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路遙幾許 - 第 23 章

第23章

臨近過年,天氣也是一天比一天冷,路淼經過上次能夠适應運送逝者,總算能在殡儀館內待得住了,每天得閑空的時候,就跟許無憂一起幫忙打掃殡儀館衛生。

他也可以細心整理逝者面容,安置逝者安撫遺屬,倒是也挺輕松惬意,樂在其中。

這天,許無憂和路淼吃過晚飯,許無憂接到一個電話,對方支支吾吾地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最後她只好說:“你等一會兒,來了你就知道了。”

挂斷電話,許無憂轉身進更衣室,路淼跟着走進去問:“怎麽了?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許無憂嘆了口氣,“應該是逝者現場比較難處理。”

“是嗎?我們一起去看看。”

許無憂停頓幾秒,心裏嘀咕,他好不容易适應了殡儀館的工作,這要是第一次去整理現場是這麽個場面,會不會……接受不了?

路淼早在網上搜索了遺物整理師這個職業,也看過很多相關資料,知道很多新聞裏都報道了一些比較遺體現場難處理。

所以心裏對一些特殊的現場還是有些底,見許無憂臉色有些遲疑,他又補充說:“我沒事,我之前都看過一些新聞。”

“啊?”許無憂疑惑地擡頭看向他,“你還做過功課,你現在真是和以前不大一樣了。”

難道是染了黑發原因嗎?路淼笑笑,“還不是怕你那麽傻,要是搞不定可怎麽辦?”

許無憂白了他一眼,這人的嘴永遠是改不了毒舌本性,“那你趕緊的。”

找出工作服還有帽子遞給路淼,兩人穿戴整齊之後,許無憂戴上帽子又拿上了裝有許多工具的箱子,還有熟悉的黑皮箱子和塑料袋,還有她的耳機。

路淼沒有見過許無憂整理現場,見她拿了不少東西出來,也不多問接過放在車上,驅車趕往現場,途中許無憂給彭館長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有逝者現場需要處理。

彭館長囑咐了幾句,許無憂便挂了電話。

許無憂一直沉默不語,回想剛才的電話,她好像聽見周圍還有哭聲,在許無憂詢問了具體情況之後。

那人才小心翼翼地說:“是一位老人,發的時候已經死了好多年,身體腐爛的非常厲害,而且房間到處是腐臭味,布滿了白色的蟲子,沒有人敢進去,拜托你們了。”

最後那人補充說着,聲音帶着顫抖,雖然那人的語氣聽起來有些顫抖,但也透着一絲難過和惋惜。

許無憂接過許多個委托電話,有人可能會把現場描述十分逼真,但只有她到達現場之後,才會發現有些只是那人加了自己的個人情感。

大家心裏着急又忌諱,都是想讓她趕緊去把現場整理。

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那樣,許無憂見目的地快到了,就把車窗搖上,對路淼露出嚴肅的神情說:“等會兒,我做什麽你就跟着做什麽,知道了嗎?”

路淼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也是這副認真的模樣,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嗯。”

外面還飄着雪花,路邊的樹枝上都結了薄冰,路面被積雪覆蓋有些厚實。

車輛駛入一個老式居民樓的樓下,樓道狹窄昏暗,路淼先下車尋找樓層,許無憂拿着工具箱,黑色皮箱子,一捆塑料袋下了車。

路淼四處環顧了一圈,接過許無憂手裏的箱子,指了指前面那棟樓,“應該是那棟,走吧。”

許無憂朝着路淼指的方向走去,兩人一前一後地上了樓梯。

一股惡臭越來越近,夾雜着一陣陣腳步聲,路淼皺了皺眉頭,喃喃道:“什麽味啊。”

許無憂沒有說話,只是緊抿着唇,一直往上走去。

他們兩個人來到一扇門前,門牌是紅色的,門框已經掉落,門鎖也已經鏽跡斑斑,顯然是被歲月侵蝕過的痕跡,已經有些破損。

門內有一股腐敗的臭味,路淼不由地後退幾步,他覺得很難聞。

許無憂依照電話裏說在地毯下找到了一把鑰匙,将房門打開。

迎面撲來便是一陣陣腐臭味,還伴随着濃烈的血腥味和一些難聞的氣息。

路淼忍耐住胃部傳來的陣痛,深呼吸一口,跟着許無憂站在門口,他見許無憂摘下帽子,低頭靜默一兩分鐘,也摘下帽子跟着做。

随後聽見許無憂軟糯的聲音響起:“你好,李永貴爺爺,我是許無憂,我是來為你整理最後一次房間的。”

路淼感到奇怪,當初許無憂去給鹿野整理現場的時候好像并沒有說這些話,怎麽對着空氣,卻好像在對着活人說話一樣。

這種神叨叨的情景令路淼不禁打了寒顫,不過很快,他就反應過來了,這可能是許無憂一貫的作風。

說完,許無憂将帽子帶回頭上,蹲在地上将黑色箱子打開,拿出口罩手套先遞給路淼。

随後自己戴上手套,摸到開關打開燈,眼前一切讓路淼胃裏翻滾起來。

地上厚重的灰塵,到處散發着腐臭味夾雜着黴臭味,他好像還看到地上有些白色蟲子在蠕動,他立刻捂着鼻子,轉過身幹嘔起來。

“嘔!”許無憂見狀趕緊拍拍他背,“沒事吧?”

