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站。
又是一班火車抵站,人群紛紛湧下站臺。
我左顧右盼,卻沒有找到要接的那人,便抓住林諒的手腕看了看表,确定不是自己記錯了時間。
“阿檸,可能有什麽突發因素沒趕上這班火車,我們再等等下一班?”林諒寬慰道,起身捏着我的雙肩,“昨夜本來就沒有睡好,今天又這麽早過來,回去後補個覺吧。”
我其實……也不想這麽早過來。
卻不敢不來。
我按着太陽穴回憶昨天的事,只覺得心力憔悴。
“喂,母親,我……你那裏說話方便嗎?我有件事……”
“阿檸啊,你繼續在上海安心呆着吧,讓阿窈帶你好好逛逛,沒事別急着回來,我先挂了啊。”
“那個——我答應別人求婚了!”
一陣難堪的沉默之後,我聽見電話那頭有什麽東西摔碎的聲音,随即立刻有人過來搶了話筒。
“是哪個小兔崽?!”
我閉上眼,絕望地想,完了。
“你在那裏先別輕舉妄動,我讓你哥明天過去!”
電話不由意願挂了後,我拎着話筒,沉默地看向斜倚在電話亭上的林諒,做了一個“自求多福”的口型。
他無辜聳肩:“你哥來上海,不會是要把我揍一頓吧?”
我深表懷疑,按照我哥的作風,應該會秘密宰了他扔到黃浦江吧……
“林諒,明天見到我哥,我會充當空氣的。”我悲戚開口,“如果他要揍你,我一定會——安靜圍觀的。”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他微涼的手指刮過我的鼻頭,無奈地笑,“你就這麽怕你哥啊?”
我鼓起腮幫,遲疑地答道:“倒不是怕,只是這麽多年不見,原本我們之間就不親切,現在估計更陌生了,我也不清楚他是什麽樣的人。”
“我記得從前去你家時,你哥就有些不太容易相處,所以印象不深……但你表弟性格挺好的。”林諒眼眸閃了閃,回憶道。
“我哥從小被姥爺帶在身邊,我小的時候還常纏着他,長大後簡直是我姥爺的翻版,冷冰冰的沒有人情味,我也只和表弟在一起玩了。”我頭皮一陣陣發麻,“雖說你們也認識,但到底過了這麽多年,我哥大概也記不得有這層情分了。”
他按住我的肩膀,迫使我看向他,聲線清朗,眼中泛起深深的寵溺溫柔。
“就像你說的,明天安安靜靜地看着就好,這是我需要解決的問題。”
“畢竟是,我搶了別人家的姑娘啊。”
我猶自沉浸在回憶中,完全沒有發現一個人向我們徐徐走來。
等發現了,他已經站在我們面前。
眼前的男人一身深藍色風衣,長身玉立,隐隐透着一股冷肅的氣息,他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寬大的墨鏡,遮住了大部分的容貌,頭油抹得整齊,嘴角弧度平平。
我睜大眼睛與他對視了半響,才恍然站起身,試探地詢問:“哥哥?”
“嗯,還是一副蠢相,難怪會被別人輕易拐走。”他冷淡地回應道,又将視線聚集到林諒身上,“是他?”
我一時被堵得語塞,林諒卻坦然将手遞到了他的面前:“好久不見,羅桦哥。”
陽光下,他指間的戒指熠熠生輝,很容易便迷了眼。
與我的一模一樣。
男人狠狠皺起了眉,不知道是發現了這一細節,還是在回憶他的身份,遲遲沒有伸出手。
氣氛仿佛有些僵持,我打圓場地摟住男人的手臂,笑嫣嫣地揚起臉:“哥,這麽久不見你,你就沒有什麽想對我說的話嗎?我們不如去飯店好好聊聊,這裏真是太喧鬧了。”
男人的手臂頓時一陣僵硬,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另一只手摘下了墨鏡,幽深暗沉的眸子裏看不出別的情緒:“走吧。”
“正好,我也有別的事要和你說。”
我心中頓感不妙,壓力無形上升,不禁戚戚地望了眼林諒,他會意地點頭,殷勤地要幫男人提行李,我搶先一步攬着哥哥的手臂向門口走,不給他回絕的機會。
“哥哥,你好像變了不少,剛剛我都沒敢認。”
“嗯。”
“哥哥,你變得好有氣場啊,有沒有注意那邊的女人一直在偷偷瞄你?”
