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室門口,齊千裏和慕君賢對看一眼,兩人皆不敢向前推開畫室門板。
原因無他,就因為一刻前向臨春的說詞--
“這三天,四爺和染梅只有如廁時會踏離畫室,染梅已是發亂釵倒,而四爺也已經打了赤膊又披散着頭發,只要兩人同在畫室,畫室裏頭總是會傳來……有時是東西砸碎聲響,有時是嬉笑怒罵,當然也有……”向臨春頓了頓,像是恥于啓口。
講解完畢,說要去煮壺茶,便趁機先退下了。
而他這說法,教兩人面面相觑,僵在畫室門口,誰也不想去揭開一室暧昧。
可是眼看着交畫的時間逐漸逼近,天色都大亮了。
齊千裏看了慕君賢一眼,慕君賢認命了,硬着頭皮正要推開門時,裏頭竟傳出--
“四爺,不要……”
慕君賢立刻被這四字給打退數步,怎麽也無法再踏向前。
齊千裏擰起濃眉,牙一咬,決定當個棒打鴛鴦的惡人--
“怎麽了,讓你不痛快了?”
他腳下一拐,硬是轉了個方向,敗退到慕君賢身旁。
“四爺,太用力了……”
“疼?”
“嗯……”
那嬌吟聲帶着鼻音,教兩人很自然而然地朝那方面想像。
其實,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不就是男歡女愛,兩人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尤其齊千裏更是妻妾成群,身經百戰,對這閨房之事,沒什麽好感到羞赧。
可問題就出在,那畫室裏頭的是極熟識的人。
要是路邊的阿貓阿狗,當沒看見,走過就罷了,腦袋裏浮現兩人一起的情形……如此露骨的對話,如此暧昧的低吟……
“臨春去拿壺茶,就算是回慕府拿,也該回來了。”齊千裏忍不住找話題化解尴尬。
這當頭,再不解風情也得等畫室裏的人完事。
“王爺有所不知,臨春方向感極差,要是走出書肆,無人引導,想要再看到他恐怕要幾天之後。”慕君賢眼觀鼻,鼻觀心,渾身不自在,卻又不想打斷自家四弟好事。可恨臨春,竟跑得那麽快。
“是嗎,”齊千裏扼腕。早知如此,剛剛就該在臨春離開之前,要他先把他主子給叫出畫室外!“那眼前……”
慕君賢當沒看見他帶着命令的目光。“再等等吧。”
“再等下去,天都黑了。”他已經暗示得夠明顯。
慕君賢眼角抽搐着,擡眼望着湛藍的天,離天黑實在還很久,可是有什麽法子,人家是王爺嘛。
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慕君賢無奈向前,正要推開門板,裏頭傳出更加教人臉紅心跳的低語。
“染梅,你放松一點……”
慕君賢腳軟的蹲在門前,貼在門板上的大手緩緩滑落。
“推進去。”齊千裏忍着尴尬,從背後推了慕君賢一把。
“我……”慕君賢抵死不依。
“快點!”
“王爺!”何必強人所難。
“四爺,不行……好疼……就跟你說好疼!”氣若游絲的嬌喘聲化為低斥,伴随着窗棂撞碎的聲響。
畫室外的兩人不約而同地朝窗戶的方向望去,就見慕君澤探出窗外,正朝兩人招手。“大哥,你這樣不行,開陽會傷心的。”
“什麽?”慕君賢只顧着打量披頭散發兼上身赤裸的他,一時反應不過來,直到瞥見慕君澤的目光,發現齊千裏貼在他身後的動作甚為不雅,教他驀地站起身。“四弟,給我開門!”
什麽跟什麽,開陽傷不傷心關他什麽事,就非得把他和開陽說得那般暧昧?!就算是親弟也不允他胡亂造謠。開陽是他的兄弟!