路淼擺擺手,示意許無憂不用管他。

許無憂并沒有多把心思放在他身上,畢竟這房間整理起來也是麻煩很多,她走進房內。

老人的房間裏一般都很簡單,因為許多老人都是獨居,很少有跟子女住一起,所以房間的裝飾簡潔素淨,沒什麽花哨的裝扮。

房間的牆壁已經開始脫落,但牆壁上挂着一些照片框,許無憂站在照片前仔細端詳,發現全是一個女孩寄回來的明信片,每張明信片上都附着着一些祝福語。

只是在這些明信片上寫着的最後一行字:

爸,抱歉啊,今年又回不去了,但您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明年我一定回來陪陪您!

許無憂心頭一震,眼眶微微泛酸,她轉身走進卧室,撲面而來的腐臭味一直揮散不去。

她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看向床上已經凝結的暗紅色血跡。枕頭上還有殘留一些皮屑和斑駁的白絲。

許無憂伸手将棉被抖開,發現了一些白色蟲子在床榻上盡情蠕動,路淼剛好想進來幫忙卻看到如此場景,立即跑了出去,“嘔……”

許無憂大致明白了為什麽電話裏的人如此難以啓齒,她也明白了她來這裏的目的。

随後,她走出卧室開始環視四周,從廚房到客廳,再到洗手間最後到卧室,還是從卧室開始?她有些犯愁。

路淼緩了緩又走進房間,看見許無憂在沉思,走過去聲音有點沙啞,“怎麽了?”

許無憂聽見喊聲回過神,擡眸看了眼路淼,“你沒事吧?”

路淼扯了個笑容,“沒事,就是有點不适應。”

許無憂點點頭,“第一次難免的。”

路淼看着許無憂拿着箱子進了卧室,他深吸一口氣跟着她一起,路淼剛踏進去聞到那股惡臭差點忍不住吐出來,這房間的味道真不是普通人能夠承受的。

他看了看許無憂,見許無憂只是眉頭緊蹙,像是在思考,“你到底在想什麽?”

許無憂嘆口氣,說道:“我們就從卧室開始。”說完,她拿出手機打開播放器,就從耳機裏傳出毛不易–《平凡的雕琢》。

許無憂來到床前将床上用品悉數拆卸裝到塑料袋裏,又拿出另一只塑料袋将白色蟲子抓起來裝進去。

路淼見她一個人有些使不上力,便伸手幫她一起裝進去,她走到桌子前,打開抽屜,發現抽屜裏全是各類藥,還細心的寫着每天吃幾粒。

許無憂沉默不語,從黑箱子裏拿出藍色遺物箱子,将這些藥品放入箱子裏,路淼納悶,“這些藥應該都沒用了吧。”

“有用。”許無憂指了指衣櫃,“你去衣櫃那邊看看吧。”

許無憂從另一側抽屜發現了小本子,她随意翻了幾頁,發現全是老人寫得一些歪歪扭扭的字。

上面的內容幾乎是日常,更像是日記,記錄着自己一天做了哪些事情,生怕自己忘記。許無憂輕輕合上放入遺物箱子裏。

許無憂擡眼看着牆上挂着的日歷,她伸手翻了翻,才發現李永貴爺爺在一些重要的節日上都寫上了:要給女兒打電話,這幾個字眼。

路淼打開衣櫃,發現裏面有好多未開封的衣服盒子,還有袋子,他俯身将新衣服拿出,他伸手輕輕拂去上面的灰塵,裝進箱子裏。

卧室整理的差不多,許無憂從外面拿來空氣淨化器,又往空氣中噴灑消毒水,按下開關,來消除老人留在這裏的最後一點氣息。

許無憂又來到客廳,發現地板上還殘留着一灘暗紅色的血跡,她想着應該是老人不小心摔倒了,又拿出工具清理。

許無憂又去牆上把相片框拿下,她伸了伸腰,又走到廚房,打開冰箱,也是股惡臭。路淼又有些受不了,許無憂則是蹲在冰箱旁将裏面的裝入塑料袋中。

一切收拾完畢之後,許無憂将最後一件放入藍色遺物箱子中,在左下角貼上标簽,寫下了“李永貴”。

路淼從車上拿來空氣淨化器,許無憂點頭說:“謝謝。”

路淼接過她手裏的消毒水,向着空氣中噴灑,許無憂想來李永貴爺爺平時很少待在家裏,客廳和廚房,還有洗手間幾乎沒什麽痕跡。

許無憂和路淼将收拾完的物品拿起,走出房間,許無憂伸手關了燈,房間裏的燈暗掉,只有一點空氣淨化器的燈在工作。

許無憂經過窗戶邊,發現縫隙裏夾着幾張紙,她戴上手套伸手拿來一看,上面寫着:李老頭,你最近去哪兒了,都好久沒有見到你了……

原來老人最怕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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