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得早,簡單梳洗收拾過後,将外套裝進紙袋裏,向傭人說明不用準備我的早餐後,便步行出了衛家。
清晨的霧像紗,籠住前方的路,是喜是憂,是福是禍,一切都是未知,等待我們一步步去揭曉答案,但我心中卻盈滿了歡悅的情緒,對于未來有了未知的期盼。
早早開門的早點攤裏已經有了生意,早起的客人排出了一條長隊,我回憶着以前常去的那家早點攤的位置,熟門熟路地轉入一條小巷,抄近路過去。
以前我還住在衛家的時候,自然不用外出覓食,但和衛窈冷戰之後搬到了一處民居,一日三餐便成了問題。
開始林諒會帶着牛奶面包過來和我一起吃早點,後來我們吃膩了想換口味,遂跑遍了上海大大小小的店,最後定了一家口味不錯的,常去光顧。
說是一家店,其實只是開在路邊的一個攤子,幾張墊腳的老桌子,幾條破舊的長板凳,也沒有遮風擋雨的地方,什麽時候忽然不見了也說不準,所以當我知道它開到現在的時候有些訝異。
我到的時候,林諒已經在了,對面坐了一個痞裏痞氣的男人,正埋頭啃着包子,我還沒來得及上前打個招呼,他便幾口吞下了包子,揣着剩下的袋子,忙不疊地跑了。
我見他眼熟,似乎是昨夜教訓日本人的混混之一,我懷着滿腹疑惑,坐到林諒對面,還沒開口,老板就上了兩碗熱騰騰的豆漿和一袋剛出鍋的油條。
林諒将其中一碗推到我面前:“趁熱喝。”
我看見他臉的同時,瞳孔一縮,擡起手指輕輕碰了碰他的唇角:“誰幹的?”
林諒唇角是一道青紫的瘀傷,還很新的痕跡,昨晚分開時還沒有。
他握住我的手指,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和別人打了一架,不過他傷的比我還要嚴重,腫的和豬頭一樣哈哈哈……其實看着恐怖,并不太疼。”
“去醫院包紮吧,萬一留疤了……”
他卻眉開眼笑,顯得更開心了:“這樣更好,不然你們總覺得我太細皮嫩肉,太像小白臉了,有了這一道疤,和纨绔也搭不上邊了吧?”
“他們都不了解你,但我清楚,你是什麽樣的人。”我認真注視他,輕輕地說,“所以你無需向我隐瞞什麽,我聽到的……不會比你少。”
他無奈地揉了揉我的頭發,縱容道:“我希望你能永遠置身事外,明哲保身啊。”
“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沒人能夠置身事外,而且,若我膽小怕事,留在國外是最好的選擇,回到這裏,就提前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我們需要面對的,是搖擺不定的前景。”
我知道林諒聽懂了我話裏的含義,但不想再深究這個話題,便将油條撕成一片一片,浸到豆漿裏,專心吃起早飯。
林諒輕松地問我:“阿檸,馬上就到除夕了,你回去嗎?”
我也在思考這個問題,自我回到上海後,家裏只和衛伯母打過關照,沒一個人聯系我,也太不合乎情理了。
“我母親讓我今年繼續留在大舅家,說是家裏有要事不準我回去了……這個理由都用爛了還不換,要不你留下來陪我好了,省得來回折騰。”
我挑眉:“好啊,我倒是可以留下來陪你,只是不知道我姥爺他們會不會過來,陪我們大家一起守歲啊?”
“這樣也不錯,我也不用去你家一一拜見親戚們,大家一起吃年夜飯,我們也算是正式見過面了。”林諒有些惡劣地笑笑,“要不我把我母親一起喊過來,趁過年把親提了,也算是喜上加喜。”
我學了學衛窈習慣性的冷笑:“拭目以待。”
“咳咳……別學衛小姐。”他猛然被豆漿嗆住了。
“林諒,你既然這麽讨厭衛窈,昨夜何必幫她解圍?”
這是一直困于我心裏的疑惑。
曾經衛窈那樣厭惡林諒,兩人甚至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但誰都沒有向我透露不喜對方的原因,導致我一直以為是他們在日本留學時結下的仇,但現下看來,并不是明面上那麽簡單。
“我對于衛小姐沒有任何意見,只是對她做事的偏激态度不太贊同,但是這并不影響我在別的事上幫助她。”他反問我,“難道你第一時間不是去幫她?昨天的事情上,她的做法沒有錯。”
“衛窈做了什麽你覺得偏激的事?”
