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early Archive 2025年1月19日

第 14 章 3

第4章 3

兩個孩子離村裏遠了,楊建國和和鴻見不着他們,找了一圈,找不到,有些急了。村裏有人說看見孩子在界河邊玩,他們便去界河邊找,找了一路,終于找到原路返回的兩個孩子。

和鴻又氣又擔心,抓起和墨就打:“叫你帶妹妹亂跑!遇到壞人怎麽辦!被野狗叼走怎麽辦!讓你保護妹妹,你想讓妹妹跟着你被害嗎!”

和墨挨了打,哭也不哭,倒是楊徽哭得厲害,一直叫着“不要打哥哥,都是阿徽做錯了”。

和墨從那時起便知道了,不能帶楊徽亂跑,他們還小,周圍都是他們看不見的危險。

*

十月,三平壩的村民得了這一年賣香蕉的尾款,興高采烈地在村裏擺宴。

紅河沿線,過新年的時候都是要殺豬擺宴的,叫做吃“殺豬飯”。每家每戶輪流請全村吃殺豬飯,村裏人都會去幫忙。一頭豬殺下去,做八道菜,吃剩的用甘蔗皮包谷殼熏了,就是這一年能吃的肉,再不買新肉了。買不起豬的人家就不請了。

只是,少的是擺得起“殺豬飯”的人家,多的是擺不起的人家。三平壩開荒這幾年,沒有人家擺過“殺豬飯”。

楊建國估摸着,今年有了這筆賣香蕉的錢,每家湊湊,一個村子應該能夠買得起半只豬,吃一次“殺豬飯”了。

這次的宴席不殺豬,副隊長王愛華家養了幾只雞,殺了一只過來。楊建國出錢去鎮上砍了幾斤豬肉回來。

楊建國家門口擺了三張八仙桌,勉強做出八道菜,嬢嬢們穿上苗家的衣裳,男人們兩桌,女人們一桌。他們都把這一天當節日過了。

可不是嗎,賺了錢都開心。開心的日子,那便是節日了。

村民感激和鴻,一碗酒一碗酒地敬他,和鴻喝得滿臉通紅。後來不知誰起了頭,唱起了苗歌。

郎有心來妹有心,倆人栽竹望成林。哥栽進去得挖筍,妹栽六月得遮陰。

楊徽和其他小孩端着碗在旁邊吃,楊徽碗裏有一只雞腿,和鴻給她拿的。她不記得自己吃過雞腿,但見過王開暢吃。現在吃到了,可真好吃吶。

楊徽啃得滿嘴油。

和墨皺了下眉頭,拿帕子給她擦,她仰頭就朝和墨笑,抓起雞腿給他:“哥哥,吃雞腿。”

和墨笑了:“你吃。”

楊徽又低頭去啃雞腿,啃得滿嘴油。和墨默默吃碗裏的豬肉湯拌飯。

王開暢往和墨旁邊靠,開始自顧自地說他在南溪鎮吃過雞腿,也吃過肉湯拌飯,所以他現在看到雞腿也不想吃了。

楊徽一手抓雞腿,擡頭朝王開暢眨眼:“你在南溪鎮吃的是你家的雞嗎?”

楊徽知道王開暢家裏養了許多雞。

王開暢說不是,指着楊徽手裏的雞腿說:“你吃的是我家的雞腿,你以後要給我做老婆的。”

和墨臉冷了。

楊徽問和墨:“哥哥,老婆是什麽?”

和墨還沒說話,王開暢就說給她聽,老婆就是你爸跟你媽那樣,你爸叫你媽老婆。

楊徽把手裏的雞腿放回碗裏。

和墨擡頭問她:“你要做他老婆?”

楊徽趕緊搖頭說不要。和墨冷着的臉暖和起來,他從楊徽碗裏拿起雞腿,塞到王開暢碗裏,說:“你家雞腿還給你。”

王開暢看了眼被啃得亂七八糟的雞腿,大聲說:“你把我家雞腿啃壞了,你要賠!”

和墨看他:“賠就賠,我明天去捉一只雞還給你。”

王開暢要跟他拉鈎,和墨就跟他拉鈎。

楊徽有點迷茫,和墨為什麽要捉雞還給王開暢?

第 1 章

夜。

黑。

這兩字似乎涵蓋了一切罪惡的根源。

夜的降臨,讓存心放縱狂歡的男人女人們的心狂放起來,夜的降臨帶來了黑暗……

黑暗足以解釋他們的所做所為為何不受控制,一切的不羁全歸咎于黑暗……

在地段貴死人的忠孝東路某條隐密小巷上,一間小小不起眼甚至連個招牌都沒有的。

取名為“黑夜”。

“黑夜”只有一個小小的入口,營業時間是淩晨零點至四點。它并不是一般的,進入的客人必須有“黑夜”發出的通行證,否則可能還沒摸到“黑夜”的大門就會被兩個隐身在角落的彪形大漢給丢到馬路上去。

即使有這麽嚴格的規定,想拿到“黑夜”通行證的人仍不在少數;因為“黑夜”不只像一般的供客人飲酒、跳舞作樂,它還提供火辣的鋼管脫衣舞秀,有男人有女人,結束後舞者還公開讓客人競價過夜。

也就是說,“黑夜”最大的賣點根本是色情。

這樣違法的為何不見警察來取締呢?可能跟經營者是政經界某大老的親戚有關吧。

再加上上門來捧場的都是政治界或商場的名流,其中也不乏誓界的高階主管,這樣的就好像被一層無法侵犯的防護罩保護着一樣,任誰也無法擊破。

“黑夜”一星期只營業五、六、日三天,入場的人數也有限制–當然,如果手上有“貴賓卡”,那就另當別論。

像羅士岩,鼎鼎有名集團的執行總經理,他手上的“黑夜”貴賓卡就拿得挺莫名其妙的。

他是從一起玩樂的朋友口中聽過“黑夜”的大名,但對要玩女人還得跟人兢價的規則卻感到萬般不屑;即使“黑夜”的女人是大家口耳相傳最美麗、床上功大最厲害的,他還是興趣缺缺。

