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難得這天能一塊兒吃晚飯,葉琪調侃阮蓁:“就裴砺昨天跟我說的那話,”驀地,她沉下臉壓低聲音有樣學樣:“謝謝你平時照顧阮蓁,她太迷糊,以後還要拜托你多費心。”
阮蓁拍一下她的肩:“吃你的飯。”
葉琪哈哈大笑:“真的,大一那年,你爸來學校就這麽跟我說的,臺詞一個字都沒變。”
阮蓁拿筷子夾了個魚丸就往她嘴裏塞:“吃的都塞不住你的嘴嗎?”
葉琪被她塞了一嘴,捂着嘴巴一直嚼完咽下,“說真的,裴砺對你挺好的,”一手托着下巴,眼中的少女情懷能寫完一整本莎士比亞十四行詩:“以後啊,我也要找個拿我當女兒疼的,長腿歐巴。”
阮蓁笑着在桌子底下踢她一腳。
阮蓁這天之所以留在學校吃晚飯,其實是因為裴砺晚上有應酬,吃晚飯回到宿舍複習,她基本一個字也沒看進去,只覺得像是有只毛乎乎的爪子在心上抓似的,蠢蠢欲動躍躍欲試到坐立難安。就好像本來必須完成的某項日常沒有完成一樣。
所以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比如阮蓁,習慣了每天和裴砺晝短夜長,一天不見面,突然就覺得格外難耐。
這樣難耐到八點半,她索性把書收進包裏,對着鏡子略微整理儀容,挎着包,跟葉琪打了個招呼就出了門。
路上她去買了份老火粥,還要了兩個開胃小菜,裴砺應酬一向喝得多吃得少,待會兒回家喝碗粥胃也會舒服點。
等着地鐵的時候,阮蓁突然覺得每天這樣50分鐘的車程,晚上她跑過去,清早裴砺送回來,好像也不是長久之計。但想想這個城市還有好多人每天上下班在五環外和市中心間來回也就淡定了,但是,還是暗暗決定,以後早晨不讓裴砺送她了,多辛苦呢?是吧。
到裴砺家放下東西洗完澡已經過了十點,阮蓁對着鏡子整理頭發,鏡中,她白皙光潔的額頭和被水霧熏蒸得微微泛出緋紅的腮頰,有如一朵天工雕飾出的清水芙蓉,有屬于青春的健康和屬于小女人妩媚。
穿好衣服走出客廳的時候突然發現手機上有一個未接來電,阮蓁拿起來看一眼,笑容立刻暈出唇角,是裴砺。
她馬上撥回去,沒一會兒卻隐約聽見富有節奏感的音樂聲從門口的位置傳來,正是裴砺的電話鈴聲。
阮蓁心花怒放地跑到門口,從貓眼裏窺見裴砺的确站在門外,一下拉開門,眼前的景象卻讓她笑意瞬間凝滞了。
裴砺站在那,雙手擦在褲兜,本來沉肅的臉色在轉頭看見她時立刻轉而無奈地笑。
而在他身前不到一米的位置,昨天電梯裏遇到的那個學生頭齊劉海的小女孩,垂頭站在那。
阮蓁一雙眼睛在他們之間來回游移,“你們……”
但沒等她話說完就被打斷了,打斷她的是齊劉海小女孩,小女孩眼巴巴地看着裴砺,“我求求你聽我說完,我知道再不說,可能就沒機會了,我喜歡你很久了,真的,我會做很多好吃的,還會彈鋼琴,請你一定要答應,試試跟我交往好嗎?”
阮蓁目瞪口呆。這什麽情況,這個孩子,當着她的面來跟她男朋友表白嗎?她要笑不笑地瞟裴砺一眼,嚇,夠可以的啊,這才多大的孩子啊,追到門口這都!
裴砺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回頭冷冷問女孩:“你才多大?”
女孩十分倔強,“愛情是不能用年齡來衡量的。而且,我們住在同一棟樓本來就是緣分,近水樓臺先得月,你給我一個機會好嗎?我相信,你一定會喜歡我的。”
“打擾一下,”阮蓁終于忍不住了,“我是他的,女朋友。”雖然已經肯定小女孩知道她是誰,但眼前這情況,她覺得有必要再表明一次身份。
女孩的視線這才落到阮蓁身上,聲音突然拔高變得尖利起來,“我跟他說話有你什麽事?女朋友怎麽了?你們結婚了嗎?結婚都可以離婚,女朋友就不能分手嗎?”
