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繼承者

紅與黑的傳說 - 第 42 章 繼承者

繼承者

白色的帳幔在夜風中緩緩飄動,方圓十裏都被亨利下了魔法禁制。埃德蒙伯爵帶着與他年齡不相稱的邪惡而驕傲的表情出現在她面前。正是由于他不近人情的性格,所以才被選撥來做守衛。

如今安完全是靠了意志力的支撐在偷偷寫信。

不管外面的光線多麽明亮,她覺得整個人随時都會垮下去。“一定要把信給送出去。”

她最後一次走到窗前祈禱,“月神啊,如果我發生不幸,請将我的靈魂帶到你之所在。”

“有了之前的教訓,你認為他還會讓誰再靠近他的小妻子麽?”埃德蒙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種殘酷的快活神氣,仿佛滿足了自己的暴虐本性。

“那是替你送信的鴿子,我已經扔給貓兒當午餐了。”埃德蒙望向窗外,只說了短短幾句話,已經足以讓她心生寒意。

她穿着一條長長的白裙子,獨坐在床上,神情寂寥蕭索得好像一尊白玉雕像。

亨利一直在痛飲葡萄酒,多少個金杯都被他砸在地上了,血紅色的液體濺得到處都是。

“在我這裏,酒神才是真正的王。真是見鬼,正因為她不在我身邊,我才會如此見鬼地想她。”他為自己曾經的憤怒有幾分歉疚,但這份歉疚只是男人對女人的,丈夫對妻子的,而不是亨利•哈德斯對安•威爾的。

日複一日,他沉醉于酒色之中。但是忽然有那麽一天,他一下子厭倦了這種游戲。于是,他将身邊的女人都趕了出去。

這一行為立刻擊碎了那些女子飛上枝頭的美夢。一時之間無奈的有,失望的有,憤恨的亦有。但是在他的殘忍面前都只能低頭走出大門。因為沒有誰敢挑戰他的權威。

“讓她們帶着那些珠寶回去哭吧。”他對着凱斯吩咐道,“就按你以前對付那些女人的方法去辦。”

接着,他一個人走到窗前,凝望着窗外的風景。

同一天,埃德蒙突然帶着一架馬車出現在安的面前。

“他命令你去見他!”

“什麽?等等,讓我——”

“遲一秒也不行!他命令你現在就去見他。”他無情地把她推上馬車,“不要考驗魔君的耐性。”

該面對的總要去面對,安心想,她無法掙脫自己的命運。

亨利見到安的那一刻,簡直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的眼睛雖然瘋狂,卻仍然閃着愛情的光。因為他看到了他鐘情的女子,即便他在心中反複否認這一點。

安的體形已經有了明顯的變化,他注意到她寬松的長袍之下孕育的生命,讓他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和幸運。

他用手摩挲着她的紅色天鵝絨裙子,有一種久別重逢的渴望。他的心中不由生出一種溫柔的憐憫,還有一種血濃于水的紐帶。

第二天清晨,他看了看白色床單上她的深紅色裙子的皺褶,想要伸手去摸她的頭發。突然之間,他意識到自己有陷入情感的危險。于是停下了撫摸的動作,只是拾起她放在枕邊的鑲着金紅邊的手絹,給她擦去臉上的淚水。

這麽一點溫馨的時刻,可惜不能長久。

三天後,他派了一輛馬車送她回城堡。

這一次,陪伴安的是一個面目嚴肅的女人。她穿着綴有黑玉的黑色長袍,對城堡的一切規矩都爛熟于心。不過至少她不像埃德蒙那樣殘忍冷酷,所以安的日子過得還算比較舒适。

平常的日子裏,安會用金色絲線将字母H繡在小衣服之上,眼中流露出一種做母親的溫情。但是她的魔法始終沒有恢複,只能像一個普通的人類一樣在庭院裏來回。

那一天來臨之際,她只覺得腹中一陣鑽心的疼痛,溫熱的液體從兩腿間流出。

“你沒有告訴他胎兒的異動?”安的表姐問她,她只是痛得搖頭,汗珠從額頭沁出。

記憶的齒輪開始旋轉。過去在學院的時候,幸福的日子就是一起乘着小船在河水之上緩慢地徜徉。她靠在他懷裏有如一輪滿月,等着白色的花瓣飄落到她的頭上。

她強撐着一口氣,還在心中呼喚他的來臨。

接着,她眼前的場景發生變化。

那些煙花在空中拼成了她的名字,整個學院裏的女生都對此豔羨不已。那時他花了一個月辛苦學會的魔法,如此拼命卻只不過為了博她一笑。

還有那次在神木樹上,她為了救一只小貓兒爬了上去,卻不敢下來了。

“安,別怕,往下跳,我會接住你的。”

那時候的哈爾,穿着學院服,站在樹下朝她伸開雙臂。

她真的就往跳了下去,拉着身上的藤蔓一道落入了他的懷中。

“安,我接到你了。”他的眼神比天上的星星還要明亮。

若是一切都能停留在這個瞬間,那該多好。

再沒有之後的痛苦和猜忌,沒有被損傷的愛情。

在那個最後的瞬間,一生的經歷好像一幅幅畫從眼前掠過。最後的記憶,不是婚禮,也不是加冕禮,而是她中了落月箭醒來之後,他看她的眼神。失而複得,欣喜若狂,在那一刻她才意識到,他對她還有幾分真情……這個圖像慢慢放大,那眼神已經從喜悅變成了悲痛,他真的回來了……源源不斷的法力傳來,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哈爾