想爬上他床的女人多得是,個個也都姿色不俗,他根本不必到“黑夜”去跟別的男人搶女人。

會突然想去“黑夜”,是因為下午突然寄到公司的一張“黑夜”貴賓卡。

如同的名一般,卡面是一片黑,僅在右下角有銀色的“黑夜”兩字。

如此的設計引起他的好奇;也許“黑夜”真有它獨特迷人之處,去看看也無妨。

更何況自從以前一起玩女人的伴–袁湛克結婚成為好老公、好爸爸後,他便稍稍有種落寞的感覺。

本來以前他們常交換跟女人上床的經驗,現在袁湛克開口閉口都是心愛的老婆跟孩子,看他幸福的模樣,他倒也衷心祝福他。

只是少了個一起玩樂的對象,去俱樂部及宴會的樂趣似乎也跟着少了很多。

到“黑夜”看看吧!至少是個新地方,也許會有新的玩意。

羅士岩就是抱持着這個想法,在晚上的應酬結束後驅車直接前往位于忠孝東路的“黑夜”。

“黑夜”果然沒有讓羅士岩失望。

撇開守門的那兩位沒笑容的彪形大漢之外,一進入內,詭異的中東音樂及身着比基尼年輕貌美的女服務生倒是挺實心悅目的。

他毫無掩飾地打量女服務生呼之欲出的雙峰,如果連服務生的身材都這麽辣,那待會上臺表演的舞者想必更加出色。

嗯,他期待着。

內部一片漆黑,要不是服務生手上那一盞小小的煙火,他壓根看不見任何景象。

他似乎被安排在舞臺的前方–但那純粹是感覺罷了,因為他活像個瞎子什麽也看不到,只能感覺。

這讓羅士岩略微不悅的攏起眉,他不喜歡這種處于弱勢的情形與感覺。

他坐在寬敞的單人沙發上約莫十來分鐘,這其中除了服務生送來一杯很合他胃口的雞尾酒外,表演遲遲不開始,他有點無聊到想定人了。

就在他想起身離開時,舞臺燈豁然亮起,他被突如其來的燈光照着,下意識地揚起手遮擋。

原來所謂的舞臺是一個立體方形玻璃屋,觀衆全然被隔絕在玻璃之外,燈光由內向外打,裏頭的人是看不見外頭觀衆的反應的。

倒是觀衆能一覽無遺舞者的舞姿及優美的裸體。

挺特殊的嘛!有別于靠脫衣舞娘撐場面的三流酒吧。

表演開始了,詭異的中東音樂一轉,火熱動感的舞曲伴随一男一女舞者的出現響起。

他們身上原本穿着成套的黑色皮衣,随着音樂的高潮點,男舞者雙手刷地扯下女舞者的衣裳……

表演在此刻火辣到了極點,羅士岩也感到自己胯下微微熱了起來。

無怪“黑夜”的表演這麽受歡迎,他們根本沒什麽尺度而言。

不像有一些标榜露三點的脫衣舞表演通常在舞娘脫下第三點的遮掩物時燈光同時暗下,觀衆壓根看不到什麽。

而“黑夜”的表演顯然不會如此吊觀衆的胃口,也難怪每個人趨之若驚,只求拿到一張“黑夜”的通行證。

此時,火辣的表演結束了,有人意猶未盡地嘆息。

可是不讓大夥失望,接下來的表演更加的火辣。

也許“黑夜”的燈光如此幽暗是有其用意的–讓觀衆在看火辣的表演之餘,不至于因為生理狀況而感到尴尬。

羅士岩的克制力還算不錯,表演一個個過去了,他也看上了其中幾位身材火辣的女舞者–當然,今晚他會挑選其中身材最棒、臉蛋最美的一位上他的床。

表演即将進入尾聲,最後的高潮是公開喊價競标一夜情的對象。羅士岩心中已經有了人選,就等最後一場表演結束……

玻璃舞臺的燈光倏地全暗了下來,熱情的拉丁音樂叮叮咚咚地響起,一盞紅色的小燈亮起。

在紅色燈光下,是一名身着豹紋緊身衣的長發女子。緊身衣将她姣好的身材完全包裹起來,從雪頸至弧度美好的腳踝。

她美麗的臉龐用豹面具遮擋了一半,但光是那一頭直洩腰部如瀑布般的黑發及面具下微露的菱角小嘴就夠引人遐思了。

此時觀衆的鼓噪到達最高點,很顯然這名吸引他所有目光的女子是“黑夜”最受歡迎的紅牌舞者。

羅士岩當下就決定要這名引他遐思的美麗女子陪他共度激情夜晚,無論花多少代價。

女子随着音樂熱情地擺動美麗的身軀,舉手投足都吸引他所有的目光。沒有煽情猥亵的動作,她卻能夠舞出拉丁音樂的熱情。

羅士岩不自覺熱烈地直盯着她,在他眼中,只剩她為他起舞……

不用脫下身上的衣物來引誘他人,她的豹紋緊身衣将她完美的曲線展露無遺。

她渾圓的雙峰在她舞到激動處會輕輕地顫動,羅士岩感到自己的胯間也随着她悸動。

她纖細的柳腰恐怕他的大掌一握便能将它完全圈住,還有那豐盈的圓臀,簡直教他移不開目光。

那一雙修長的美腿如果纏在他的腰間……

美麗的遐想更加強羅士岩要她的決心。先前表演的舞者壓根無法跟她比拟。如果今晚她的服務讓他滿意的話,也許他會收她當他的情婦。

他會滿足她所有的物質欲望,包括房子、車子、鑽石、華服,一切都沒問題。

羅士岩的嘴角揚起一抹充滿自大男性得意的笑,他可以想像舞臺上的女子像一名女仆般匍匐在他腳下……

随着首樂的結束,女子跟其它舞者不同,她沒有脫下身上任何一件衣物,包括面具。

羅士岩并不意外,就是這樣才顯得她不一樣。況且從現在起她是他的所有物了,以後只有他能看見她美麗的軀體。

他相當有自信地這樣以為。

但随着競價的結束,羅士岩的自信完完全全地垮了。

豹紋女子沒有出現在舞臺上參與競價,他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羅士岩攏起原本驕傲的眉,在“黑夜”将近結束營業的時分,喚來身邊的服務生,掏出他的名片并塞了幾張千元大鈔給她,在她耳邊交代幾句,見錢眼開的服務生頻頻颔首後領命而去。

他從不放棄自己一心想得到的東西,在商場上的競争是如此,女人也是如此。

剛才那名豹紋女子是他懂男女情事以來,第一個如此迫切渴望得到的女人,他順從自己的欲望,非得到她不可……

不一會兒,羅士岩便被急忙飛奔而來的服務生請進了布置相當豪華的貴賓室,由“黑夜”的經理親自招待。

“黑夜”的經理長得頗斯文秀氣,鼻梁上架着鎢絲鏡框,态度也相當客氣,只是在他的眉宇間有着不輕易妥協的氣度。

“不知羅總經理有何貴幹?在下當竭盡所能為您服務。”

“好說。只是想跟你要個人罷了。”羅士岩在舒适的牛皮沙發上坐下,翹起二郎腿。

他狀似悠哉,眼神卻是犀利地瞅着“黑夜”的經理。他對豹紋女郎勢在必得,可不許他們将人給藏起來。

“要個人?”經理有點摸不着頭緒。“羅總經理真愛開玩笑,我們‘黑夜’向來不藏私的。我們賣酒、賣陪寂寞的人過夜的‘東西’,我們賣的統統都是最好的。”

“是嗎?我可不這麽以為。”羅士岩不以為然地聳聳肩。

“請問羅總經理想要的是什麽人?”經理小心翼翼地問,不想得罪這位第一次光臨“黑夜”的大人物。

“那位最後表演的女郎呢?我沒見到她出現在競價的舞臺上。”害他有錢也無法标到她,這讓他有些嘔。

“喔,您是說海芯啊!羅總經理,您誤會了,海芯跟其它表演的女人不同。”

“有何不同?”羅士岩揚高詢問的英眉。

“海芯是我們的吧臺人員,她上臺純屬表演。羅總是第一次來所以不知道,在‘黑夜’的老顧客都清楚的。海芯偶爾會上臺表演,但她是不賣身的。”經理努力解釋,希望羅士岩能諒解。

“黑夜”雖然從事色情交易,但那些人都是心甘情願的,他們并不從中牟利,得到客人多少标價是他們的能耐。

像海芯,有一副會教男人神魂颠倒的美貌,身材更是好到沒話說;但她偏偏只對調灑上作有興趣,連上臺跳舞都是他求了老半天才偶爾為之。

“她不賣身?那她幹嘛上臺表演?”羅士岩一聽女郎并不是他唾手可得的,馬上不悅地攏起眉。

“應觀衆要求嘛。”

“喔?那現在應我的要求,我要買她一晚,多少價錢任她開。”羅士岩豪爽地說。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別說是壞了“黑夜”的規矩,海芯是個獨立個體,他可強迫不了地。

更何況以海芯那性子,多少錢都沒有用的……他實在很想告訴羅士岩不要作夢了。

“羅總,很抱歉,我沒有權力強迫海芯答應。”經理擺明想請羅士岩離開了。

“我也不要你強迫她。”不心甘情願的女人可會讓人倒足胃口。“我要她親口開價。”他有絕對的自信,不容對方拒絕。

“羅總的意思是要親自詢問海芯的意見?”也罷,就讓海芯挫一下羅士岩的自信好了。

要不然以他小小經理的身份也得罪不了他這種大人物。

“黑夜”經理喚來一名服務生要她前去喚海芯,服務生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卻是一個人回來。

“海芯說她很累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黑夜”經理并不意外這樣的回答,他從來就管不住海芯。

除了她不小的來頭外,再加上有“黑夜”老板如此硬的後臺,他對她還得恭敬三分呢。

“羅總,你也聽到了,我無能為力。”他是真的無能為力。

羅士岩揚起不信的眉,語氣略做不悅。“你這是在敷衍我嗎?以你一個級理竟然命令不了一個酒保?”

