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色,直骨傘。”周氤喃喃,又劃拉圖片将之放大仔細看了很久。
期間辦公室門被推開,陳春華端個保溫杯哼着小曲走進來,看到周氤呆愣站在桌前看手機問了句:“周氤你沒去吃飯啊?”
“沒,”周氤擡頭,将手機熄屏放在桌上又說,“不太想吃,沒胃口。”
“飯還是要吃的,你看你瘦得……”他随口調侃道。
周氤淡笑着解釋:“這兩天感冒,我實在沒什麽食欲。”
陳春華将保溫杯放在桌上又湊過來,一臉神秘兮兮問:“周氤,早上警察來問了你一些啥啊?”
“沒什麽,就了解了一下沈熙死前的情況,你知道我才接手沒兩天,壓根不清楚,後來劉主任就把王老師號碼告訴他們了,估計後續會去找王老師了解情況吧。”周氤邊說邊整理桌上的書本。
陳春華語氣探究:“我怎麽聽說還叫了學生出去?”
“是啊,”她神情淡然,“我們能了解到的畢竟片面,學生的事情還是得從學生那裏打聽嘛。”
“那倒是!”陳春華點頭贊同,轉身回了自己辦公桌。
周氤整理完辦公桌,突然想到沈熙寫在課本上的那些話,擡頭看向正喝着茶的陳春華:“對了陳老師,我有些事情想問你。”
“啥事?你說。”陳春華擰着保溫蓋。
“陳老師,你知不知道沈熙家裏為什麽不管她啊?按理說她爸能給學校捐棟樓,應該是很愛這個女兒的吧,怎麽沈熙有事聯都聯系不上?”
“這你就不知道了!沈弘亮給學校捐那個實驗樓不是為了沈熙,是為了他那個兒子沈炀,就是去年高考考了600多去了江州大學那個,你那時還沒來學校呢,你不知道這個沈弘亮重男輕女,對兒子好得跟什麽似的,對女兒不管不問,”他說着語氣微頓,“所以我常說,原生家庭多麽重要,沈熙這麽叛逆,很大程度就是她爹重男輕女導致的。”
陳春華嘆了聲氣又接着:“之前沈熙和外校的人打群架,王老師還想把沈弘亮叫過來聊聊,結果人家來了一句生意忙沒時間,你說她爹都不管,我們外人還怎麽管?”
周氤又問:“那沈熙母親呢?”
“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好像很久之前就去世了吧。”他回答得很漫不經心。
周氤若有所思點頭。
她坐下來沒兩分鐘,困頓感便如潮水般洶湧而來。
周氤看了眼牆上挂鐘,有兩個多小時午休時間,下午還有課,她索性拿了個靠枕趴在桌上小憩。
睡得并不安穩,周氤隐約聽到些腳步聲,然後是兩個人的低聲對話:
“周老師睡了?”
“睡了。”
“那我把給周老師帶的粥放她桌上。”
“可以,放那裏吧。”
然後是塑料袋輕輕摩擦的響動聲,就在耳邊,周氤覺得有些吵,本能蹙起眉來,但她困得很,眼睛皮子都懶得掀開。
等了幾分鐘,辦公室裏終于恢複安靜。
周氤又開始做夢,夢境奇幻詭谲。
她夢到自己在一條狹長幽深的巷子裏,四周空無一人,天下着雨,她還是少女模樣,沒打傘也沒穿鞋,不要命地往前跑,邊跑邊回頭看後面那個追她的黑影。
周氤跑了很久,可這條巷子就像沒有盡頭一樣,不管她怎麽努力也跑不出去。跑到拐角處的時候,周氤腳下一滑直接摔到在地,她眯眼往後看,黑影越來越近了,周氤轉頭想爬起來重新跑,眼前卻出現了一只手。
那只手手掌寬厚,骨節分明,手背有青筋纏繞其上。
周氤沒擡頭,但她聽到一個喑啞低沉的熟悉嗓音——
他說:“氤氤,把手給我,讓我帶你出去。”
周氤猛地驚醒。
她起身,扭了下因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而酸痛的脖頸,然後環顧四周,辦公室裏只有她一個人。
桌上放着碗白粥,塑料袋紮得嚴嚴實實。
周氤确實餓了,她打開袋子喝完了這碗冷掉的粥,然後上課鈴便響了。
壓根來不及收拾,周氤直接起身拿起書本和作業便往教室裏走。
裏面鬧哄哄的,像一群麻雀在叽叽喳喳,周氤都進門了還不得安靜。
她先是将作業放到數學課代表李婷婷的桌上示意她發下去,然後拍了拍講臺,教室裏終于歸于寧靜,周氤擡眸掃視了一眼,發現何露華就在自己座位上。
何露華低頭趴在桌上不知道在寫些什麽,周氤多看了幾眼,什麽也沒說,只垂首提高嗓音:“翻開前天的作業,有幾個題錯得挺多,我再講一遍……”
下課後,周氤不動聲色走到何露華座位旁,彎腰下去在她耳邊柔聲說:“來趟我辦公室。”
她說完便往外走,片刻後,何露華才慢騰騰起身跟上。
到辦公室,周氤先是收拾了桌上的粥盒,然後坐下來凝視眼前的女孩。
何露華身材嬌小,弓背低頭。
周氤放軟聲音:“感冒好得怎麽樣了?”
