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楠笙說着說着，竟然笑了起來，他說：“我昨天還在罵他無恥，可是現在，仔細想來，我也不會照顧孩子。所以那個孩子沒了便是沒了，沒了到還幹脆、痛快，好過一生下來就跟着我這樣的父親，到最後還不是害了他自己。”

蘇楠笙說完這句話眼睛都紅了，那紅是血絲，一縷一縷地纏繞，仿佛交織成一張網，将他所有的憤怒和悲傷都網兜在一起，然後凝聚成血，滴進他的心裏。

秦桑的眼睛也跟着紅了，搖了搖頭道：“不，這一切都跟你沒有關系，不是你的錯，是我。”

他還是怔怔笑着的模樣，“怎麽就是你的錯了？對，就是你的錯。你錯在不該在最美好的年紀遇上我，你錯在當初沒有再狠心和堅決一點地拒絕我，倘若一開始你我之間就沒有任何交集，那後來也不會發生那許多事情，更不會有孩子，也不會傷害這許多的人。”

“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你之前避我如蛇蠍都是對的，因為自己的孩子我都尚且負不了責任，更何況是別人的孩子？”蘇楠笙說着已經起身，走到門口，“小糖豆現在需要你，陪着她，我出去處理一些事情。”

秦桑剛要開口蘇楠笙又道：“當然，你也可以丢下她不顧，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我會叫陳阿姨過來接手。”

蘇楠笙說完了即刻轉身，也不給秦桑再說什麽的機會。

她追了他幾步，卻還是定在原地沒有再追了，想來他剛才的表情，雖然從始自終他都并未對發生在小糖豆身上的事情表現出什麽，可秦桑還是感覺到了他的自責，深深的自責，以至于他覺得自己當年離開或是後來發生的種種都是因為他的原因造成的。

害怕他又鑽進牛角尖去，卻也丢不下那個在睡夢中還在哭泣的孩子，秦桑只好在先後之間選擇了孩子。

早午晚餐都是在酒店裏解決的，期間保姆陳阿姨幫忙照看了一陣子小糖豆，秦桑心裏記挂着蘇楠笙，也想着二舅媽家一家子，只不知道那邊現在是什麽狀況，秦語又醒過來沒有。

心裏實在放心不下，過了晚飯以後，秦桑等小糖豆的情緒稍微好了一些，幫她洗了澡并安撫她早早睡下以後，才把小糖豆托付給保姆，自己出來了。

不知道上哪去找蘇楠笙，連他現在最新的聯系方式都沒有，秦桑直覺還是應該先去看看秦語，因為畢竟這些事情都是由她開始的。

到了醫院她才知道已經過了探病時間，聽護士說，秦語現在仍然在重症監護室裏待着，最快也要觀察三天才會轉普通病房。

秦桑随即輾轉去了外婆家，剛到外婆家樓下，便見蘇楠笙從不遠處的電梯裏出來。

她不知道他去外婆家幹什麽，卻直覺不會是什麽太好的事情，剛剛三步并作兩步奔上前去，手臂卻被他一邊拽住，然後整個人被向後拖開，徑自便塞進了停在一邊的車子裏。

蘇楠笙悶聲不響地開車，右手擡起來用力拉扯脖子上的領帶，直到把最接近脖子的那一顆扣子也扯開了，他才轉頭對坐在旁邊的秦桑道：“陪我吃點東西。”

秦桑轉頭看他，等見他把車停在一處燈火通明的小吃街前面，才跟在他的身後下車向前走去。

小吃都是露天的小吃，有些甚至連個雨棚都沒有，就是幾張簡陋的桌子。他卻完全不嫌，徑自掏出零錢往前，沒一會兒手裏端着碗酸辣粉和幾串鐵板鱿魚，過來遞到她的手上讓她先找地方坐，然後才又去烤了一份泡椒腦花和紙包魚，等到繞回秦桑身邊的時候，手裏拿着，後面還跟着人，一放下就是一堆東西。

秦桑這時候忍不住開口道：“你吃這些東西？”

他并未理她，挽高了襯衫的袖子，在她旁邊的位置落座，“這些東西有什麽問題？”

她看着他身上的名貴西裝，哪怕是最普通的一套，都是歐洲私人定制，還在尼斯上學的時候就是，他的吃穿用度一向都是最好的，就算是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T恤也是名牌的限量版，所以，光是他身上穿的衣服，便已經再再說明了他不屬于這裏。

蘇楠笙等到所有的小吃上齊，才伸手去抓筷筒裏的一次性筷子。

他拿過一雙給自己，另外一雙便遞到秦桑的手裏，等到剝了膜正準備去夾菜，卻被秦桑橫過來的手給擋了一下，她說：“別，你別吃這些東西。”

蘇楠笙的大手自然擋開了她的，就連眼神也沒在她身上多做停留，而是夾了一塊燒烤直接放進嘴裏。

秦桑還保持着拿着筷子坐在原地不動的樣子，“一次xing筷子最不幹淨，上面很多細菌，而且還有這些和這些，你吃了怕會鬧肚子。”

蘇楠笙還是看也不去看她，低頭吃了一會兒東西，“別人吃得的東西我怎麽就不能吃？我與這裏成千上萬的人都沒有什麽不同，只是你看我不同罷了。”

秦桑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安靜看着蘇楠笙極其認真地吃了一會兒，自己也才拿出筷子夾了些菜吃。

好吃的火爆肥腸和麻辣小龍蝦，還有一疊看上去像黑暗料理的辣子田螺——這些明明看上去都是極其簡單的小吃，可卻偏偏每一樣都是她童年裏所記憶的樣子。

“我跟秦語一起多年，以前每次來申城的時候我都會讓她帶我來吃這些小吃。我初認識她的時候，并不知道她跟你之間的關系，只是習慣xing地去找和你相似的東西。之前這些事情都是南城在負責，身為‘大成’的首席法律顧問，他最善于把一切不合理和不道德的交易都僞裝在法律的保護外衣下。他幫我引薦秦語，對于我來說就是認識一個姑娘而已，背景自有南城會去調查，而我對這些都沒興趣。”

“所以，你後來知道她跟我之間的關系，是那次你跟我到申城來時對嗎？”

蘇楠笙沒接話，突然伸手向老板要了瓶啤酒，秦桑下意識去拉他的大手，“你別喝酒，待會兒還要開車呢！”

他這時候才低眸向她，這也是這半天以來，他第一次這麽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