“……”
他卻長久地沉默下來,像在沉思,又像在斟酌,最終這麽回答。
“希望,我理解錯了。”
林諒明顯的隐瞞令我再生疑窦,但他的神情分明顯示不想令我牽扯其中。
我也明白,在當今這個時期,是不允許好奇心的存在,知道的越少,相對也就安全。
但我能做到裝聾作啞,他呢?
是不是已經陷入危險中,卻不自知呢?
“林諒。”
我擔憂地喚着他的名字,旋即像被扼住喉嚨一般,再說不出一個字。
恐懼、錯愕、慌亂這幾種情緒夾雜在一起,心重重一跳,沉入了深淵巨海。
從我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見一個人向我們的位置慢慢走來。
他隐在人群中,想做到無聲無息地接近卻不被發現,但我卻可以輕易地知道,他的目标在這。
殺氣。
憤怒。
兇悍。
他的眼神像狼,兇狠、憤恨、暴怒,以及被重創之後欲拉着別人一起下地獄的狠戾。
我只消看上一眼,就渾身起雞皮疙瘩,完全不敢想象他會有多麽瘋狂的舉動。
而最令我恐懼的是,我認識他。
我曾想一巴掌甩到他臉上,甚至有過一閃而過的邪惡念頭,将他除去,但努力遏制住了這個沖動,最終,衛窈替我出了這口氣,或者說,她替所有人出了口氣。
她如同上位者高高在上,語氣憎惡地說:“滾出這裏,你們不配。”
日本人。
他的臉腫得像豬頭,纏滿了繃帶,充滿喜感。
我卻一點也不想笑,因為想起了林諒唇角的淤青,立刻就能聯想到昨天我回去後發生的事情。
所以,日本人的目标。
是他。
這個想法令我四肢百骸都冰冷起來,想要開口提醒他,卻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眼睜睜看着日本人離我們越來越近。
“阿檸?”
林諒猝不及防地握住我冰涼微顫的手:“你哪裏不舒服嗎?是肚子又疼嗎,我去附近的藥鋪買包紅糖,等我一下。”
我攥住他,反複深呼吸幾次,咬牙道:“走。”
他立刻警覺地觀察四周環境,然後迅速扔下幾枚大洋,故作鎮定地拉我離開。
我們沒有刻意地跑,而是保持正常速度上了一條大路。
林諒摟着我的手臂,沉聲道:“他的目标是我,但說不準還有別的同夥在附近埋伏,他們什麽事都幹得出來,所以你千萬別離開我的視線範圍。還有……別害怕。”
我從旁邊店鋪的玻璃反光看見日本人仍然緊跟我們,我令自己鎮定下來,說道:“現在路上人這麽多他不敢動手,更別提這裏是租界,他沒有這個底氣當衆殺人。”
“你說的對,路上這麽多人,如果亂了,明天的早報又有新鮮內容可以看了。”
我們對視一眼,我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跑!
我們橫沖直撞,在馬路上引起了極大的騷亂,汽車和黃包車差點相撞,上面的闊太太沒坐穩跌了下來,與汽車司機相互對罵;某個暴發戶的錢包被擠掉了出來,現金撒了一地,圍觀群衆忙上前撿錢,失主一陣哀痛的嚎叫。
但是我們犯了一個錯誤,就是顯然錯估了那個日本人的耐性,但無論路上情勢多麽混亂,他仍然緊跟着我們,沒有落下一步,甚至,越逼越近。
我忍不住回頭目測我們之間還有多遠,這是一個伸手就能抓到的距離,他跑動的衣袖揚動,一抹寒光乍然跳入我的眼中。
這一瞬間,我清楚地聽到了自己快如擂鼓的心跳聲。
然後,一道聲響,清脆而又猛烈地炸響在我的耳邊。
有人歇斯底裏地尖叫,聲音仿佛要刺穿我的耳膜,血腥遮天蓋地而來,我雙腿一軟,驟然失了力氣,向後倒去,林諒一愣,将我攬在懷裏,迅速用手遮住了我的雙眼。
我的淚水,洶湧而下。
而那個日本人倒在地上,大睜着雙眼,額頭上赫然一個明晃晃的血洞,已再無氣息。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女主在一起就是是災星體質
無論做什麽都會引起混亂hhhh
柯南體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