“黑夜”經理苦笑。這就是事實。其它人他管得了,就除了海芯。

羅士岩索性直接命令剛剛那位服務生去跟耍大牌的海芯說價錢随她開,他就是要買她一晚。

事到如今,從不認輸的他已經有些賭氣的成分。他不相信世上有他要不到的女人!

服務生再度回來,但依舊沒見着海芯的身影。服務生怯生生地看看羅士岩又看看頂頭上司,不知該如何是好。

海芯要她帶回一句話,她實在好難啓口,但不說又不行……跟前這個客人看來似乎不好打發。

“海芯還是不肯來?”經理問着下屬,并不意外。

“嗯。”帶話的服務生低下頭。“海芯說……她說……”

“她說什麽?”沒見到海芯本人,羅士岩大大地不耐,那個女人可真會拿喬!

“她說……她說……”真的可以說嗎?

大概是知道他的身價了,想耍獅子大開口。

女人都是貪得無厭的東西!羅士岩厭惡地想。不過這無損他跟她上床的欲望,畢竟她美好的身材還讓他頗垂涎。

“快說!”羅士岩一聲怒吼吓了不敢發言的服務生一跳。

“海芯她說……她要我轉告你……她叫你去死啦!”她豁出去了!反正她只是轉述海芯的話–當然,海芯比中指的手勢她聰明地沒有加以傳達。

那個女人竟然叫他去死?!

羅士岩的臉色當場鐵青,咬着牙,氣到說不出話來。算她狠,敢這樣對他說!

她叫海芯是吧?他記住了!這一筆帳他絕對會讨回來的,而且一定會在床上讨回來!

羅士岩門一甩,憤然離去。

今夜,風暴已然形成,羅士岩跟神秘的海芯似乎注定将會有一場糾葛不清的愛戀……

今夜,“黑夜”依舊高朋滿座。

賓客圍着舞臺喝采并議論紛紛,讨論的內容當然逃不開哪一位身材比較辣、哪一位床上功夫好。

對這樣的氣氛,海芯早已習慣,也早學會不要評判。

在屬于她個人的工作地–吧臺,她依照服務人員送上來的單子調出客人要喝的酒。

在“黑夜”工作有一個好處,由于客人的注意力都在舞臺上,所以在吧臺邊所設的高腳椅根本無用武之地。

這也是她工作輕松的地方,因為她不用像其它的酒保還得花心思跟客人應對。

所以地工作時總是素着一張臉,将如絲的長發簡單地盤起,恤、牛仔褲輕松的打扮。

她只要負責調出客人喜歡喝的酒就好了,這對她而言太簡單了。

海芯才這麽想而已,當她旋過身面對吧臺,一名衣冠楚楚的男客人竟然就坐在吧臺的高腳椅前,直瞅着她。

海芯沒耗心思多注意他,心想反正只是走錯路的,待會兒他便會自動離開,往舞臺的方向去。

過了許久,吧臺邊只有海芯手中的玻璃杯跟酒瓶清脆的碰撞聲,還有來來回回的服務生以好奇的目光直打量着兩人。

終于,舞臺燈亮了,音樂落下,煽情的表演開始了。

但吧臺這邊的情況依舊沒變,那名走錯路的客人依舊一動也不動,沒有離開。

海芯這會兒再也忍不住了。

雖然吧臺不是禁區,他想坐多久就坐多久,她無權幹涉,只是這麽被人盯着,一舉一動總顯得不自在。

她可不喜歡這樣的不自在。

脾氣一來,她可不管他是不是“黑夜”的客人,螓首一擡,杏眼一瞪–

第 7 章 ☆、Chapter 7

韓蘊一看是中國人,就不動聲色退後了一步。

“闖禍了呀……”那女孩機械地重複了一句,看着劉嘉,“那怎麽辦?”

夜風溫柔,吹的她的紗巾一飄一飄,靈動極了。她的人卻有點木納,呆滞,好像開車開久了

劉嘉愣了愣,說,“……那你出來吧。”

喬蘊轉開臉,心裏明白劉嘉為什麽這麽痛快。有人正找借口不想自己走,如今有同胞出事,如何能袖手旁觀?

他看過去,現在唯有等這“意外”快點過去。

就見那女孩已經彎身下去,忙碌了一陣,片刻,車頂舉起來一只高跟鞋,又一只鞋,随即她鑽了出來,開始從車頂往外爬……

姿态艱難。

當然,車門都擋死了,她必須艱難。

這也沒人能幫,她只能手肘撐在車頂,笨拙地向外爬,人爬出來,也露出了身上的香奈爾套裝。喬蘊之所以一眼認出來,是他妹妹今年春天正好和他要過,發了照片給他。說有人買了幾件衣服好看,她也要。

他不懂這些女人的東西,就直接推了。惹的他妹很不高興,結果好幾個月也沒理他。

大陶和劉嘉走到車前頭,伸手,她提着高跟鞋危危險險地跳下了車頭。

高跟鞋扔在地上,她穿着鞋說,“我叫成汐韻,真是謝謝你們了。”

大陶介紹了自己,圍着她的車左右看了看,說,“這可不好開,上不去,只能倒車。”他看向韓蘊說,“這得你開,我看剛剛你技術比我好,我去後面給你看路,劉嘉得到下面去攔着車。如果有別的車再上來,還是麻煩。”

韓蘊覺得這樣安排都沒錯,只有一點問題。——那就是他得和剛剛那女孩一樣的姿勢爬進去。

脫鞋。

然後當着他們三個的面爬進去。

這麽熱!四十度的天!他早上五點逃婚,折騰到現在。

讓他現在脫鞋?

雖然沒什麽隐疾不能示人,但這種被迫拖鞋的事情實在令人不愉快。

但沒人注意他的不自在。

大陶已經找路跑開。

劉嘉很“地頭蛇”地安排那女孩,站一邊涼快去。

她真的就走了,站在遠處的一塊幹淨地方,拿着她的白絲巾在扇風。

扮相,動作,貴婦一樣。

韓蘊覺得自己一輩子周圍都是這種女的,長得漂亮,別人為她們服務就理所應當。他拼命就想逃離這種裝模作樣的日子,怎麽到了這裏,還要給這種人“使喚”。

劉嘉不滿意地催促道,“你怎麽還沒動,車頂進去就行。”

韓蘊緩出半口氣,知道自己不幫忙也不行,帶着也是“飛來橫禍”的古怪心情,他走過去,腳踩在車前頭,準備解鞋帶。

“不用那麽麻煩,你直接進去就行。車頂都是灰。”那邊的女孩說。

韓蘊的手指停了停,把剛剛的鞋帶又綁上,沒回頭客氣,也沒說話,利落踏上車頂,從天窗進去。

剛落座,車尾卻忽然被人狠拍了幾下。

韓蘊擡頭看倒後鏡,看到是劉嘉,他很奇怪,自己還沒發動車呢。他從車頂原樣鑽出去,也有點不耐,“怎麽了?”