“門推就可以進來了。”慕君澤挂在窗臺上,像是已經累到無法動彈。
“不需稍作粉飾?”齊千裏輕咳了一聲,暗示他該穿該套的動作快。
“粉飾什麽?”慕君澤疲憊地撐起身體,縮進畫室裏。“進來吧。”
門外兩人對視一眼,慕君賢推開門,将目光調向角落,以免撞見不該撞見的,但……
“有狂風肆虐過嗎?”齊千裏不敢相信畫室裏竟無一處幹淨,到處都是顏料。
“哇……”慕君賢目光定在畫桌上,難以自遏地發出贊嘆聲。
齊千裏走近一瞧,也詫異得說不出話。
七幅屏畫已經完成,由墨黑到靛藍,天水好似融為一體,河中水蓮燈,子夜的星辰,天上人間相對映,玉河好似近在眼前,只要再走近一步,就會走進水裏。
又也許該說,人像是要被攝入畫中,坐在畫舫上,搖搖晃晃地順流而下,無憂無慮,徜徉自在。
“沒想到可以畫到這麽精細。”慕君賢不敢置信。
原以為四弟會以粗犷的畫風彌補時間上的不足,然畫中每個角落,哪怕是一盞細微的水蓮燈,像連燭火都随風搖擺。
“才三天……”齊千裏錯愕得說不出話。
其實剛在門外,他除了尴尬還有些惱,覺得七郎該是連作畫的時間都不夠了,竟還和丫鬟玩了起來,豈料他早已經完成,“七郎,看來你這一夜七次郎得要更名了呀。”
慕君澤正要拉起歪坐在牆邊的染梅,聞言,橫了他一眼。“王爺莫要笑話了。”
“不不不,此舉更勝當年一夜七次。”
快要被拉進夢鄉的染梅張開惺忪睡眼,“四爺難不成曾在一夜畫了七幅畫?”
“不,他是……”
“王爺。”慕君澤皮笑肉不笑地打斷他未竟的話。“王爺,時候不早了,煩請趕緊去送畫吧。”
“說的也是。”齊千裏打量着幾幅畫,沉吟了下。“七郎,這畫可以卷起嗎?”
“暫且別卷,顏料未幹。”
“那……”
“只能連着框架一起送進宮,再請宮中的工匠嵌進折屏裏。”
“那本王去差侍衛進畫室搬畫。”說着,齊千裏回頭命令守在外頭的侍衛入內。
“染梅,我帶你回房睡。”慕君澤幹脆将她打橫抱起。
她吃痛地皺起眉。
“剛才不是幫你揉過了,還疼?”
“嗯……”她半夢半醒地偎在他的懷裏。
慕君澤抱着她要回主屋,回頭就見兄長面有赧色地別開眼。“大哥,心思太邪惡了吧,我和染梅光是要畫完那七幅畫就已經耗盡體力,哪有法子玩樂。”
“誰教你們倆的對話教人面紅心跳。”
“哪有?”
“說什麽疼,什麽……”那話慕君賢怎麽也沒勇氣說出口。
“大哥,你要不要試試三天三夜都握着筆。”慕君澤突道。
“嗄?”
“染梅替我完成大半細節,你說她的手能不疼嗎?我不過替她揉揉,你是想到哪去了?”慕君澤沒好氣地道,走過他身旁又一臉壞笑道:“好歹你也寫了幾本淫書,這麽容易就害羞,你書到底是怎麽寫的?”
慕君賢哼笑兩聲。“改天我就把你寫進書裏。”
“你可以試試。”
“等着。”慕君賢在嘴巴上是絕不輸人的,尤其對象是他的胞弟。
“大哥,寫之前先想想,別惹我未來的娘子生氣,看看這畫室裏頭……別讓咱們往後的生活都不好過。”他以眼示意這滿地髒污,望他三思後行。
慕君賢自然知道這是弟弟給的梯子,他當然就順勢走下。“快帶我未來的弟媳去休憩吧。”在這畫室整整折騰了三天,也夠難為他們了。
只是這畫室可真不好整理,不知道臨春什麽時候才會回來……
齊月臨仙城中,七夕佳節,家家戶戶幾乎都湊到了玉河畔,壓根不在意河畔便是一處處的銷金窟。
可,有人在意極了。
“就非得到歡喜樓嗎?”染梅蹙眉
“要放水蓮燈,自然是要在玉河畔,而歡喜樓自是第一選擇,那兒的廚子有好手藝,肯定滿足你這張刁嘴。”慕君澤交完了畫,得到皇上的黃金千兩賞賜,正是無事一身輕,又逢七夕佳節,自然要帶着她到外頭走動。
“你要陪我吃?”她促狹的問。
慕君澤笑而不答,牽着她的手來到書肆,就見書肆裏萬頭鑽動。
“欸,四爺,你不是說今兒個大夥都會聚集到玉河畔放水蓮燈的嗎?”染梅不解地看着擠滿書肆的人,那神情一個比一個還要狠,像是在搶奪什麽。
“今兒個鏡花的書剛送到書肆。”
“喔。”
慕君澤走過櫃臺,跟夥計拿了一本,随意翻了下,勾起笑意丢還給夥計,随即拉着她上了馬車。
來到歡喜樓,盡管裏頭早已是高朋滿座,一幹花娘疲于伺候,然而一見慕君澤,又齊齊興奮地圍上來,左一句七郎,右一句七郎,叫得染梅眉頭深鎖。
七郎……如此說來,王爺是喚四爺七郎,而這兒……難不成這七郎之名是四爺的昵稱?可為何四爺沒要她這般喚過?
