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門隔音不好,流水聲嘩嘩地傳出來,仿佛連空氣中都彌漫着一種特別的氛圍,謝暄擡眸看我,饒有興趣道:“不知,林先生知道了您與別的男人在賓館相會,會有什麽反應?”
我怒極的時候,臉色卻越發冷漠,譏诮一笑,含沙射影地說:“論在這種方面,謝警官應該很有經驗吧,不知道以往都是怎麽面對的,順便教教我怎麽應對吧?”
他身後警員臉色各異,卻擁有着同樣的鄙夷。
“羅小姐這麽說,那是錯怪謝某了,不過我倒真心好奇,是什麽樣的人值得您抛棄林先生,不如我們在這裏等一等,也看個明白。”
他笑容不改,兩三下便推回了我的話。
我卻是唇邊揚起一抹笑,将他渾身上下打量個遍,暧昧道:“怎麽,莫非……謝警官也想做我的入幕之賓,哎呀,那衛窈知道了豈不是要氣死?”
我為了唐川,自毀形象,真真是心在淌血,希望這番話永遠也不要傳到林諒或衛窈身上。
他的笑突然僵了,大約也是沒料到我會在衆人前語出驚人,微微向後退了一步,慎言道:“羅小姐誤會了,我與衛小姐情意深重,也請您自重。”
情意深重?
我卻滿眼瞧見的都是他的裝模作樣,鬼蜮伎倆,哪裏有一絲一毫的真情可言。
“如果今日,我就是不允,你敢怎麽樣?”
“既然如此,那我只能按規矩行事了。”
我眼神冰冷地睨着他,後背卻濕了一層冷汗,膩膩地黏着一層布料,難受極了。
無路可退。
退無可退。
“咔嚓——”
浴室的門突然開了,水汽氤氲之中,男人精實的身軀若隐若現,不等人細看,他便披上了一件浴袍,從容地走出來,抱臂靠在門邊,濕漉漉的頭發向下滴着水珠,順着他微敞的胸口緩緩下滑。
好像看見了胸肌……
我連忙按住想象的翅膀,語氣生硬地對謝暄說:“謝警官,現在看過了,你們可以走了吧?”
謝暄不動聲色地打量着男人,後者雖然只是羅檸名義上的情人,身上卻隐隐透着壓迫的氣勢,令他心存疑惑,好像似曾相識,但他沒有想太多,吩咐警員撤出了客房,眉眼溫和道:“羅小姐不要見怪,實在是我們接到舉報,有人在這家旅店內聚衆賭博,我所以才想一探究竟,您也一定能夠理解。”
我輕巧地挽住了唐川的手臂,靠着他,對謝暄冷淡道:“當然,出去的時候麻煩關個門。”
房門被禮貌地關上,我也在同時遠離了唐川。
不确定會不會有人在門口偷聽,我只能低聲對他說:“別介意,我就是順口一說,不會敗你名聲的。”
同時我的名聲徹底毀了,我已經想象傳到林諒耳中,他是什麽精彩臉色。
“嗯。”
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此刻唐川随意穿着浴袍,原本習慣性上發膠的頭發也亂亂地散着,倒是比平日親近了多,等我反應過來,已經順手幫他理了理潮濕的頭發。
他靜靜看着我,也不說話,眸中的深沉仿佛一起被洗掉了,透出了我的影子,我兀自覺得心虛,尴尬地把手放了下去,眼神瞥向一邊。
我深切懷疑,自己一定是被人下了降頭,才會做出這麽沖動的行為。
“你的名字是哪個寧?”過了一陣,他問。
我一驚,難道剛剛惹怒了他,便要問清我的姓名生辰,準備紮小人了?
“檸檬的檸……”我遲疑,正色和他道,“我必須要和你說一件事。”
“嗯。”他漫不經心。
我認真地看着他:“其實我以前的名聲特別好。”
唐川費解地皺了皺眉,迎上我認真的眼神,問:“現在呢?”