劉嘉說,“手機,你怎麽不接手機,這樣我們怎麽互相給指令。”

韓蘊看了他幾秒,說,“手機在你車裏,我關機了。”

“去拿,去拿。”

韓蘊又從車頂出來,為了怕自己家找,他一早弄了個新手機。新號碼。聯系過劉嘉之後,他想着沒用,就關機了。

他跳下車頭,看到那女孩還在遠處站着,正在低頭看地上的磚,腳小步,小步地挪着,好像在找幹淨的落腳點,怕弄髒鞋底。她的白色高跟鞋纖塵不染。

大陶隔着一輛車急火火地催促,“快點,一會有車上來就糟了。”

劉嘉喊,“旁邊住戶一會回來更糟,快!快!”

韓蘊跑着去拿手機,心裏憋氣。

不是他說,他們三個,此時真的,真的很像車行的夥計。

從車裏拿了手機回來,他第二次又熟門熟路從原路爬進車裏。

劉嘉一邊和他通了電話,一邊向下跑,速度很快。

韓蘊聽他喊着說,“這地方都是石頭房子,有時候信號還會不好。”

韓蘊,“……”

大陶大喊,“那我先去車頭方向推,韓蘊倒車!倒着往下開……”

劉嘉又在電話裏發出指令,“韓蘊!韓蘊你眼尖一點,別再撞旁邊住家戶的房子,不然還得給人家修房!”

韓蘊手換了檔,右手扶着方向盤,向後看着,深夜,窄巷漆黑,車燈照到的距離可以看出,左右距離之近令人發指,簡直比他剛剛上來的任何一處都狹窄。

開上來的人怎麽想的?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女孩還在原地站着,對面的路燈照在她身上,她一身淡然,置身事外。

韓蘊回頭,大陶用力,車猛地向後擠着開了出去。

三個人真是用盡一年的體力和智慧,才把這違章卡在半山窄巷裏的車給弄出去。

那車身,剮蹭的不成樣子了。

劉嘉又幫着把車送到了就近修車的一個地方。

韓蘊一直看着時間,折騰到越來越晚,他一直找不到可以說走的時機。

好不容易弄完了,在車行門口。

就聽劉嘉對那女孩說,“車行咱們認識人,你真是運氣好,遇上我們,還是本地的。不然像你這種游客,最耽誤不起的就是行程。”

那女孩說,“嗯,還好。”

“還有你剛剛進了ZTL區,這個你知道吧就是限行區。只有授權的車輛才能進,外頭車進去就要收罰單。”

那女孩對着劉嘉搖頭。

劉嘉卡了一下,驚訝道,“你不知道!”

韓蘊看了他倆一眼。

那女孩穩穩地站着,神态處變不驚。

但劉嘉神态複雜。

過了一會,大概也是經過了艱難的心理建設,好歹貢獻了體力和智慧。劉嘉就又繼續說道,“那你也敢開車?ZTL,zona traffico limitato。你沒聽說過。”

那女孩說,“我英語不好。”

韓蘊看向公路上車來車往。

大陶低頭看地上沒有的螞蟻。

空了好久,劉嘉才尴尬地繼續自己說,“我那個……剛剛說的意大利語。”

風過來,又涼又舒服。

韓蘊莫名其妙終于覺得一晚上的不痛快,此時煙消雲散了點。

像他們這種常年在外頭跑的,到一個地方之前,了解別國的民俗,交規,是一定會做的事情。這樣不止是為了自己安全,更是對人家本國人負責。可這女孩明顯不具備這樣的基本素質。

而且英語意大利語都不分。

穿的體面,長得也好,可是一張口就讓人興趣全無,劉嘉現在一定很後悔。

從話音都能聽出來。熱情掉了一半。

果然,就聽劉嘉的聲音也冷淡了下來,對那女孩說,“那你記住就行,ZTL都有标志,如果不小心進去了,就是按照那個區裏面的攝像頭被照的次數收罰單。一張罰單在50-150歐元之間不等。如果裏面有十個攝像頭,你就會收十張罰款單。”

那女孩問,“那今天來的這地方,大概會收多少罰單?”

“這個……”劉嘉說,“這地方我還真不知道對游客而言,會收多少罰單。回頭可以幫你問問。”

“哦,那不用了。”女孩說。

“不用?”劉嘉挑了挑聲音,顯然被這女孩的無知再一次擊倒,他說,“很多人來意大利旅行,回去半年還在陸陸續續收罰單,你別不當一回事。”

那女孩說,“好,我以後注意一下。”

語氣卻一點不認真。

韓蘊都有點替劉嘉痛苦了,這釘子碰的難受。如果是有錢,換成人民幣,收十張罰單,也不過一兩萬,不放在心上也是正常的。但劉嘉是給她幫忙的,她這樣說,反而顯得劉嘉很沒有見過世面。

他看去那女孩,正看到她耳朵上一個鑽石耳環,燦燦生輝,襯的她的臉特別白,帶着路途的疲憊。

大陶也顯然不耐,插嘴問道,“那你今晚住哪兒?這車後天早上才能拿。你才能走。”

“哦,那我就在附近找個地方住就行。”那女孩說,“這附近有酒店嗎?幹淨就行,別的我不挑,不用游泳池,健身房,也不要景觀。”

全世界再次安靜。

韓蘊忍不住在心裏都笑了。

大陶卻已經驚訝地拔高了聲音,“你來這裏沒有訂酒店?你旅行旺季出行歐洲,不訂酒店就敢自由行?”

這小夥聲音高上了天,最後沒有出口的一句是:

——這是得多無知無畏。

但顯然,真正無知無畏的人,就是那麽的無知。

女孩說,“我本來訂了酒店的,可是改變了行程。所以現在等于沒有訂了。”

三個男人沉默了一陣子,這是濕手沾面粉的事情,甩也沒辦法甩了。

劉嘉惹的事,只能自己繼續,就問道,“那你訂的下一站原定什麽時候走?”

女孩看着他,用眼神說,不明白他為什麽問這個。

劉嘉說,“車後天才能拿到,耽誤你的下一個行程嗎?下一個要去的城市,你預定酒店了嗎?”

女孩連忙搖頭,“我全程都沒有訂酒店。”

全程都沒有訂酒店?

這小地方還好,到了大城市,等着睡大街吧。

劉嘉興致全無的語氣說,“上車,給你找個地方住。”

路上劉嘉打了電話,找了個空的民居度假屋,地方就在剛剛卡住車的小路上,價格也不貴。

安置了女孩,韓蘊看了看時間,已經半夜了。

幾步遠的地方就能拿到車,但也累的不想再動一步,韓蘊只好退而求其次,對劉嘉說,“我明天一早走。錢現在給我。”

“錢沒了。”劉嘉說。

韓蘊看着他,“什麽沒了?”

“我墊給剛剛那女孩修車了。大家都是中國人,你不好不幫人家吧。”劉嘉說。

韓蘊反應過來,這明明是故意的。那女孩從開始的滿分亮相,到最後的無知乏味,把劉嘉的好感修煉到了破碎虛空去。他能給她墊錢。

他涼了聲音說,“你給我玩花樣?”

“怎麽說話呢?”劉嘉也變了臉,“不交錢,人家能給修車?你剛剛要在裏頭就能看見,誰讓你站在外頭。人家一個女孩,我又不好拒絕。”

韓蘊懶得和他扯,說,“行,那明天早上你就去和她要錢。”

劉嘉很光棍地說,“修車的收據給你。約的明天在這裏見面,她敢不給錢。你就把她的車開到Angelo那裏去,直接給她拆賣了。怎麽樣?”

