寫着時間，“明晚八點三十五分，鹿野，葬禮，望親朋注意時間。”
公告欄上方還貼有鹿野燦爛的笑容，看上去很幸福的樣子，卻不再溫暖人心。
路淼推門進去，看着鹿野安詳地躺着，已經沒有醫院的半點痛苦痕跡。
許無憂捧着藍色遺物箱子，遞給路淼，他低頭看了看，這是他第二次從許無憂手裏接過這箱子。
他的手不禁頓了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