亨利終于來到她的床前,只是他等到的是新生的嬰兒和奄奄一息的妻子。

他好像發瘋了一般拼命地喚着“安——”“安——”,許久才喚回她一絲神志。

可是她只來得及叫他一聲“哈爾”。痛苦,憐憫和不舍在她臉上一閃而過。任憑他如何拼命呼喚,她最終還是閉上了美麗的雙眼。

這一刻,莊園裏原本綻放的花朵仿佛受到了主人情緒的影響,忽然之間全部衰敗。原本鮮嫩多汁的花瓣和莖稈一瞬間枯黃,紛紛斷裂落下,直至飛灰湮滅。園中的泉水停止了流動,變得幹涸。林間的小鳥也隐去了身影,不再啁啾啼叫。

一時之間,亨利腦子裏一片空白,只是緊緊摟住她,不知道該怎麽辦。眼睜睜地看着他曾經深愛的女子,在他懷中逐漸變成了大理石雕像一般的冰冷。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克服了人類的情感,心中卻出現了撕裂般的感覺。那些過去的記憶在他腦海裏一一展開,如同畫卷般翻湧奔騰。

“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那時候在學院裏分別的兩人。

“我會讓你成為最有權勢的新娘。”那是他對着身穿白色結婚禮服的安許下的諾言。

“感情會讓人脆弱,所以我寧願無情。”他回憶起對她說過的最殘忍的話。

如今,這個世上最愛的人離他而去了,她的嘴角間還殘留着最虛弱的笑容。他的目光落到她右手緊握的十字架上,那白色的雕像依然是一副無動于衷的冰冷模樣。“她在向你祈禱,難道你沒聽到麽?”他憤而将那個十字架奪了過來,在他手中化為一片白色的火焰。

桌上殘存的燭光閃着幽微的紅光。

亨利獨坐在這個房間裏,貪戀地感受安留下來的氣息。櫃子裏擺的是她的鞋子,還有軟軟的綢子制成的禮服裙。那些她曾經佩戴的珠寶也被他收進了匣子,堆放在角落裏。

“哈爾”只有這一個詞,彌漫在整個空間裏。從前他每一次回來,她總是在這裏等着他。不管有多晚,無數次她靠近他的懷抱,他也舍不得離開她的溫暖。可是那時他不懂得珍惜,只是把她看做自己的戰利品——幸福的戰利品。那樣一種溫柔的缱绻纏綿,被他認為理所當然。如今一切都失去了,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大錯特錯。可惜一切都已經太遲。

這才是命運對他真正的詛咒。

如果不是他之前吸去了她的所有魔力,她怎麽會死于難産?

“為什麽要離開我?這個世界不需要你為它獻祭,更不需要你成為犧牲品。”他望着空蕩蕩的帳幔,不知不覺從眼中流下兩行血色之淚。

忽然,小嬰兒開始放肆大哭,把他拉回了現實。他伸出手指去戳了戳這個軟綿綿,白嫩嫩的小家夥。沒有絲毫做父親的喜悅,只留下一種奇怪的悲憫和激動。這個孩子是她留給他的唯一紀念。在他的身上,流着兩個人的血液。他會試着去撫養這個孩子,可是他無法再愛這個孩子。他抱着孩子走出了房間。

從此以後,這裏被他打上了封印,他再也不肯踏足一步。

****

皇帝的書房裏

他閉上雙眼,金發少女輕提着裙子,對着他笑。來追我呀。

那場景簡直美麗得不夠真實。

另一幕,她頭戴着花環,在陽光下對他一笑。似乎他的心也要被這笑容融化了。接着一切變得模糊,少女漸行漸遠。

他睜開雙眼,我用我的生命起誓,你一定會回到我的身邊——

“我一定要救你。”

宮廷中的人交頭接耳,“皇帝瘋了。”

整個房間到處都是漫天飛舞的魔法書的紙片。

“我一定要救她。一定有起死回生的咒語。”

“是哪一個咒語?”

“我一定要再試一次。”

亨利發瘋一般地又掀開了一本書。

凱斯帶着小魯魯來見皇帝。

門口的侍從告訴他,“凱斯侯爵,你還敢過來見皇帝麽?他好像一頭受傷的野獸,暴怒又悲哀。無人能夠平息皇帝的憤怒,除非有誰能夠喚醒皇後。”

“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必須振作——帝國需要你”

亨利睜着血紅的眼睛看着他。“亨利德爾為了讓萊安娜重生,實施了傳說中的禁術,他用自己的鮮血為代價,給自己的後半生帶來了詛咒,只是為了換取二人可能在未來的重生。直到現在,我才明白,我為什麽會愛上安,因為這是命中注定。”

“你真是瘋了。你已經沉浸在這些書中一個多月了。放手吧。幾千年來都沒有聽說過有起死回生的法術,你必須面對現實。”

凱斯的一席話無疑給皇帝澆了一桶涼水。他這才體會到清醒的痛苦。

他一手掀翻了桌子,“沒有她和我一起分享,我建立起來的一切又有什麽意義。”

皇帝有一個秘密,他真心愛着皇後。

也許這真心不是從學院裏開始的。

可是在那朝夕相處的日子裏,他才真正地愛上了她。

世人都以為皇帝愛的是皇後代表的家族勢力,亦或是皇後的美貌。

沒有人敢相信他也會有真心。

就連他自己,也沒有真正意識到這一點——直到安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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