只見慕君澤神情一凜,教一群過度熱情的花娘立刻收斂,知曉他要找的人是鸨母豔兒,立刻領着他倆上樓。
“七郎!”一進二樓的廂房,就見豔兒直朝慕君澤抛媚眼,他今日濃妝豔抹,教那張妖豔臉蛋更顯魅惑。
當場,慕君澤就黑了半邊臉。
“七郎。”齊千裏早已入座,在屏風後頭朝他招着手。
“王爺。”慕君澤立刻拉着她入座。
“這一桌子的辣味,你是不是點錯了?”齊千裏指着桌面不是酸就是辣的菜色猛搖頭。
“呃……”這大陣仗教慕君澤也傻了眼,狠狠瞪向豔兒。
要他準備個兩三道,有必要擺整桌嗎?
“四爺和王爺盡管放心,這裏頭真正的辣味只有三道,其他的不過是襯色罷了,壓根不辣。”豔兒忙道,就怕臉上被瞪出兩個窟窿。
“哪三道?”
“四爺嘗嘗就知道了。”豔兒笑得壞心眼。
慕君澤也笑了,只是那笑意教人頭皮發麻。“染梅,挑你愛吃的。”他收回目光,催促着她用膳。待會看她偏愛哪幾道,他就不吃那幾道。
“是。”染梅欲動筷,可是想到王爺就在面前,王爺都還沒開動,她就動筷,這……
“一起一起。”慕君澤幹脆拖着齊千裏當墊背,反正齊千裏也不怎麽嗜辣,看他表情也猜得出哪幾道有問題。
就見齊千裏夾了菜,才吃一口神色就一變,忙招着手要茶,而後幹脆站起身,往外大步走去。
豔兒立刻差人跟上。“看來王爺也不嗜辣呢。”
“可不是。”慕君澤暗暗記下齊千裏吃下的那道菜,狀似漫不經心地問着,“豔兒,前幾天交代你的事,辦得如何了?”
“四爺交代的事,豔兒何曾讓四爺失望過。”豔兒笑得花枝亂顫。
“喔?結果如何?”
“到最後,他肯定對女人沒興頭。”豔兒非常肯定地道。
他能在花樓待上八年沒人看穿他,那是因為他有迷藥護身,男人只要靠上身,他就用迷藥伺候,那迷藥同時也是一絕春藥,一嗅到那氣味,管眼前是何人,肯定都遏止不了沖動,所以茶會那晚可是精采絕倫啊。
接着,他只要對十一皇子如法炮制,到最後他一定會沉淪在男風裏。
慕君澤聞言,極為滿意地點着頭。
敢動他的女人,管他是皇親國戚什麽的他都不會放過,就算要不了對方的命,也要他被削去皇族身份,讓他生不如死。
“四爺和豔兒姑娘是在說什麽?”染梅不解的問。
“也沒什麽,只不過這花樓有太多下流之人,總是要讓對方稍稍收斂點。”好比十一皇子,他要豔兒找了一票男人伺候,過個幾天,他再把這事弄得滿城皆知,就看皇上如何處置他。
“喔。”她輕點頭,看他都沒動筷,幹脆替他布菜。“四爺,這幾道菜都不辣,你嘗嘗。”
“就知道你貼心。”正要下箸,就見齊千裏漲紅着臉回來,他笑問:“王爺,沒事吧?”
