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厚重的雲層遮擋住一輪彎月,底下一棟三層洋樓陷入寂靜與黑暗。
三樓的某個房間內一片狼藉,桌歪椅倒,玻璃渣、碎紙屑遍布一地,女人跪坐在地上,雙目無神,手指按壓到地上的碎玻璃也猶不自知,任由鮮血汩汩流出。
她是一個自诩聰慧的人,卻難以明斷自己的家事,孤獨絕望深深攥住了她的咽喉,難到無法呼吸,但是,她卻不能哭出來。
女子的唇邊漾起微笑,表面看上去依舊處變不驚,完美依舊,但手指卻暗中收緊,指甲深深刺進手掌。
她微笑着看向牆壁上的一副聖母像,因被濺上墨漬,使聖母原本溫和慈憫的容貌看上去陰森可怖,令人生畏,而她那雙眼眸仿佛擁有魔力一般,在冰冷地睥睨地上跪坐的女人,連嘴角的笑容都變得諷刺。
許久,女人才起身,跪的時間太久,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一身白色睡裙,膝蓋上的血跡尤為顯眼,那痛,不斷牽扯着她的神經,令她清醒。
可是她的人生已經清醒了那麽多年,偶爾也想看不清楚一回。
她堅強了這麽多年,也想有一次機會,可以站在別人身後,體會一次被保護的感覺。
可是,從來沒有。
最後她還是一個人,需要去面對這個悲慘孤獨的世界,身邊永遠無人相伴。
她慢慢退到了門口,目光在屋內轉了一圈,臉上露出一絲慘然凄楚的笑,旋即頭也不會,跌跌撞撞地跑走。
聖母仍在注視一切,面對兩小時前發生的那場風波,她将是最忠誠的守秘者。
地上的紙屑被撕得很碎,其中一張上,清楚地寫了一個字。
衛。
夜,雲層被風吹散,彎彎的皎月懸在天際,為萬物披上神秘面紗。
我到家了,已經聞到了翻炒油爆的香味,吸引着味蕾,腹中饑餓。
盡管我已經到家一個多小時,仍是無法相信這一切的真實,哪怕是對林諒挑剔無比的姥爺,我也覺得相當親切。
“叔叔阿姨,這是我和阿檸從蘇州帶回來的紀念品,啊——還有一些是上海的老字號糕點,你們看看合不合口味,如果喜歡,我下次再多備些。”
“哎呀,你怎麽知道我吃慣了這家的點心,以前在上海的時候常常排隊去買,可惜搬來南京後許久沒有吃到了。”
“聽說你七歲後就去了日本學習,怎麽這麽年輕還沒考個學歷回來?”
我無語地和母親對視一眼,真的是冷場終結者……林諒卻絲毫不在意地微微一笑,從容答道:“非我族人,必有異心,與其近墨者黑,不如留下一身清白。”
姥爺的眼驟然刻複雜起來,原本的輕視化作審度,也沒有再冷嘲熱諷。
趁着又是一波熱絡,我母親偷偷将我拽入房間,一副盤問的模樣,語氣不善:“你們到什麽程度了?”
???
這口吻,這眼神,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林諒是她親兒子,我是惡婆婆一直看不順眼,想要用錢砸走的兒媳婦呢。
“呃……”我想着措辭,遲疑了一下,“止于禮法,不敢有違母訓。”
其實……蘇州那次幸虧是白天在街上,否則我一撩他,孤男寡女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我咳了兩聲轉移話題:“其實我帶他回家是想和你們說一聲,我想結婚。”
“你想結婚當然是可以,只是……”她嘆氣,一臉憂愁,“原以為送你去外國讀書可以遇到一個可靠的男人,沒想到又回來了。”
我內心在想,林諒果真在外人眼中這麽差,當真靠不住嗎?
“你舅媽和我說過,林諒是一個不錯的孩子,又知根知底我們很放心。”她話鋒一轉,“但是結婚……我同意是同意,但不能現在辦,得推遲一陣。”
我冷笑:“一推遲又是三年嗎?”
“羅檸。”她鄭重的喚了一聲我的名字,緩緩開口,“結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很複雜繁瑣,況且我們家和林家的婚禮,你覺得是簡簡單單幾個人幾句儀式就可以結束的嗎?還有婚禮後的生活,你根本沒有考慮到。”
“這些事并不重要。”我有些煩躁,脫口而出。
“你就這麽急迫嗎,連幾個月也等不了,為什麽?你不相信他嗎?”她有些好笑的看着我,“你覺得他會變心,所以要早些和他結婚?”