“沒有。”
“哥哥,你怎麽會突然來上海啊,我真的好想你啊。”
“哦?”
我臉上的笑快要挂不住了,林諒從後視鏡裏向我投來同情的一瞥。
“哥哥……”
“安靜。”
我委屈地收回奉承話,男人靠在背墊上,閉上了眼。
在我印象裏,我哥哥從來不是一個脾氣溫和的人,小時候他被老爺帶在身邊教養,心理比我和表弟都成熟不少,但那時只是冷淡而已,到底還是親兄妹,出了什麽事還是會同我一起受。
但長大以後,他便離家出國,從此再也見不到面,僅憑一年一封的書信聯系,字還少得可憐……
十多年的感情,就這麽被磨得快要斷裂,我對他的印象也逐漸模糊起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與他的關系,甚至不如和表弟更為親近。
在我回國前夕,就從父母處得知,哥哥也即将回國,但礙于我之後一直停留上海,沒有與家裏過多聯系,也不知他現在的相貌秉性。
沒想到,比以前還難相處。
我一時找不到自己的定位,本性地扯東扯西而已。
林諒選的飯店擅長金陵菜,在上海頗具名氣,以前我和他總喜歡跑過來吃飯,盡管貴了一點,但我也不用為他省錢。
他說:“我的人都是你的,錢當然也是。”
林諒從來不看重金錢,這或許與他的家庭背景有關,揮金如土,一擲千金,但那天青年屏息為我戴上戒指時,卻說:“阿檸,我以後自己賺更多錢,給你換一個更漂亮的。”
衛窈曾以嘲弄的口吻告訴我,林諒三年前就從他大舅家搬離,整日與一群地痞無賴混在一起,不知做什麽營生。
我端詳着指間的戒指,鑽石幾乎看不見,卻十分小巧精致,特別符合我手指的尺寸。
我第一眼就喜歡的東西很少,這枚戒指算是其中之一。
我第一眼就喜歡的人很少,只有林諒。
而已。
也許是巧合,當我怔怔看向林諒的時候,他也轉過頭對我笑:“吃酥鲫魚好不好?或者你還有什麽特別想點的菜?”
我大腦遲鈍地轉了轉,起身坐到他的身邊,翻看菜單:“這個好,那個好像也不錯,等等,要不都點吧。”
“這麽多會吃不完的。”
“可是我好久沒有嘗到家鄉的味道了,都想吃……”
“等我們下次回南京,我陪你去吃正宗的金陵菜系好不好?”
我和他拍手即合,表示妥協。
“羅桦哥,你有什麽想點的菜嗎?”林諒突然開口,卻沒有擡頭,視線仍落在菜單上。
“我對食物并不挑剔。”男人清冷地說,“還有,現在你并沒有資格這麽稱呼我。”
林諒無辜地笑了:“可是以前,我就是這麽稱呼你的。”
男人的表情瞬間變得難以捉摸,他仿佛在打量林諒,又似乎在透過他看別的什麽,終于從記憶深處找到線索:“你和你家人一點也不像。”
“所以我還是有資格稱呼你吧?”林諒沒在乎他貶低的口吻,笑得更明朗。
男人沒有接話,冷清清的目光轉而落在我身上。
“我有話和你說。”
“這麽急啊……我們為什麽不吃完飯再說呢?”
男人沒搭理我的笑臉,起身,長腿直接跨出了門檻,我磨磨蹭蹭跟在他身後,待到了隔壁的空包廂,連忙解釋:“哥哥,這件事真的是我自己的意願,你不要聽姥爺的話,馬上我會和他回南京見家人,在此之前希望你不要阻攔……”
“現在跟我走。”
“啊?”
“回家。”
聽到這句定論,我反而鎮定下來,向後退了幾步:“我會回去的,但不是現在,我要和林諒一起回去。”
男人半眯起眼,向我走了幾步,冷聲道:“現在,回家。”
壞了,這是要動用武力的準備?!
好言好語不聽,開始強行擄人了?!
我的大腦頓時宣布罷工,後頸一陣發涼,但就在這時,包廂的門突然被敲響。
“嘭嘭嘭——”
作者有話要說: 哥哥:我看你是想被扔下秦淮河
林諒:???
hhhhh
哥哥走路帶風生人勿近
酷man人設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