韓蘊毫不猶豫接了收據。

他一個離家出走的人,現在養活自己也很困難,如果有必要,他完全不介意收車抵債。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一下扔雷的美妞們,看到熟悉的名字真開心,麽麽噠大家~~

第 13 章 頁

第13頁

梁津一怔。實在是她笑容太過燦爛,晃到他的眼睛。

“萱萱,你都多大了還咬黃瓜屁股,要不咱就不做黃瓜這道菜了。”周墨勳拿着鍋勺走出來,他怕梁津嫌棄被咬過的黃瓜不幹淨,趕緊開口。

“不用。把尾巴切掉就行。”

梁津淡聲。

周萱殷勤地掀開井口蓋子,一個鐵桶扔下去,使出吃奶的勁提了一桶水上來。水是地下水,冰冰涼涼。

“用這個水洗,洗過更好吃。”周萱說。

梁津從她手裏接過那桶水,把水倒進菜盆裏,将黃瓜放進菜盆,開始清洗黃瓜。

他手掌寬大,指骨修長,整只手浸泡在涼水裏,越發顯得手背上扯起的筋骨分明,好看得緊。

他手指輕柔地搓過黃瓜尾部萎縮內陷的缺口,似能摸到女孩留在其上的淺淺牙印。

“小梁,黃瓜洗好了嗎?洗好去切點蒜米和辣椒,把黃瓜拍一下。萱萱,去給小梁找條圍裙過來。墨勳,去冰箱最底層把冬天的臘腸拿出來,跟荷蘭豆一塊炒。”周奶奶坐在廚房門口,坐鎮大局。

周萱答應一聲,風一樣地跑進廚房裏。平時公用的圍裙如今已被周墨勳圍在身前,周萱猶豫兩秒,把自己鮮嫩的小圍裙貢獻了出來。

梁津看着周萱遞給自己的圍裙,眼神一凝。

可愛的小圍裙上有荷葉花邊,胸前繪着一只二哈圖案,整體顔色是奶油般的嫩黃,倒是符合周萱一貫的風格。梁津面無表情地接過,将圍裙披在身前,感覺自己像是兜上了某個小孩的精致飯兜。

周家院子還保留着最傳統的大竈做飯,煙火氣十足。一陣煙熏火燎過後,圍上小圍裙的周墨勳搖身一變,從公司總裁變成了家庭婦男,開始炝炒臘肉。

這臘肉是冬季時途周奶奶和周萱手把手将大腸清洗幹淨後,灌上新鮮豬肉,五分肥瘦做的,被冬日的太陽曬得幹巴巴地發香。

梁津拍完黃瓜後,給周墨勳切菜、配菜。

周墨勳看着被梁津切得一絲不茍、薄瘦均勻的牛肉,心裏十分滿意。梁津配菜的節奏和他炒菜的節奏搭配得剛剛好,通常是這邊他剛炒好一盤,另一邊梁津就把要下鍋的菜給碼得整整齊齊遞過來。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上陣父子兵,他們這是“上陣岳婿兵”,周墨勳十分滿意。

畢竟,一個公司市值比自己高這麽多的總裁後生給自己打下手,誰不滿意呢。

不僅滿意而且得意。

一個時辰後,菜紛紛上桌。臘腸炝炒荷蘭豆,小炒黃牛肉,手拍酸黃瓜,改良版三杯雞翅,清炒空心菜,五個菜擺了滿滿一桌。周墨勳還開了一瓶米釀,給每個人都倒上一碗。

不知道是煙熏火燎的大竈做出來的飯菜好吃,還是因為自己切切實實付出了勞動,梁津覺得好吃,多吃了一碗。

周萱埋頭吃飯,眼角餘光一道影子閃過,卻是梁津站了起來,傾身給周奶奶倒了一杯米釀。“奶奶,我今天登門,是想求您将周萱嫁給我,履行當日梁家和周家定下的婚約。”

梁津此話一出,周萱一口飯咽在喉嚨裏,變得幹巴巴的,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周墨勳更是緊張地放下了筷子,懇求的目光落到了周奶奶臉上。

周奶奶不看周萱,也不看周墨勳。她慢慢道:“你們年紀都到了,也該考慮婚約的事了。你這樣誠心,是我們小萱的福氣。只是她年紀小,我還要再考慮考慮。在今天太陽落山之前,必定給你答案。”

梁津颔首。

飯後,周墨勳跟在周奶奶身旁磨磨蹭蹭,想探探自己老母親的口風,生怕一個不順這門親事就被老母親扼殺在搖籃裏頭。周奶奶何嘗看不出周墨勳的心思,揮着蒲扇趕人。

“去去去,別在這跟我多說。我要是覺得合适,不用你多說。我要是覺得不合适,你怎麽說也不管用。”

這頭周墨勳糾纏周老太,那頭別墅二樓,周萱領着梁津到了客房。這間客房多是過年時節親戚拜訪時留宿住的。周萱怕梁津嫌棄被褥不幹淨,還特地打開衣櫃,将一床新被褥抱下來,鋪換在床上。

梁津倚在門口,看着女孩兒将被褥打開,整整齊齊地鋪在穿上,她的小手在床單上撫過,将被單撫得一絲褶皺也無。

鋪完床單後,周萱還打開了空調,屋外天氣悶熱,日頭烘烤,屋內卻涼風習習。

“姐夫,我鋪好床了。”周萱走到梁津面前,仰頭看他。話一出口,她才覺得自己稱呼不對,但是再改口又好明顯,自己咬了咬唇,沒再說了。

梁津垂眸看她。他對自己的婚姻從來沒有過期待。他是梁岱山精心培養的梁氏繼承人。梁岱山讓他娶周家的女兒為妻,他便遵循梁岱山的決定。但是,這一次,想起中午吃飯時周老太那模棱兩可的态度,他一貫冷靜的心湖忽然起了點點漣漪。

難道發生了那樣的事,他還能若無其事地将她看成是妻妹、是小姨子?這點他是做不到的。

“我這邊沒什麽事了。你去休息吧。”梁津對周萱說。

“好的呀,那姐夫你有什麽需要再叫我喔。”周萱一邊說一邊将手中空調遙控器遞給梁津。梁津沒說什麽,垂目看着周萱走出去,還貼心地替他帶上了門。

海城地處亞熱帶地區,夏日午後炎熱漫長,是以居民都有午間小睡一會的習慣。梁津沒這個習慣,打開公文包,拿出筆記本,開始處理今日公務。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

第 12 章 頁

第12頁

周墨勳客套地和梁津寒暄,嘴上恭維着“小梁來得真早,辛勞小梁大老遠跑一趟”。

周奶奶在一邊看着,不覺搖頭。

周墨勳對待梁津的态度,倒不像對待上門提親的女婿,反而是像看到自己老丈人上門了。

她将腳從盆裏拿出來,擦幹淨,穿上拖鞋。周萱連忙回身,将奶奶扶起。

這不是梁津第一次來周家。當年周昌救下梁岱山後,在醫院裏躺了三年,梁津也被梁岱山領着去看了周昌三年,月月都去,風雨無阻。後來周昌痊愈後回郊外休養,才過了幾年安生的日子,有一年冬天出門地上路滑,他摔了一跤,硬生生将命給摔沒了。

周昌還健在時,梁津被梁岱山領着去看周昌。等周昌死了,梁岱山時常引以為憾,加之公司事務繁忙,就由梁津代為拜訪看顧周昌的遺孀。

雖是老爺子布置下來的任務,可梁津做得一板一眼,認認真真,從不敷衍。哪怕是大學時遠在重洋,也會買飛機回來,準時在每年元旦拜訪周奶奶。

“這是你來奶奶這兒拜訪的第幾年。該是第二個十年了。我記得你當時第一次跨進這個院子,還沒有院子裏的瓜棚架高,現在已經遠遠地高過瓜棚架了。”周奶奶感慨。

“光陰易逝,唯願奶奶保重身體。”梁津沉聲。

周奶奶笑笑。那笑中有些恍惚,她移目看向瓜棚架,似乎看見當年周昌抱着萱萱,讓周萱咬一口黃瓜屁股,吃個新鮮野意的情景。

提起光陰,氣氛總是傷感。周奶奶不願繼續這種傷感,随即轉移了話題。“梁侄兒,你去和萱萱爸飲茶,今兒你爺兩包了廚房。吃早餐沒,沒吃屋裏有稀飯榨菜。”