“現在我的名聲徹底沒了。”
我的言下之意,是求他記住我做下的犧牲,沒事就相忘江湖,老死不相往來吧。
他了然地點點頭,我松了一口氣,看來雙方順利達成一致,只是都在等巡捕房的人離開,就徹底斷了聯系。
也許是精神極度緊張後的放松,我不知道什麽時候趴在桌上睡着了。
只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裏閃過無數片段,有我所愛,也有愛我之人的面容,一晃而過,如煙如霧,我撥開雲霧,去尋他們的時候,發現置身于一片荒蕪,房倒屋散,磚瓦漫起的塵土飛揚,飛雁不留。
焦土、死樹、灰燼、污水,眼前盡是灰黑,再無了其他色彩,孤寂而絕望。
好像有人悄悄睜着雙眼,透過破敗的房屋看我,身影如迷霧般,找不到一縷痕跡,我恍惚地四處張望,卻沒有看見一個人。
但是我發現,這裏格外熟悉。
因為就是我的家。
我慢慢走到記憶中的檸檬樹旁,它卻早已不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地,有火燒過的焦土痕跡。
羅檸……羅檸……
是誰在凄楚地喚我名字,一聲又一聲,令人潸然淚下。
我的眼眶裏,盈滿淚水,懸而不落。
“羅檸。”
我暮然回首,待看見身後那個人的時候,淚珠終于滾落:“哥哥。”
他風塵仆仆,臉上沾滿了灰土,眼中遍布血色,疲憊而平靜地看向我,唇角上翹了幾分。
“無所避免了,這裏是我的責任,而你,不需要承擔這一切,走吧。”
我聽不懂他說的話,只感覺一陣深切的無力和恐慌,我語無倫次地挽求他,淚水止不住,覺得自己像極了瘋子。
最終他還是消散在煙塵中,雲霧散開,陽光透進來的那一刻,他也消失不見。
像是用自己的消散,換來了微微光芒。
我醒來的時候,腦子裏還反複回放着這一幕,無法釋懷,摸了摸眼角,是濕的。
屋內拉着厚重的窗簾,燈也沒有開,我環視一圈,發現還是在客房裏,我竟然趴在桌上這麽睡着了,而此時再也看不見唐川的身影,他應當是離開了。
我動了動僵麻的身子,走到窗邊拉開窗簾,陽光映照進來,我不适應地閉了閉眼。
恍如隔世。
簡單收拾了一下客房,我去前臺退了門卡和鑰匙,見認識的前臺小姐已經換班離開,遂趁機順便問了問其他前臺,有沒有看見一個男人出來。
她思索了一會,說:“你說的是帶着墨鏡的那位先生嗎,一個小時前他就走了。”
我哦了一聲,興致缺缺,沒有了再打聽的必要。
徑直回家的路,不過五百米,與往常沒什麽不同,我一直是走這條路回家。打開大門,我卻隐隐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但又是說不上來的奇怪。
我打開衣櫃,發現一件裙子的邊微微卷了,可我分明記得,每次放進去都會疊好。
難道是林諒碰過?
我搖搖頭,他最近并沒有常來,更沒有進過我的房間。
我迅速在屋內翻找了一遍,但奇怪的是并沒有東西丢失,如果是竊賊,也不該這麽幹淨。
我突然想起上回在蘇州旅店的時候,在洗手間偷偷看見有人在翻找我的箱子,但是也沒有拿走什麽東西,如果這次也是同一夥人……
那麽他們想找的究竟是什麽東西?
我百思不得其解,電話鈴恰到好處地響起,我穩了穩心神,接通:“我是羅檸,請問是哪位?”
“今晚嗎?好的我一定準時參加。”
我挂了電話,臉上的神情更加複雜。
是衛伯母打來的電話,邀請我今晚去吃飯,我雖然明白這不是一場簡單的晚餐,但卻沒有拒絕的理由。
反正已經夠亂了,不差這一件。
我陷入沙發裏,閉上了眼。
夜。
謝暄鎖了辦公室的門,提前了十分鐘下班,臨走前對着袖口噴了噴香水。
他今天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繞路去了有點遠的一家甜品店,待出來的時候手中拎着一個袋子,香甜濃郁。
霓虹燈閃爍,映在他的身上,卻如夢如幻,像極了從電影中走出的溫潤書生,引得擦肩而過的女性頻頻回首看他。
他卻沒有在意,唇邊含笑,眼中也盡是笑意,甚至一反常态,在路過櫥窗的時候停下,對着鏡子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和發型,将襯衫的扣子系到最上面。
斯文俊逸,眉眼溫潤。
她會喜歡的。
謝暄這麽想着,一不小心錯過了約定的時間,等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比平時晚了半個小時。
他準備上樓,卻被身後一道聲音喊住。
他疑惑地回頭,見是一個戴着帽子和墨鏡的男人,身材很高,渾身的氣勢帶來一陣壓迫。
“請問有什麽事?”
墨鏡遮住了男人眸中的冷意,幽幽道:“找你,談一筆交易。”
作者有話要說: 忽然想到如果謝暄答應了阿檸的話
衛窈:???
這可能就是另外一個換主角的故事了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