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人
學校的愛美風潮不是一天兩天了。
最近女生之間流行起了戴耳飾。
這天顧茵和幾個小姐妹約好了打耳洞,又用零花錢偷偷買了耳釘,學校倒是并不禁止,于是她和其他漂亮小姑娘一樣成功加入了耳飾大軍。
放學後班裏人三三兩兩離開。
幾個小女生正商量着等會兒去誰家玩,趙令淵拎着書包走了進來,帥氣的模樣一下子吸引了她們的注意力。
“顧茵,回家了。”他敲敲桌面。
顧茵正胡亂把書本作業往書包塞,拉鏈一拉,左右轉轉腦袋,明亮的大眼睛盛滿了期盼:“看看我有什麽不一樣?”
頗有些強迫症的趙令淵被她狂放的收法搞得腦袋疼,聞言用眼角掃過去,“你長了兩只眼睛兩個鼻孔?”
“……”
趁着拳頭飛過來之前,連忙補充道:“看見了看見了,戴了耳釘。”不過随之又好奇詢問:“你們女生的耳釘都只戴一只嗎?”
“一只?”
顧茵趕緊摸摸自己兩邊耳朵,還真只有一只。
“呀,肯定是掉了!”她低下頭四處尋找,奈何耳釘小小一個實在不容易找到,只覺得心肝肺都要碎完了,恨不能鑽進土裏掃描每一寸:“我的新耳釘!我好不容易賺零花錢買來的新耳釘!”
聽她聲音都帶了哭腔,趙令淵更頭疼了,無奈吐槽:“不知道是哪位玻璃公主平常磕下碰下都大喊大叫,還敢去打耳洞?掉了吧,啧。”
見她整個人幾乎跪到地板上去、都快跟地板合二為一了,實在沒眼看地問:“你知道耳釘什麽時候掉的嗎?學校這麽大,操場、廁所、小賣部、食堂都有可能,你怎麽找?”
“那怎麽辦,我新耳釘就不要了嗎?”這下顧茵眼淚是真掉下來了,一串接着一串。
能哭得這麽慘,看來确實挺喜歡的。
趙令淵反而忍不住想笑,感覺這小丫頭片子從小到大淨是這種事兒,不過他從小收拾爛攤子已經收拾習慣了,從書包裏取出紙巾遞過去:“別哭了,幾歲了還天天哭,不就是丢個耳釘嗎?明天我就幫你找到。”
“真的嗎?”顧茵還真信了,畢竟趙令淵在她這裏的信譽度極其高,只是頗為擔心:“學校這麽大你怎麽找?”
“山人自有妙計。”他單手抄兜,“起來拍拍灰趕緊回家了。”
顧茵胡亂拍幾下膝蓋,連忙拽包跟上他的步伐,還得寸進尺地打商量:“能不能今天就找到啊?我今天就想戴,要不別明天了吧?”
“……”趙令淵鄙視她:“閉嘴吧你。”
第二天早晨上學路上,顧茵果然收到了只一模一樣的耳釘,不疑有他地歡呼雀躍,“真的找到了,趙令淵你太厲害啦!”
被她歡欣的氣氛感染,趙令淵得意洋洋,格外臭屁:“你第一天知道我厲害麽?”
顧茵給他點了個大大的拇指贊,将耳釘舉到他面前:“幫我戴幫我戴,我自己老是摸不着!”
趙令淵望着耳釘遲疑,在催促聲裏,終究還是接過來,捏住她柔軟的耳垂小心翼翼地戴上。閃亮亮的明鑽耳釘鑲嵌在肉粉色的耳朵上,随着她興高采烈地左右擺頭照鏡子,于烏黑的發絲中一閃一閃。
前座開車的趙爸透過後視鏡笑看着他們。
時光流逝,兩人都在飛快變化。
趙令淵身高快速拉長,天天像個餓死鬼一樣狂幹飯,顧茵私藏的零食都被他席卷走了許多。而她則日益苗條,原本胖乎乎的肉神奇地日漸消失,身量五官線條開始清晰,大大的眼睛、挺翹的小鼻、漂亮的唇線。
居然變成了一個小美人。
顧茵也開始收到屬于自己的情書了。
有的是明信片、有的是小紙條,很少有真正寫在信紙上的,但不管哪一種都有個包裝。
這個時候的學生們瘋狂迷戀抄歌詞,人手一份歌詞本,裏面記載了各種流行歌曲、貼滿了各種花裏胡哨的偶像貼紙。
騎自行車上學的顧茵腦子裏全是新出電視劇上的歌,以至于不太靈光的腦瓜子似乎遺漏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可就是想不起來。
她絞盡腦汁無果後幹脆放棄,到了學校紮好自行車,忍不住從書包裏翻出歌詞本,一邊走一邊哼唱起來。
“同學小心!”
“顧茵小心!”