“吃過了。奶奶請随意,我能安置好自己。”梁津道。

周墨勳便領着梁津進屋了。

梁津和周墨勳在屋內喝茶。屋外,周奶奶讓周萱把臉盆收好。“萱萱,指甲明日再剪了。”

周萱不樂意。“不,奶奶,就是今天嘛。再長一些你穿襪子該不舒服了。”她說着,又去提了一壺熱水,将變涼的水重新沖熱。

周奶奶無法,只好任由孫女安排,将腳重新放回盆裏。

等熱水将老化的硬指甲泡好,周萱才能開始。

老人家年輕時吃了不少苦,腳底結了厚厚一層繭,摸着像一層老樹皮。周萱輕柔地替她按摩腳底。

屋裏,隔着一扇鐵藝花窗,梁津的視野恰好能看到屋外的一老一小,避也避不開。

陽光透過散落的絲瓜棚子,淺淺地照在一老一小身上,給女孩兒的頭頂鍍上一層溫柔的金色光圈。被夏風一吹,她的發絲粼粼閃着光,好似水面的漂亮波紋。

“奶奶你腳底繭子好厚好厚。”

梁津聽到女孩兒笑嘻嘻的聲音。

“那是因為奶奶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

梁津聽到老人滄桑的、帶有悠悠歲月感的聲音。

“嗯,奶奶吃過的鹽也比我吃過的飯多。這說明什麽呢,說明奶奶是鹹口。”

周萱說話俏皮,祖孫兩個一齊哈哈大笑起來。

梁津看着這一幕,腦中出現的,卻是他幼時學書法寫大字的場景。他手臂懸空,握着的狼毫毛筆筆杆比他手指還粗。他不小心将一滴墨滴在宣紙上。“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的“澤”,被墨洇得透黑幽濕。

小梁津洇髒了字,梁岱山暴躁地将筆一摔。小梁津不敢說話,鑽到寬大的書桌底下,将那只在地板上骨碌碌滾動的筆撿起來。

梁津從回憶裏抽離出來,眼神掃過周萱圓圓的、飽滿的後腦勺,神情淡淡。他早已習慣和梁岱山那周密嚴格的相處方式。不曾想祖孫之間的相處,也能像周奶奶和周萱這般,輕松愉快,言笑晏晏。

這讓再一次注意到周萱。

周萱實在是比他小太多,十歲,差不多整整一輪的年紀。在他看來,小女孩不過就是周家院子裏的一顆小蘿蔔頭。她童言童語,幼稚天真,可是,那夜的接觸,又實實在在地告訴他,她不是一個小女孩子了。

第7章 求娶

也許是知道梁津上門的意圖,周奶奶待他就不如往常那樣客氣。待周墨勳和梁津喝完兩輪茶,周奶奶讓周墨勳去煮飯,讓梁津去菜地裏摘點絲瓜和黃瓜。

“這個給你。”周萱将一個竹編菜籃遞給梁津。

梁津從她手上接過菜籃。她手指軟軟,觸在梁津手上時,梁津感受到一種特殊的冰涼,像涼絲絲的冰絲緞面,涼但是舒服。

他身量很高,一些長在矮處的黃瓜,要彎下腰去摘。

周萱得了奶奶的吩咐,一直在旁邊看着梁津幹活。

看着梁津彎腰時凸顯的臀部曲線,她心想,姐夫連屁股都長得這麽好看,好大好圓。摸起來是什麽感覺?

“小梁,黃瓜摘得怎麽樣了?”周奶奶站在廚房門口,中氣十足地喊。

“摘得差不多了,黃瓜好像被蟲咬過,尾部均有缺口。”梁津盯着黃瓜尾部的皺痕缺口,心裏盤算着哪裏來的大蟲子,竟然能将黃瓜尾部一整個都咬掉。

“什麽蟲子,萱萱就是那蟲子。這黃瓜都是被她咬的。她就愛吃個新鮮,從小掼的壞毛病,改不了。”周奶奶哈哈大笑。

“嗯。是我咬的。”

周萱被揭短,也沒有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承認,臉上笑容笑容燦爛得像太陽下的向日葵。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

第 6 章 ☆、 櫻蘭學院

又是美好的一天。

“小姐們,起床啦!”小穗帶着三個女傭來到卧室。

“哦。”弒魅雪慵懶的應了一聲。

“唔~姐,早啊!”弒魅晨話語中帶着一絲睡意。

“嗯,早啊。”弒魅雪笑了笑。

“雪,晨早啊!”藍茉瑤娃娃音向大家問好。

“嗯。”弒魅雪和弒魅晨齊點頭。

“小姐們,更衣咯。”小穗讓女傭推來三個衣架。

“好多衣服啊!”弒魅晨興奮的叫着。

“呃。。。我驚嘆了,小穗啊,你這些衣服哪來的啊?”弒魅雪無語的看着這些花花綠綠的衣服。

“回小姐,是夫人昨天買的,給你們上學穿。”小穗微笑着回答。

“唔~好多衣服,瑤瑤好喜歡。”藍茉瑤開心的看着這些衣服。

“好了,請選一件吧!”小穗站在衣架旁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弒魅雪從那三個挂着花花綠綠衣服的衣架上找出了一件黑色的長袖裙。

弒魅晨找出了一件藍色連衣裙。

藍茉瑤則找出了一件白色的泡泡裙。

她們穿上了各自心儀的服裝,三個女傭幫她們梳理好搭配服裝的發型。

弒魅雪是黑色直發加上一個黑色的蝴蝶結斜着夾在上面,弒魅晨是披肩的卷發,藍茉瑤是可愛的丸子頭。

她們各自穿好長靴,走下華麗的樓梯。

“雪啊,這些是媽媽做的愛心便當,你和晨、瑤瑤路上吃啊。”慕顏慈慈愛的笑了笑。

“嗯,謝謝媽媽。”弒魅雪接過便當。

“小姐,請上車。”走到門口安管家把加長版林肯的門打開,示意我們坐上去。

我們優雅的坐上車。

在車上我們時速的吃完便當,弒魅雪和弒魅晨玩着筆記本電腦,藍茉瑤從包包裏拿出一個“可愛”的小熊(其實裏面裝滿了有毒的暗器,只是外觀可愛了點)在一旁擺弄。

車子駛入櫻蘭學院。

櫻蘭學院——

“哇塞,這就是櫻蘭學院,雖然比起日本的學院差了點,但是外觀還是湊合的。”弒魅晨在一旁對櫻蘭學院的建築指指點點。

“小姐們,請下車。”安管家慈祥的面孔讓我們感到心裏暖暖的。

第 13 章 2

第4章 2

大人們扛完了香蕉,湊在一塊兒喝水,楊徽拉起和墨:“哥哥,我們去那邊玩。”

她說的是界河邊。

和墨被她拉着跑。

夏天河水冰涼,河面粼粼的光,蕩開成一幅明亮的畫。

楊徽跟和墨打水仗,把他渾身都澆濕了。和墨沒潑她,跟她鬧了一會兒,盯着她身上略顯短小的衣服,心想,她又該買新衣服了,今年楊爺爺有錢了,應該可以給她買好看的衣服。

楊徽口渴,垂頭想去喝河裏的水,和墨把她拉過來,臉色陰陰的:“跟你說過不要喝涼水。”

楊徽“嗯嗯”兩聲,問和墨:“阿爺說那邊也有人。”

她指的是界河那邊的越南村子,村民叫那邊“古風村”。

和墨點頭。

楊徽又說:“我昨天看到了,有人過來,找阿爺要米吃,阿爺說他們可憐,米不夠吃。”

和墨伸手給她擦臉上的水:“那邊的人和我們長一樣嗎?”

