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十一月，立冬。
長川市便已經開始飄起了雪，往年下雪應當是過完臘八的時候，可今年這天卻已經開始特別的冷。
彭館長站在窗邊，望着外面鵝毛般大的雪花，臉上的表情凝重無比。彭館長嘆息一聲：“看來今年的冬天怕是很難熬了。”拉上了窗簾，隔絕外面的白茫茫。
彭館長坐回到辦公室後，拿起桌上辦公電話，撥通一個電話：“小麗，幫我通知一下，下午1點半開個會。”
電話裏傳來一道女聲：“好的！”
挂斷電話，彭館長靠在椅子上，雙手交叉放置在腹部，他閉着眼睛，眉頭緊皺，似乎是在思考什麽。
“老彭，你怎麽焉了吧唧的？”說話的是李副館長，今年剛從上面放下來，對殡儀館沒什麽了解。
當時，剛來殡儀館可沒少受罪，現在終于适應過來，李副館長就跟打了雞血一樣活躍。
“副館長，你剛來不曉得殡儀館的情況，更何況，今年現在就飄大雪怕是不太平啊。”一旁的周師傅說話的口氣有些凝重。
周師傅是殡儀館的老員工，許是近期知道殡儀館需要人手，彭館長又去請他回來坐鎮，許無憂也跟過他幾天，他都已經感覺到這個冬天的難過。
看來這個冬天便不好欣賞雪景。
“不會吧？下雪天而已能出啥事兒啊。”李副館長不以為然。
周師傅也不想多說什麽，拍了拍李副館長的肩膀嘆息一聲：“等你見識到就明白了，要我看，館長還是趁早把通知發下去。”
聽了周師傅的話，李副館長又見彭館長表情凝重，也不敢再多問，只是搖搖頭說：“唉，希望這個冬天能夠安然度過吧。”
三人都沉默了下來，都不由自主地看向窗簾那邊。
……
殡儀館會議室裏。
會議開始前，所有人都已經準備妥當，大家都七嘴八舌，說今年的冬天這麽冷，要早做打算。
路淼和許無憂坐在最末端，小麗則給每個人發通知，四四嘆了口氣，“看來今年冬天怕不是不好過，指不定到過年也不會消停了。”
許無憂：“是啊，而且往年都沒那麽早下雪，沒想到今年這麽早，還挺冷的。”說着，許無憂伸手哈了口氣。
路淼沒有經歷過冬天的殡儀館，他只是覺得下雪早就下雪早了，再後來他便有點後悔，當初自己心裏這麽淡然。
彭館長端起茶杯吹了吹，抿了口茶，又往茶杯裏又吐了吐茶夜，這才将茶杯放下，擡起頭掃視了衆人一圈，“大家都到齊了吧。”
本來吵嚷的會議室，頓時安靜了下來。
“我先說兩句。”彭館長清了清嗓子，
“大家都看一看手裏的通知，今年咱們長川市立冬便開始飄雪，咱們殡儀館一定要随時關注天氣情況，遇到特殊情況，随時啓動應對惡劣天氣預案，即便是這樣大家都要做好心理準備，今年的冬天怕是不會輕松。”
彭館長的話一落，全場安靜片刻，大家都紛紛搖頭嘆息，一個個愁雲慘霧，仿佛已經感覺到了今年的“不尋常”。
彭館長鼓勵道：“大家都振作起來，以往怎麽做，現在還怎麽做，只是要做好最壞的打算，畢竟，這是一次很嚴峻的挑戰。”
又頓了頓說：
“咱們一定要保持樂觀積極的态度，大家都知道，我們這個團隊是專業的、強大的，所以，我相信大家一定能克服這個難關。”
彭館長的安慰讓所有人的心情稍微好了一點，但大家都還是愁容滿面，路淼則一臉茫然模樣，這是什麽誓師大會嗎？
“行了，今天就先說這麽多，大家該忙什麽就去忙去什麽，有需要協助的地方盡管開口，還有大家自身保暖也是十分重要的一項。”彭館長說完，站起身拿着茶杯走出會議室。
彭館長一離開，大家都開始竊竊私語，讨論今年的冬天的殡儀館該如何度過，大夥都覺得今年的冬天一定不會太好過。
好多人已經向家裏報備要留在殡儀館加班了。
會議結束後，果然不出所料，接待室的電話不斷響起，一個個遺屬不斷打電話來咨詢，醫院也來電話讓準備運送逝者，一時間大家都亂成了一鍋粥。
彭館長站在大廳，看到這麽混亂的局面，也是眉頭緊鎖。
殡儀館裏只有兩輛運送車，許無憂本想跟四四一道去，路淼上前阻止，讓她留在殡儀館裏。
許無憂擔心路淼第一次見到逝者會不适應，所以便讓自己也跟着一起去了。
來到醫院太平間，工作人員已經在等候，還抱怨他們怎麽遲了這麽久，路淼第一次看到這麽多蓋着白布的逝者身體，吓得渾身僵硬，差點站不住一直扶着車子。
許無憂察覺到他的異常，詢問道：“路淼，你沒事吧？”