這一句話,清清冷冷,卻好像重重砸在我心上,令我呼吸一滞,卻又啞口無言。
也許我的內心一直在懼怕她說的這個可能性,怕遲則生變,怕人心不再,這也許才是我不願推遲婚禮的重要原因。
過了許久,月光照在屋裏的陰影發生了偏移,風從窗縫裏竄入,吹得我渾身冰涼。
我最終還是妥協了,艱難道:“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
不過短短幾個月,沒有影響的,我安慰着自己。
“林諒那裏,我會和他說是要籌劃婚禮的原因,等他家裏人來了之後我們會商量具體日期,一切都不用你們操心。”
“叩叩叩——”
“快去開門,應該是羅榆他們來了。”
“呀,表哥你也在,太好了!我都好幾年沒有見過你了!見面禮帶了嗎!”
我聽見樓下的笑語連連,歡呼雀躍,閉了閉眼,母親将手放在我肩上,語氣慈愛:“你姥姥為了你回來,特意做了餃子,估摸飯菜差不多好了,下去吧。”
重新下到一樓,舅媽一家剛到,羅榆正圍着林諒說話,我父親笑着翻報紙,一家和樂融洽,舅媽調侃林諒:“一轉眼時間那麽快,你都快把阿檸娶回家了。”
“那以後我是叫你表哥還是姐夫呢?”羅榆一臉困擾。
姥爺冷哼一聲:‘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怎麽是阿檸嫁過去,不是那小子入贅過來呢?”
“哈哈哈,您老總不能讓我那哥哥沒人繼承家族産業吧,再說了我嫁過來,阿檸嫁過去,正是雙贏。”舅媽巧妙地把話翻了過去,林諒依舊保持明朗的笑意,我卻因剛剛的事心緒不寧,完全笑不出來。
“是誰說餓,來請了兩三回也不見挪個地方?”
姥爺一拍腦門,忙拄着拐杖起身,甩開旁人攙扶的手,嘟囔:“人老了,頭等大事都忘了,不是老太婆提醒,我還真不記得吃飯了……去去去,我自個能走,當我老了是不是……”
我一時失神,清醒的時候人都走光了,林諒的聲音在我身前響起:“阿檸,你眼睛很紅,出什麽事了嗎?”
我撞入他漆黑的眸中,亮閃閃的,沒有一絲雜志,溫柔極了。
我喉嚨一緊,卻搖搖頭,輕聲道:“我母親剛和我說了一些傷感的話,舍不得我離開,林諒……”
“那就不用離開。”他笑,“以後你想留在南京,我們就買一座小房子,時不時過來蹭飯打擾,如果你想出去散心,我們就回上海小住,看看另外的風景。”
“這麽好。”我莞爾。
“這是自然,你是我的未婚妻啊。”林諒剛一本正經的說完,又有些焦慮地問,“我剛才的表現沒有出纰漏吧?頂撞了你姥爺,他會不會不高興啊,對我的印象是不是會一落千丈……希望待會小姨不要揭我老底了……”
我這才知道,原來他剛才的雲淡風輕全是裝的,現在已經淩亂焦灼到說話也斷斷續續了。
“哦?你還有什麽我不知道的老底?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
林諒的表情僵了一瞬,顧左右而言他,“讓長輩等不好,我們還是快去吃飯吧。”
我更是好奇:“到底是什麽不能說的事,難道……你有對不起我?”
“能有什麽對不起你的事……”
“那是什麽?”
“叮鈴鈴——”
電話聲打斷了我的追問,我拎起話筒,喂了幾聲,裏面卻沒有聲音,我停留了一陣,疑惑地要挂斷時,手卻突然僵在了半空。
一道熟悉的女聲微弱地響起,我聽着聽着,倒吸了一口冷氣,與林諒對視一眼。
窗外,層層黑雲遮住了清朗月光,餘下一片黑暗。
作者有話要說: 林諒:岳母看我不爽,急,怎麽辦在線求助
今天是檸檬味的阿檸
感覺自己成了外人hhhhh
另外衛窈和阿檸的人生軌跡真的太不相同了
原生家庭真的對每個人很重要了
有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
有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