“好得差不多了。”何露華一直低頭盯着自己鞋,聲音怯怯的。
周氤抿了下紅唇,又問:“今天上午老師去你家了,但你家裏沒人,你鄰居說你們昨晚搬家了?”
何露華點頭:“嗯。”
“怎麽突然搬家了?”
何露華終于擡頭看周氤:“不是突然,很久之前就定了,我媽說那裏不好,她想讓我換一個好點的環境。”
周氤看到她嘴角淤青眼角結痂關切地問了聲:“你臉上怎麽弄的?”
“前天……下雨摔的。”她回答得有些磕絆。
“下雨天還是得小心些,”周氤叮囑了一句,又問,“露華,沈熙的事情你聽說了嗎?”
她手指捏住衣角,頭又低了下去,嗫嚅着:“看到……看到群裏有說過。”
“我聽同學說,沈熙之前經常欺負你,有這回事嗎?”
何露華咬緊下嘴唇,慢慢點了點頭。
周氤語氣更輕柔,問:“你和王老師說過嗎?”
何露華咽口水,搖頭。
“家裏知道嗎?”
何露華又搖頭。
周氤很心疼眼前這個腼腆內向的女孩,但沈熙已經死亡,現在也沒法做什麽了。
周氤只能叮囑她:“以後再遇到這樣的事,你就來告訴我,老師會幫你解決的,別悶在心裏,不要覺得長大了還告訴老師是一件很羞恥的事情,知道了嗎?”
何露華“嗯”了一聲,面無表情。
周氤往椅背上靠去,然後對何露華說:“好,你先回去上課吧。”
何露華這才轉身往外走,她駝着背,一瘸一拐。
周氤收回視線,又拿出手機點開案發現場的圖片,想到今天已經沒課了,便起身對旁邊批改作業的陳春華說:“陳老師,我有事情出去一趟,班裏麻煩你幫我盯一下。”
陳春華連連點頭:“行。”
出門,外面依舊下着雨。
雨勢漸大,遠觀上去迷潆一片。
周氤撐開傘,慢慢走進雨幕中。
到校門口,她攔了輛出租車,進了車門收起傘,沖司機說了句:“師傅,去石惠橋。”
司機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聲音很粗犷,“嗐”了一聲,“姑娘,你沒聽說那邊前幾天剛發生了命案啊?”
周氤敷衍,“聽說了,”怕司機多問,她又補充了一句,“去那邊有事。”
司機“哦”了一聲沒問了,接着便發動車輛。
石惠橋并不遠,離致一中學也就一兩公裏左右,但道路彎彎繞繞司機開了十分鐘才到。
車停在橋邊,周氤付了錢這才下了車。
外面的雨停了,橋邊風挺大,将周氤長發吹得淩亂。
等出租車走後,周氤才順着臺階往橋下走。
旁邊生長着些雜草,由于冬日的緣故,草已枯黃,又淋了雨,看起來分外荒蕪。
地有些滑,周氤小心翼翼到了橋下,看了眼橋下涵洞,又仔細對比了手機新聞上案發現場的圖片,确認這邊就是沈熙的抛屍地。
警察已經來勘探過現場,這幾天又連下了三場雨,應該什麽痕跡都不會留下了。
周氤眯起眼,看着灰白的橋壁,閉上眼開始回憶十年前那起案件。
這些年,周氤雖然想不起案發當晚兇手的身形,但她卻收集了與那起案件有關的所有信息,包括她之前那三位受害者的。
第一位受害者李秋月,案發時18歲,是環城商場一黃金店的導購員。
第二位受害者黃莺語,案發時21歲,結婚不到一年,和丈夫一同經營小超市。
第三位受害者石詩桃,案發時18歲,她不是江州市人,是來這邊務工的。
而周氤,案發時未滿17歲,警方一致認為她就是927雨夜連環案兇手的第四個目标,只不過那晚恰好被周世英發現,兇手并未得逞。
周氤懷疑沈熙的死也與十年前那起案件有關,畢竟兇手選擇的目标以及作案條件都很相似,可細想之下又似乎有些不同。
雖然都選擇在雨夜作案,但那三位受害者是被抛屍在了崧山裏。崧山是江州市最大的一座山,那裏距離致一中學有些遠,裏面樹木繁茂偏僻難行,抛屍地點很隐秘。
但石惠橋底下的涵洞卻很顯眼,并且石惠橋連通城東和城西,車來車往,抛屍在這裏很容易被發現。
周氤眯起眼,轉身走上來。
她轉頭往西看了眼,那邊過去一公裏遠就是勻果路,周氤想起劉妍說過,沈熙在那邊租了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