阮蓁一時張口結舌,她沒見有誰插足插得這樣理智氣壯。但人家十幾歲一孩子,你說跟她計較嗎?不值當。不跟她計較?心裏,還真憋得慌。
裴砺臉色徹底沉下來,“你這個年紀,多讀書能教會你怎麽說話。”說完掏出手機,“我叫保安過來。”
女孩還不肯死心,伸手指着阮蓁,邊說邊哭,:“我可以比她好的,我年紀小怎麽了?她能做的我都能做,而且,我今年才十六歲,再過五年我還是很年輕,那時候,她都是老女人了,我跟你,更合适的。”
裴砺像是完全沒聽她說了什麽,電話接通,說了一下樓號樓層,拽着阮蓁的手就往屋裏走。
小女孩哭得歇斯底裏,“給我你公司的地址,我每天去看你好嗎?”
“總之,我想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嘭地一聲,她的聲音被隔絕在門外。
阮蓁一晚上的好心情在此刻徹底終結,進了門,雖然不至于當即甩開裴砺的手,但臉上的笑容僵硬,裴砺握住她的雙肩,跟她面對面的時候,她把頭扭到一側不肯看他。
裴砺幹脆抱住她,親一下她的臉頰:“怎麽了?”
阮蓁心想這還用問嗎?這種場面,是個女人心裏都不會痛快的好嗎?
而且她真的很在意那句話,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再過幾年,她可能就是那陣死在沙灘上的前浪。女人的青春,韶華易逝,紅顏只在剎那芳華,而裴砺身邊永遠不缺愛慕者,可能會有人比她更漂亮,也永遠會有人比她更年輕,他們兩個人現在的确纏綿悱恻,而這些,真的能長久嗎?
見她沉默,裴砺略作思忖,“居然敢讓我家軟軟生氣,咱們就讓她以後,再沒機會在咱們面前出現,好嗎?”
阮蓁這才擡起頭,她水汪汪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裴砺這說笑也說得太過了,一瞬間她想問,你下一句臺詞難道是:“天涼了,讓某某從這個地球消失。”嗎?
見她仍舊不語,裴砺笑得更加溫和,“不信嗎?”
阮蓁興致索然地勉強笑下,“不用逗我笑,我沒事,待會就好了。”
“誰跟你開玩笑了?”話音一落,阮蓁就被裴砺箍住腿整個人抱起來扛在肩膀上,就是那種扛麻袋的姿勢,阮蓁頭垂在他背上忍不住驚叫出聲,手捶腳踢的力度雖然不大,但掙紮一直沒停下。
誰知裴砺直接扛着她出了門,臨走還沒忘記順上她的包,從十六樓到地下一層,從電梯出來,一直到打開車門,裴砺才放下她——他把她塞進了車裏,還順手給她系上了安全帶。
阮蓁坐在副駕座上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這是要去哪?我不生氣了,不,我本來就沒生你氣,我們回去,好嗎?”
裴砺的回應是笑而不語,還是哈哈笑出聲的那種笑。
于是告饒無效,一路上,阮蓁都扁着嘴,濕漉漉的眼睛定定地鎖着裴砺,于悄然無聲中控訴他的無情。
裴砺看起來心情很好,他開着車,話不多,但笑容一直沒停下,時不時轉頭,伸手擰一下阮蓁的鼻子。
路上行人越來越少,車子一直朝着大學生的方向駛去,阮蓁心裏越來越疑惑,裴砺到底要帶她去哪?難不成,是要送她回學校嗎?
眼見就到她們校門邊上了,但是車子突然往右打輪轉了個彎,并沒有朝校門開過去,學校對面是一個新建的住宅小區,裴砺一直把車開進了小區大門,然後,到某一棟的樓下穩穩停住。
阮蓁就在一頭霧水中被裴砺拉進電梯,到9層時電梯停了,她又懵懵地跟着裴砺下去。他們停在9層某戶門口,裴砺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當走進房間,看見除了他們再無他人,卻燈火通明的客廳時,阮蓁徹底愣了。
房間的簡歐式裝飾風格,溫馨典雅,而且精致,“上個月才開始準備,有點倉促。“裴砺說。
他從身後抱住阮蓁,“我只想讓你近水樓臺,你願意,每天都跟我在一起嗎?”
阮蓁讷讷翕動嘴唇,“上個月?”
裴砺笑了,“就是上次,你肚子疼住我家,回學校時還哭鼻子的時候。”
阮蓁覺得有霧氣在眼中迅速彙聚,那是一次多麽微不足道的情緒波動,裴砺就這樣放在心上嗎?她轉過身,把頭埋進裴砺懷裏拼命地點頭,她實在沒想到,她的一點小任性,裴砺都是放在心坎上在乎着的。
裴砺也緊緊抱住她,阮蓁高興就好了,當時小姑娘舍不得他,在他懷裏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實在讓他心疼,他知道阮蓁黏他,而他也想她時時刻刻在一起。他那離阮蓁學校太遠,阮蓁每天來來往往太辛苦,現在他們一起住到阮蓁學校對面,一切都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