楊徽點頭:“一樣的,就是沒有你白的。哥哥,你想去那邊嗎?”

和墨瞧了眼界河對岸。村裏大人跟他們說過的,可以在河裏玩,但不能自己過去,只有大人領着,才能過去,不然會被抓了關起來。

可大人沒帶過小孩過去,倒是大人們偶爾會過去。界河兩邊的村子雖屬不同國度,民族卻是一樣的,都會說苗語,追到祖上,大抵出于同一支。出于同宗同源的感情,三平壩這邊的村民總會幫襯對岸的村民。

界河對岸是一片雜草,也不知雜草底下是石頭地還是沼澤。

和墨慎重考慮一番,搖頭:“不想,不要過去,有壞人。”和墨吓唬楊徽。

楊徽趕緊說不過去了。過了一會兒又問:“那你想去下面玩嗎?”

楊徽指向界河下游,水流繞過幾個彎,消失在兩人視線中,不知下游景象如何。

和墨想,這應該是可以的。

他帶着楊徽,沿着界河岸邊走下去。

一路雜草與亂石交錯,楊徽蹦跶起來,摔了一跤。和墨無奈,轉頭去扶她,把她的手放在掌心。

“跟着我走,別亂跳。”和墨說。

“嗯嗯。”楊徽聽他的話,腳步老實了許多。

界河綿延許久,時寬時窄,水流時緩時急。兩個孩子走了許久,太陽逐漸西落,周圍的草也長高了很多。

和墨看見了草叢裏有一塊立起來的水泥石頭,被風雨磨得棱角缺失,上面寫了幾個字,和墨認識:中國111(1),1990.

和墨還不認識這叫做界碑。他走過去幾步,摸了摸界碑,回頭去看楊徽:“這個是有人做在這裏的。”

楊徽跟着他走過去,瞧了一眼,問和墨:“哥哥,上面有字。”

和墨問:“你認識這幾個字嗎?”

楊徽搖頭,和墨就教她:“這個是‘中’,這個是‘國’,‘中國’。”

楊徽跟着他念了兩遍,和墨又問:“你知道什麽意思?”

楊徽搞不清楚,和墨跟她講:“我們住的這裏就叫中國,叔叔跟我說,中國是我們最大的媽媽,我們都是她的孩子。”

楊徽隐隐約約地懂了些什麽。

第 1 章

第1章

夜色漆黑,總統套房內。

闵暖感覺身體熾熱,就連氣息也夾着燙人的溫度。

這是怎麽了?

然而還來不及多想,就感覺到一具結實矯健的雄性軀體。

“你是誰?”

黑暗中,她看不清男人的臉,卻對上一雙冷冽到足以讓人骨頭發寒的黑眸。

闵暖緊緊的咬着唇瓣,不讓口的聲音吐出,血腥味漸漸彌漫她的口腔。

随即,男人薄唇溫柔的覆上了她的唇。

闵暖腦中一片空白。

“澤川,是你嗎?”

男人忽然一頓。

下一秒。

劇烈的痛苦斬斷了她所有的思考,直到她無法承受的陷入昏迷。

九個月後。

闵暖把手輕輕覆在凸起的大腹上,精致的臉頰,泛着慈母的光輝,她唇邊凝起一抹幸福的微笑。

她嫁給了愛情,賀澤川。

還有半個月,他們的孩子就要來到這個世上。

想到九個月前的那一夜,闵暖精致的小臉微紅,這個孩子,正是那一夜懷上的。

熄了燈。

闵暖小心翼翼的上床睡覺。

兩個小時後。

闵暖臉色發白,額頭布滿了冷汗,她渾身都濕透了,腹部一陣一陣劇烈的疼痛,使她從睡夢中痛醒。

“澤川……澤川……我肚子好痛。”一種不太好的預感浮上心頭,她好像要生了。

;她懷孕之後,賀澤川就一直睡在她隔壁的房間。

闵暖拖着發顫到幾乎站不穩的雙腿,咬着唇瓣,打開房門,一步一步的走向隔壁賀澤川的房間。

卻在臨近他的房間,看到微敞的房門,裏面燈光未熄,傳來女人的聲音。

“澤川哥,你打算什麽時候和姐姐離婚?給人家一個名分?”

一瞬間,闵暖的雙腳仿佛被釘子釘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她的臉像被抽幹了血色,蒼白如紙,心口猛然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痛。

賀澤川出軌了,她做夢也沒想到,出軌的對象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闵雪兒!

闵暖一把推開房門,手指絞緊睡衣,怒吼道,“賀澤川,你想要出軌,和誰不好?你和我親妹妹?”

賀澤川看見闵暖突然闖進來,他怔了怔,俊臉閃過慌亂:“小暖,你聽我解釋……”

“姐,你別怪澤川哥哥,是我先勾引他的,澤川哥哥是身不由己的。”闵雪兒的身體擋在賀澤川前面,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絲被恰好滑落,身體上的痕跡,暴露在闵暖眼前。

看到闵暖如墜地獄般痛苦的表情,闵雪兒眸子閃過勝利的精光,她把真實的情緒藏起來,眼中凝着淚,厚顔無恥的繼續哀求道:“既然我和澤川哥哥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姐,你就和澤川哥哥離婚,成全我們吧!”

第 10 章 ☆10.第10章秋後算賬

第10章 秋後算賬

“你們兩個怎麽回事?”男人不耐煩的聲音傳了過來,王小可擡頭就到來人,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才強行止住。

來人正是她早上見到的容易,宋易眉頭微蹙,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和風寧。

“王小可你杵在這做什麽?還不快去做自己的工作。”鄭導演一看是王小可立刻使眼色,王小可會意,正要走,風寧卻不幹了。

“鄭導演,我想問一下,明明說好了我來演女主角的,你有什麽臨時變卦了?”風寧質問道。

她之所以要在這裏把話給說出來,就是為了在他們的宋老板面前說鄭導演的做法不厚道。

“你就是剛剛的女主角啊?”鄭導演還沒開口,男人卻是先說話了,“這是我的意思,你的演技确實還有待磨練,還有我不希望以後別人一提到我的公司,就聯想到花瓶這一詞。”

S市最大的醫院。

陳澤躺在醫院最好豪華的包間裏,渾身裹得像木乃伊一樣,頭上也裹着一條繃帶,一旁的美女助理正給她削着蘋果。

“我叫你找的人找的怎麽樣了?”陳澤氣急敗壞的問道,談個生意居然把自己談進了醫院,這對他來說絕對是個歷史污點,更可氣的是那個罪魁禍首還被她跑了。

“陳總,根據您的描述,那個人很可能就是了王先生的女兒。你确定還要把她綁來這裏給你賠禮道歉嗎?”王助理也是通過層層排查,才得出結論是這麽一個人的。

“我不管她是誰。”陳澤咬牙切齒,“從小到大老子還從沒被人怎麽對待過呢。你給我把她弄過來。”

“好的。”王助理臉上面無表情的答應了一聲。

王小可一出公司門口,就見一件黑色的加長版勞斯萊斯停在路邊,開起來各種高端大氣上檔次。

但她也只是瞟了兩眼,并沒有太放在心上,但經過那輛車子時,卻見兩三個黑衣彪形大漢,正從車上走了下來,将她團團圍住。

“你們想幹什麽?”王小可一看這架勢,不禁渾身一顫,雖然她身手不錯,但也打不過這麽多人。

“王小姐,我們是陳先生請來的,還請你跟我們走一趟。”黑衣大漢禮貌的說道。

王小可哪裏認識什麽陳先生,賠笑着道:“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我根本就不認識什麽陳先生。”

“王小姐到了就知道了。”黑衣人并沒有她拒絕的機會,幾個人強行将她推上了車。

王小可在被幾個人塞進車裏的最後一秒,看到宋易正開着他那輛無比拉風的高級跑車,以她旁邊駛過去。

這人不施與援手也就算了,居然連看都不看她一眼,仿佛沒見過她這麽一號人似的,這也太過份了吧。王小可抓狂,明明昨天還一口一個老婆大人叫的無比歡快的,現在卻冷漠的比陌生人還陌生是個什麽情況?