她看着路淼慘白的臉，又說道：“你在車上等我吧，我和四四進去就行。”
路淼搖頭拒絕了，他既然選擇了這個行業就要學會适應，路淼堅持要跟着許無憂學習如何運送，許無憂無奈只好答應了。
他們進入太平間，四四熟練地幫助工作人員一起将逝者身體裝入運屍袋，并挂上身份牌，以免搞混弄錯。
路淼站在一旁，看着那個個身材臃腫、皮包骨的屍體被推出來，期間還看到一些死相比較難看，路淼頓時便感到胃裏一陣反酸，他趕緊捂住嘴巴，生怕自己會吐出來。
許無憂看懂路淼的不适，她走到路淼身邊，拍拍他的肩膀：“你先出去吧。”
路淼點點頭，他走到門口，又忍不住轉過頭來，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具具冰涼的屍體上，路淼感覺到心裏一股寒意，他感覺自己快喘不上氣了。
他直徑跑到車子旁邊伸手扶着，一直幹嘔着，大口大口地灌新鮮空氣進來，過會兒便緩過來。
四四抱怨了一句：“看他一個大男人還能怕成這樣，以為還能幫上忙……”
許無憂也不搭腔，一直低頭仔細輕手給逝者挂身份牌。
片刻之後，許無憂和四四清點了一批，然後對太平間工作人員說：“我們先将這批運回殡儀館。”
工作人員點點頭，“那你們盡快趕回來。”
“嗯。”許無憂答應一聲，和四四一同推着運屍袋出了太平間，裝上車後，便直奔殡儀館。
許無憂坐上駕駛位，轉頭看向路淼，見他臉色越發蒼白，“路淼，你沒事吧。”
路淼硬扛着胃裏的不适，勉強擠出笑容，“我沒事。”
“哦哦，那你有事就說出來。”
“我真沒事！”他的臉色依舊蒼白，聲音也有些虛弱，但卻咬牙挺住了。
許無憂見他不肯承認，也不再追究，她發動汽車，朝着殡儀館飛速駛去。
到達殡儀館，他們停好車，把車上的逝者推進去，四周一片忙碌，交給小麗，許無憂轉頭對路淼說：“你就不用去了，那邊有我跟四四就行，你就留在殡儀館吧。”
小麗接收到許無憂的眼神，也附和：“對啊，你看現在遺屬們這麽多，正需要幫忙的時候，你就留下來。”
路淼想了想，點頭：“嗯。”
許無憂跟小麗悄悄說了幾句，便跟着四四繼續去醫院運送逝者。
二人走後，小麗讓路淼跟着她一起把逝者運到陳屍房，路淼心有餘悸，伸手懸在半空中。
小麗笑了笑，走過去将他手直接放在推車上，說道：“路淼，別磨蹭了，到時候無憂他們回來都擠在這邊。”
路淼直接打了個冷顫，強忍着不适點頭，跟着小麗一起将逝者推了進去。
到達陳屍房，路淼的腳步頓了一下，發現裏面的氣溫很低，冷飕飕的，他的身體瑟縮了一下，他快有點撐不住了。
小麗走進去跟負責人說幾句，便走到路淼面前，“走吧，咱們去給遺屬們登記。”
他呆呆地點頭，心跳的厲害，小麗走在前面，轉頭跟他說：“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情景，不舒服是正常的，慢慢就會習慣的。”
路淼這一刻有點明白，下午開的會是在說什麽內容，此時他堅強的內心開始逐漸崩塌，他開始恐懼起來，一股反胃湧上，捂住嘴巴朝着衛生間的方向跑去。
小麗見他反應如此激烈，朝他背影急忙喊道：“路淼，你沒事吧？”
路淼聽不到她的叫喚，一路跑進衛生間，他想要吐掉，可是胃裏空蕩蕩的根本吐不出來，只能幹嘔着。
過了幾秒，他終于感受到不适消失，他才衛生間走出來，本來白皙的臉上頓時煞白。
小麗見他出來松了口氣，便走了過來，關切地問道：“路淼，你沒事吧，要不你先休息一下，我先去忙。”
路淼擺了擺手：“我沒事。”
“那就好。”小麗見他臉色不是很好，便也沒有在勸說他，而是去忙其他的事情。
路淼洗了一把臉讓自己清醒過來，跟着小麗一起遺屬區。
殡儀館忙碌一直持續到了深夜，許無憂和四四将最後一批逝者運完，四四疲憊地靠在牆壁上，擡頭看天色，已經黑透了，天上已是繁星璀璨。
許無憂照舊細心為逝者擦拭身上的污漬，等所有的逝者收拾妥當後，她才起身伸了伸腰。
“許無憂，我們今晚都辛苦了。”四四靠着牆，默默打氣。
許無憂笑着點了點頭，擡眼望向天空，看着繁星璀璨，都說人死後會變成星星，今夜的星星是不是很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