“辣得本王的舌頭都麻了,你說咧。”齊千裏沒好氣地道,嘴裏還含着冰降溫。
“或許是你今晚溜出王爺府,受了王妃詛咒,才會一夾就中。”慕君澤打趣道。
齊千裏不禁翻了翻白眼。“本王是為了誰?”還敢取笑他。
“哈哈,是我說錯了,讓我敬王爺一杯。”他端酒敬他。
齊千裏狠瞪他一眼。他舌頭都麻了,還要他喝酒?真的可以再沒人性一點。
慕君澤哈哈笑着,夾了口菜,一入口,臉色大變。
齊千裏見狀,拍桌大笑。
“哈哈,這就是你取笑本王的報應!”
染梅見狀,忙問:“豔兒姑娘,這兒可有羊奶?”
“我得去問大廚。”
“我跟你一道去吧。”除了奶類,還有其他東西可以解辣,她可一并取來。
豔兒聞言,看了慕君澤一眼,帶着染梅下樓。
待兩人下樓,齊千裏才踢了慕君澤一腳。“人都走遠了,不用再演了。”
卻見慕君澤神色痛苦地緊閉雙眼,很顯然的,真的是誤食辣味。
齊千裏幸災樂禍起來。“這下怎好?你不是說了燕青昨兒個就走了,臨春追出門至今未歸,所以為了防範未然,要給本王一樣東西,順便聊聊對策?”
慕君澤痛苦地從懷裏取出一封信丢給他,捂着嘴直拿這要命的辣沒轍。
齊千裏取出一瞧,微愕了下。“真是一絕呀,本王幾乎要以為這真出自廉親王之手了。”
“肯定派得上用場,否則我沒必要仿得那麽用心。”慕君澤張着嘴直扇風,痛苦難耐。
“看來你比本王還清楚廉親王的想法。”
“我可是從山霞村留着一口氣回來的,自然明白廉親王的心思。”那追兵可是以燕青為首,所以他幾乎可以篤定茶會當晚,廉親王和燕青已達成共識。
就算他錯估情勢,廉親王無意造反,他也要學他之法,嫁禍!
總不能讓他一直居于劣勢,被壓着打不還手吧。
“這口氣,本王會替你讨回來。”齊千裏正色道。
“那可不可以麻煩王爺幫我取點冰來?”
“不,你嘲笑本王的報應未了,再忍忍吧,你的丫鬟不是去幫你取解辣之物了。”他還是一副正氣凜然的神情。
慕君澤抽動眼皮,不敢相信他竟見死不救到這種地步……
染梅随豔兒去了一趟廚房,找到了酸奶,回二樓廂房時,不由得盯着豔兒那風情萬種的走姿出神,扭腰擺臀得好風騷。
四爺和豔兒這般交好,難道就愛豔兒這股韻味?
“我說染梅,你一直盯着我做什麽?”豔兒像是後頭長眼似的,不用回頭也感覺得到她的視線。
“呃,抱歉。”她羞赧的垂眼,知曉自己太過失禮。
“有什麽疑問不成?”豔兒幹脆放慢腳步,走在她身旁,一同拾階而上。
四爺沒提,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丫鬟早就已經深入四爺的心了,就連他也覺得這丫鬟舉止極為優雅出衆,絕對不是一般小戶人家所出,偏偏他今天得對她說些狠話……
“倒也不是,”頓了頓,她突地想起一個深埋已久的疑問,脫口問:“豔兒姑娘可知王爺為何總是喚四爺七郎?”
豔兒笑眯了大眼,壓低聲音,口氣神秘兮兮極了,拉着她上臺階,轉進了長廊。“四爺沒跟你提起過?”
“難不成有什麽原由?”染梅跟着壓低音量,仿佛兩人正在聊什麽不可告人之事。
“當然,七郎可是四爺的花名。”
“花名?”
“你沒聽過花名在外?”豔兒貼她貼得極近。
染梅水靈陣子一轉。“你是指四爺以往很荒唐?”
“正是。”
“可這七郎之名……”跟荒唐能扯上什麽關系?