耳邊不知為何忽然響起各種驚呼聲,她不解地擡起頭,正巧瞅見遠處撒足狂奔像個狒狒一樣的趙令淵,腦袋靈光乍現。
哦,原來是把他忘掉了。
說好一起騎車上學來着。
然後她就覺得眼前一黑——真實意義上的黑,因為她倒黴地被校園花壇裏一棵巨大的觀賞松樹壓倒。
最近學校想重新修築花壇,于是把原本的水泥紅瓷磚花壇拆掉。每一個花壇裏都種了棵四五米高、半米粗的巨大松樹,這一棵大概失去了花壇壓實根系不穩固,恰好在今天這個日子、顧茵路過的時候、要死不活地“哐當”一下砸過來。
幸運的是她只被繁茂的松針壓住。
不幸的是如此奇葩的倒黴事件都能讓她給遇上。
顧茵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來到醫務室的,等她腦子清醒的時候,趙令淵正坐在她旁邊,而她靠在病床上。那段缺失的記憶,大概就是傳說中的“腦子斷片”。
“顧茵你醒了?能認出來我是誰嗎?”察覺到她環顧四周的動作,緊張兮兮的趙令淵立即湊過來。
再帥的臉湊近了依然像個大餅,顧茵左右打量,笑嘻嘻:“你是豬頭。”
“……”
差點氣背過去的趙令淵深吸一口告訴自己務必冷靜,對那邊開藥的女醫生道:“醫生,她已經沒事了。”
說完轉過頭來,大人不記小人過,指着她胳膊腿上碘伏擦拭過的痕跡道:“剛才醫生檢查說你沒什麽大事,就是有些輕微擦傷。我已經幫你請假了,你今天下午就躺在這裏休息。”
“好啊好啊。”
顧茵眼睛頓時亮起來,給自己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艱難躺下。雖然疼但可以理直氣壯不上課,太棒啦!
看出她想法的趙令淵白眼翻到天上,語氣格外差:“叫你走路不看,眼睛就知道盯着歌詞本,被樹砸了還——”
“我歌詞本兒呢?”她立即捕捉到重點。
“……”趙令淵咬牙:“在你書包裏。”
顧茵趕緊翻書包,看見自己心愛的歌詞本沒丢,寶寶貝貝地抱進懷裏:“是你幫我撿的?就知道你最好啦!你不知道我剛才什麽都不記得了,眼前一片空白,是你把我送到醫務室的?”
“要不然呢?”他冷哼。
顧茵才不怕他臭臉,只覺得不上課時候的天都格外藍:“為了報答你,我給你唱首歌吧?不對,我受傷了不去上課,你為什麽也不去上課?”
趙令淵涼涼瞥她一眼,“因為我請假照顧一只被樹砸到的豬。”
“你才是豬。”她切了一聲,自顧自翻開歌詞本到新抄寫的一頁,忍不住施展歌喉的欲望唱了起來:“每一個夏季我都會想起你,傾訴聲藏在風裏……”
趙令淵一言不發地從椅子上起身離開。
“哎哎哎你幹嘛去?”唯一的聽衆離席,她趕緊勸喊。
帥氣的男孩回頭朝她面無表情扯了下唇,“耳朵疼,去水龍頭洗洗。”
“!”
–
初三這年趙令淵的爺爺去世了。
他請了好幾天假回老家,等再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消沉了許多。
顧茵知道他跟爺爺關系很好,只不過老人家身體弱,多年來一直纏綿病榻。見他天天沉默寡言沒了往日活力,心中擔憂的她想了許久,終于想到一個辦法。
這天晚自習結束,顧茵立即跑到初三一班。
趙令淵正低頭收拾作業本,額前長至遮眼的頭發蓋住一半眼睛,削瘦許多的臉在燈光陰影下顯得格外冰冷。
她二話不說拉起那人就跑,猝不及防的趙令淵被她帶得一個踉跄,看清來人之後無力詢問:“你幹嘛?”
“跟我去操場!”
顧茵氣喘籲籲把人一路拖到操場上。
趙令淵也不好過,她體格好跑得賊快,自己又被拽着,不得不耗力跟上。等抵達目的地之時,倆人都上氣不接下氣。
“來這裏幹嘛?”趙令淵蔫蔫兒詢問。也就對方是顧茵,否則他不可能這麽好說話。
她摘掉自己背上沉重的書包,從裏頭掏出個東西,撐開來居然是個孔明燈,另又零零碎碎拿出繩子和火機。
“我知道你最近因為爺爺的事情心情不好,聽說逝去人的靈魂會變成天上的星星,可星星太遠了,聽不見他們說話,我把孔明燈升到天上,這樣你就能跟爺爺說話了。”
她語氣十分認真,絲毫不覺得自己天真到可笑,聚精會神的眼眸落在自己給孔明燈纏繩子的雙手上,“有了繩子孔明燈就不會亂飛,能直直到天上去,就像長長的電話線一樣,等我把燈點起來你就能打電話了。”
“……”昏暗中的趙令淵看着她。
動了動嘴唇:“顧茵。”
“啊?”她正忙忙碌碌。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幼稚?”
“有啊,你不是天天說?”繩子纏好了,顧茵擡起頭來,白皙的臉模糊在昏暗中,卻有種無可取代的溫暖。她将打火機塞進少年手中,“快點火。”
趙令淵捏着火機,按下按鍵,一小簇紅色的火苗在夜風中搖晃。
孔明燈被點燃了,薄薄的燈籠冉冉升起,尾部吊着的繩子跟着晃晃悠悠飛入高空,卻因為被緊緊牽在手中而飛不走,自昏黑天際延伸下來,仿佛真如一條長長的電話線。
顧茵見他一動不動,便率先對着繩線“喂喂”了兩聲,“爺爺還記得我嗎?我是小顧茵,我和淵淵想你啦,所以給你打個電話,淵淵他有很多話想跟你說。”說完把纏繞繩子的手放到他唇邊,示意輪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