王小可內心無比的憋屈,被帶到醫院時整個人也病恹恹的,像只厭世的貓。

“喂,是你把我砸成這幅鬼樣子,你說怎麽辦吧?”

第 1 章 歸國

汽笛長鳴,黑煙噴出,微鹹的海風拂過,掩蓋住汽油與香水的味道,一輛輪船緩緩靠岸,無數人迫不及待地湧在甲板上,娴熟地用家鄉話互相道別起來。

這裏是上海,是彙集無數公子名媛的風月場,亦是各個國家貿易的中心所在。無數個日夜,我曾穿梭在這裏的大街小巷,比任何人都清楚每一處小吃的攤位,熟悉百樂門的交際舞步與美豔歌後。

但當我再次踏上這片土地的時候,已經是三年之後。

我本想遠離人群,待到最後下船,順帶遠眺上海灘近年有無變化,卻被前後左右擁着,迫使先一波下了甲板。視線所見,人人都扔了行李,同親人相擁,歡聲笑語,淚眼朦胧。

我站在一片空地,有些茫然,甚至手足無措,因為并沒有見到任何熟悉的面孔。這并不是我預想的情況,我以為,至少會有一個親人,怎料,都是一廂情願。

不過待我冷靜下來細細思索回憶,不禁懵了。

我好像在回國前,想要給家人一個驚喜,所以沒有發電報告訴他們,我要回來?

這真是太糟糕了。

“阿檸!阿檸!看這裏!”

一道嬌叱響起,聲音的主人扔掉寫有我名字的小牌子,努力穿越密集的人群,用力擁住了我,她将頭埋在我肩上,矯揉造作地哽咽出聲:“一別三年,你個沒良心的,也不知道寫封信回來,我剛剛叫了你那麽多聲,你竟然也不回我一句。”

許是大喜大悲後的情緒突破了理智,又或者是多年不見友人卻一點沒變,我心裏波瀾起伏,卻硬是忍住眼淚,用調笑的口吻說:“聽你這語氣,我到像個常年離家的負心漢。”

“說!是不是在外面背着我有女人……咳,男人了?!”

“有話慢慢說,別勒我脖子……”

或許心疼我剛踏上故土,一條小命就要終結,衛窈姑娘施施然撒手,慢慢環顧左右一番,故作驚訝:“阿檸,是誰下這麽狠手?你要不要去趟醫院?!”

我正大口喘氣,聽她此話,差點沒一口氣背過去。

“別站這擋人路,我們還是先上車吧。”衛窈揮了揮手,推着我上了轎車,極有眼力的司機将我的行李放入後備箱,我看了看,似乎不是以前常接送我們那個面相和善的師傅了,但也并不在意。

上了車後,我順口一問:“現在去哪?”

“同濟醫院,檢查一下你眼睛有沒有毛病,為什麽一直看不見我剛剛在外頭舉牌揮手。”

“……”

我靠着背墊,聽着衛窈在我耳邊絮叨着近年來國內的變化。這些事雖然我在國外也略有耳聞,在報紙或收音機裏看過聽過,卻不及她說得詳細,好似親眼見過一般驚險,一時間倒被吸引過去。

“我們之前一直很喜歡的那位影星去世了,真是天妒紅顏……我知道你很期待她新的電影,原來還想着等你回來再一起去影院呢……”

“你走的第二年冬天,竟然有人公開在南京中央黨部刺殺汪精衛,但是這次刺殺最終以失敗告終,還連累到了數人慘遭殺害……”

“去年夏天,國共終于暫時和解,停止了內戰,統一對外,當時這可是振奮人心的消息,一度成為上海灘的熱門話題……”

“你回來之前的幾個月,發生了西安事變,真沒想到竟然發生了這種事,逆轉得也太快了些,所幸最後和平解決,我們得到确切消息後好些人跑到租界上跳舞,真是太熱鬧了……”

“所以,既然你在國外過得那樣潇灑,說走就走避開了這一切紛争,過了幾年閑散人生。那麽,為什麽突然回來了?”

随着緩慢溫柔的語調,像一陣虛無缥缈的風,又像蠱惑人心的催眠曲,她嘴角帶笑,這樣問道。

我的心驟然一沉,條件反射地擡頭去注視她的雙眼,其中仿佛能溺斃一切的溫柔,卻令我不寒而栗。

車外傳來悠揚的樂聲,我卻充耳不聞,衛窈靜靜看着我,唇角上翹的線條很不自然。

我知道,她想聽到的答案我給不了,而其他話,她能分搬出真僞,也不需要。

也許過了很久,也許只過了一瞬,我聽到自己這樣答道:“大概是,有了回來面對這人生的勇氣了吧。”

她撇過臉,垂下的發絲遮住了神情,待再轉過頭來時,淡淡評價:“有勇氣是好事,但更多的還是要看本事。”

她若有所指,我不可遏止地多想了下去,但她又接着說:“啊,你遠渡重洋一路回來,一定餓了,先吃點心墊一下,等回了家招待你一頓中式晚餐。”

清幽的茶香與精致的茶點将我們之前尴尬的氛圍一掃而空,傳統的東方美食令我想起三年前,甚至更為久遠的回憶,都曾是我在國外追而不得的夢。

“還是在那家百年老店買的,口感應該沒變吧。”衛窈捏起一個蟹殼黃,嘗了一口又放下,皺皺好看的眉,“我就不明白你怎麽喜歡吃這些,還是西點更好。”

“若是你在國外連吃三年西點,也會受不了吧。”

衛窈用精致的絲絹擦了擦手,将一袋點心扔到我懷裏,冷哼:“那也不見你給我帶點外國的點心試試口感,真是一去三年,心都走了。”

我嘎然失笑:“你怎麽就知道,我沒有給你帶那裏的特産呢?不僅是你,伯父伯母的禮物我也備好了。”

她雖還是一副臭臉,但手卻別扭地伸到我面前:“禮物?”

我故意轉過頭不看她,而是觀賞起窗外的風景,銀裝素裹,玉樹瓊枝,此時正是冰雪化融前最冷的時候,路上也沒有多少行人,就連開攤的生意人也少了許多。

司機再轉過一條路,拐進了一條幽深的小路,這裏通向衛家的宅邸,稱得上是租界內市價較好的洋樓。

“伯父伯母不知道還記不記得我。”我理了理衣角的皺褶,自言自語。

“你又不是出去換了張臉,我父母記性好着呢。”

“你怎麽知道我是出去換臉的?!”

“看你臉皮現在多厚就知道了。”

“……”

衛家的白牆聳立,牆頭有探出頭的杏花枝葉,上面落了一層晶瑩雪花,風過簌簌,落了一地,我記得每年春天的時候杏花飄揚,是一副極美的風景。

司機将車開入早就打開的大門,停入氣派威嚴的宅邸門口,早有候在門口的管家打開車門,衛窈親密地挽着我的手,兩人一起步入門內,她低聲囑咐道:“我父親這幾天在外面談業務,都沒回來,待會你見了我母親,千萬別在她跟前提起。”

對于那位情緒多愁善感,變化莫測的衛伯母,我深表理解,也不想因為一些小事,目睹別人家的八卦。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

這些道理,在我以前住在衛家的時候,付出慘痛的代價以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