“我說染梅丫鬟,難道你沒聽過一夜七次郎?”豔兒說得眉開眼笑。
“什麽意思?”她想起完成屏畫的那天,王爺也說過類似的話。
她認為是四爺一夜完成了七幅畫,但是真正意思是……
豔兒壞心眼地走到廂房門前才道:“當然是指四爺一夜和一位姑娘歡樂了七回。”
瞬地,染梅像是聽見血液凍住的聲音。
“整整七回,纏綿不休,像是要将彼此嵌入自己體內,愛得那般狂野又放肆,天都亮了,他還不善罷幹休呢。”
匡啷一聲,染梅手中盛裝酸奶的碗滑落,碎了一地。
“發生什麽事了?”廂房門突地打開,慕君澤望着滿地酸奶,忙問:“染梅,沒事吧?”他伸手想拉過她檢視,她卻不由分說地甩開他的手,力道大得教他錯愕。
“發生什麽事了?”他看向豔兒。
只見豔兒大眼轉啊轉的,一張嘴就是緊閉着一聲不吭。
“染梅?”看她臉色突地刷白,慕君澤試探性地輕觸她,卻被她再一次地拍開,仿佛他有多肮髒似的。
“豔兒姑娘何以說得像真的一樣?”
她不信,但心裏有一個地方是相信的,四爺曾經荒唐,這事幾乎是滿城皆知,而她亦能體會他當時的心情,可是當她親耳聽到,思及他曾碰觸過其他姑娘,甚至愛得那般放肆,她管不住自己的情緒。
因為,他也這般愛着自己,她清楚他的瘋狂和激情,像是要将她嵌入他體內似的,簡直就和豔兒說的一模一樣,而豔兒可以說得言之鑿鑿,難不成……
“那是因為那位姑娘就是我呀。”豔兒火上加油,“四爺疼我寵我,這八年來只獨寵我一個,誰都知道四爺是為了我收心的,至于你,不過是閑來品嘗的小菜罷了。”
染梅屏住的一口氣,無聲地洩掉。
“豔兒!”慕君澤聽至此,總算聽出頭緒,怒眼瞪着豔兒。
“唉,都已經是多年前的事了,染梅你要是真心系着四爺,又何必在乎,人生在世,誰不曾輕狂?”豔兒怪聲怪氣地道。“況且,你連過去都接受不了,他日四爺要是又納妾迎娶正妻的,染梅丫鬟……你可受得住?”
他也不願意說這些,實在是有時候總得有人扮黑臉,他這個黑臉,其實也扮得挺心酸的。
“胡說什麽,我只有一個正妻,只迎娶染梅一個,你少在那兒造謠生事。”慕君澤怒氣沖沖地低斥着。
豔兒無奈低嘆,眉間染上輕愁。“看來四爺果真是有了新人忘舊人,豔兒身處煙花之地,又能如何?”
染梅怔怔回頭,一時之間無法消化這麽多消息,教她站在原地,不知能說什麽。所謂先來後到,豔兒這席話分明是在跟四爺讨個名分,四爺要是不給,她開心卻又覺得對豔兒太不公平,但要是四爺給了,她又該如何自處?
“住口!”慕君澤目光狠厲瞪去。
豔兒輕嘆一聲轉進房裏。
周圍突地靜寂,良久慕君澤才啓口打破沉默。
“染梅,我在後院的溪裏放了水蓮燈,正等着你去拿,咱們下樓去,好不。”慕君澤語氣卑微,甚至不敢随意碰觸她。
染梅豈會感覺不到他的小心翼翼,可是她心裏糾結着,需要一點時間冷靜。
“今兒個可是七夕佳節,天上牛郎織女一年一度才相會一次,咱們排除萬難,如今好不容易否極泰來,将要厮守一生,染梅,曾經荒唐已是曾經,如今多情只有如今,你別拒絕我。”
“四爺……”擡眼望着他放低的姿态,那懇求的語氣教她心軟。“豔兒呢?”
“他……”
“四爺不給他名分?”她垂着眼,不想知道答案,卻又想得到答案。
“我不會給他任何名分,我說過,他不過是承我一份情罷了,我說過了這一生就要你一個。”
這話說得她心動,但她卻沒有感到任何愉悅。畢竟成全她,就注定要辜負豔兒,她同情豔兒的處境,卻也萬不可能接受豔兒……說到底,全都是他的風流爛帳,搞壞了她今日的好心情。
可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再者男人本就有三妻四妾的權利,如今他願意只與自己厮守,她還奢求什麽?
“染梅。”
“四爺準備了自己的水蓮燈,倒沒替我準備?”
“一起的,都放在後院小溪。”見她開口,語氣已緩,他才松口氣地調笑道:“後院小溪是引進玉河水,所以在那兒放水蓮燈意思是一樣的,而且也不需要跟一大票人擠在玉河畔,也不怕拿錯。”
“會拿錯嗎?”她輕挽着他的手。
過去已是過往雲煙,她要是在這當頭計較,也顯得自己太善妒,如此只會令四爺失了顏面,不管怎樣,這事總得先壓下。
慕君澤見狀,心裏大喜卻不敢彰顯在外。“不會,水蓮燈上有寫上名字,我也寫上了咱們的名字,不會拿錯的。”
“對,千萬別拿到本王的水蓮燈,本王已經不願再納妾了。”齊千裏在廂房裏聽了好一會,大略知曉是怎麽一回事,打趣着也算是打圓場。
染梅勉為其難地勾笑。她連王爺的名諱都不知道,怎麽拿錯。
“王爺調戲我的妻子,這可有點太過了。”
“七郎,你這是不識好人心了。”他是好心打圓場,知不知道。
“王爺……”慕君澤低吟着。
染梅聞言,笑聲輕逸。聽四爺這聲音,就知道他有多介意他人如此喚他,有多介意別人在她面前如此喚他。
這笑聲教慕君澤喜出望外,自然地握住她的手。
她沒拒絕,跟着一道下樓。
歡喜樓後院,草木扶疏,涓涓細流上還架着水車,溪畔栽植着翠綠垂柳,風燈在柳枝間閃爍着光芒,倒映在溪面,染出一片燦爛紅綠。
“瞧,就在那兒。”慕君澤帶着她到溪畔,指着不遠處。“待會就會自動漂過來。”
染梅眯眼望去,就見遠處溪面上浮着一盞盞的水蓮燈,輕巧的正順流而下,閃動着燭光。
“剛剛在樓上忘了看玉河上的水蓮燈。”四爺曾說過,當數以萬計的水蓮燈漂在玉河上時,是極為壯觀的,猶如天上銀河,沒能見到豈不可惜。
“待會再帶你到頂樓看。”
“好。”
“好了,你倆去拿水蓮燈,本王在這兒喝口茶等你們。”齊千裏走進溪畔的涼亭,不和他們湊熱鬧。
“那就請王爺在這稍待片刻。”話落,他牽着染梅來到溪畔,指着幾步外的水蓮燈。“染梅,瞧見沒?”
“嗯。”她蹲下,等着水蓮燈漂到眼前。
“可要拿好,別錯拿姻緣。”
突聽他這麽說,她不由得看了他一眼。“拿錯了會有什麽問題嗎?”
“拿錯了就會錯聯婚姻,原本有緣有分的,恐怕也就變得無緣無分。”
染梅微皺起眉,覺得這話有些奇怪,正要開口,卻又聽他笑道:“說笑的,那是老一輩的人傳承下來的說法,其意只是要告誡後輩必須行事謹慎罷了。”
“喔……”就說不過拿錯個水蓮燈也會姻緣盡散,這種習俗也太可怕了。
眼見水蓮燈已漂近,她探手撥水想讓燈漂過來,仔細地盯着上頭寫的名字。
“染梅,你在意我的過去嗎?”
撥着溪水的手一頓,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麽回答。
“四爺都不在意我差點被輕薄,我又怎會在意四爺的過去?我在意的是将來,我想要的是相守。”這是她的真心話,盡管她心底有那麽一點不舒服。“四爺,我想要的,就是如此。”
話落,她瞧見兩個水蓮燈同時來到面前,一個寫着千裏,她不禁微愕……難道是四爺怕有人拿走她的水蓮燈,所以才寫上她的筆名?
這字跡她不會錯認的,是四爺的筆跡。
取燈的瞬間,不知怎地竟撥到相鄰的水蓮燈,教兩盞燈都着了火,她傻傻地看着兩盞燈被燒毀。
“你!怎會如此不小心?”
她不解的擡眼,只見逆光的他,面容晦暗不明,還未開口,便聽他道:“豔兒,安置她在這兒待下!”
“咦?”
“這燈上有名,燒了王爺的水蓮燈便如同在詛咒王爺,王爺要是怪罪,你……先在這兒待下,我找王爺說情去。”慕君澤惱怒道,頭也不回地走開。
“四爺!”為什麽她聽不懂四爺在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