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輾轉。
周氤失着眠進入了2019年的第一天。
1月1日, 元旦,也是致一中學105年校慶。
清早,周氤便起了床。
她大腦一片渾噩, 鼻子也有些堵塞, 似乎又感冒了。
惦記着今天校慶,周氤強忍着身體不适沒有請假。
洗漱完畢,她和張亞麗一起趕到了學校。
周氤昨天一下午都呆在檔案室, 晚上回去時天都黑了,全然不知道致一中學從昨天中午開始已經從上之下煥然一新,從校門到禮堂, 處處張旗挂彩, 看起來熱鬧非凡。
學校門口甚至揚起紅底黃字的大橫幅。
一張印着——
歡慶致一中學105年校慶
另一張印着——
歡迎優秀畢業校友莅臨我校演講
張亞麗打着哈欠:“搞得還挺隆重的。”
“是啊,”周氤說, “畢竟是105年校慶, 當然要隆重點。”
“說起來我也算是致一的優秀校友吧, 學校怎麽都不邀請我演講?”張亞麗瞥了一眼橫幅。
周氤抿唇:“你每天上課講得還不夠啊?”
“那不一樣, 講課是講課, 演講是演講, 我主要是想出出優秀校友的風頭,在我媽面前揚眉吐氣, ”張亞麗理直氣壯, 側眼看她,“我聽說你家江準的嫌疑解除了,他不是被邀請了嗎, 優秀校友啥時候來學校啊?”
“他那邊很忙,應該來不了。”
張亞麗漫不經心“哦”了一聲,又興致勃勃問道:“周氤, 你知道學校邀請的另一個校友是誰嗎?”
“當然知道,”周氤有氣無力,“劉主任很早就和我說過了,是99屆的學長。”
“聽說我們這個學長特別厲害,搞投資的,前段時間剛回國,鑽石王老五……”
張亞麗雙眼放光,興奮地和周氤分享她打聽到的消息。
可惜話只說到一半,被迎面走來的劉主任打斷了。
“周氤,亞麗,你倆吃飯了嗎?”他紅光滿面,看起來心情很不錯。
“沒呢!”張亞麗快人快語,“剛來學校,準備去食堂吃點。”
劉主任笑眯眯:“快去吧,等會兒還有得忙。”
她倆點點頭,擡腿剛想走,又被劉主任叫住。
劉主任雙手反在背後看向周氤:“江準今天是真的來不了嗎?”
“确實來不了,前幾天正好發生了一起命案,他忙得不可開交,時間上又正好和校慶撞了,”周氤歉意颔首,“真是抱歉啊,劉主任。”
劉主任大度擺手,“有什麽抱歉的,命案畢竟是大事,來不了也正常。”
他話雖如此,面色卻非常惋惜。
張亞麗見狀連忙安慰:“沒事劉主任,不是說我們那個徐學長今天也會來學校演講嘛!他那麽成功,有他給學生們打雞血就足夠了。”
張亞麗早餓了,不想和劉主任多周旋,說完便拉過周氤高聲:“劉主任,我們先去吃飯了。”
“去吧。”劉主任揚揚手。
到食堂門口,周氤腳步停滞:“亞麗,你去吃吧,我就不去了。”
“幹嘛不吃啊?”張亞麗皺着眉,“今天可忙了,怎麽也得吃點飯墊肚子?”
“我沒胃口,”她說出自己的目的,“我想趁這個時間去檔案室看看。”
張亞麗“哎呦”一聲:“吃完飯再去看。”
“吃完飯就沒時間了,我們班有節目,我得去看看情況。”
“小問題,”張亞麗蠻橫将周氤拉進教師食堂,“大不了等下我幫你去檔案室拿幾本檔案,學生們的表演空隙你随便看,行不行?”
終于,周氤被張亞麗說服,無奈說道:“那行。”
“快走快走,餓死了。”張亞麗嘟囔着。
她也确實餓了,在教師食堂裏拿了好些吃的大快朵頤,周氤卻沒胃口,勉強喝了點粥果腹。
吃完早餐周氤就得去教室,但她心裏卻惦記着檔案的事,叮囑張亞麗:“02年後的檔案我都看完了,你給我拿02年之前的就行。”
“知道了知道了。”
張亞麗爽快回答,接過鑰匙擡腿往檔案室走去。
她開了燈,一排排檔案看過去,想着周氤要02年之前的檔案,便沒往裏走,在90年代的檔案前停下,随手拿了幾本走出門去。
致一中學廣播裏放着萬年不變的《運動員進行曲》,高亢激昂的音樂像是在催促着各班學生趕快入場。
校慶典禮馬上開始,各班學生都陸陸續續進了禮堂,只有周氤這邊亂成一鍋粥。
這次校慶典禮九班有兩個節目,一個舞蹈一個鋼琴獨奏。
典禮就快開始了,負責鋼琴彈奏的同學卻遲遲沒有現身。
周氤打電話過去詢問家長,又得知孩子早就出了門,這個點應該已經到學校了。
她當班主任以來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狀況,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好在八班班主任陳春華有經驗,他協助周氤先将學生安排入場,又指揮周氤帶着班幹部出去尋找。
周氤火急火燎,和班長劉妍剛走出校門,遠遠就看到一個推着自行車的熟悉身影,正是負責鋼琴彈奏的同學無疑,她上前詢問,得知他是因為騎車到半路爆胎所以來遲了。
周氤溫柔催促這名同學去換演出服,等忙完回到禮堂,典禮已經開始十多分鐘了。
到禮堂門口,裏面烏泱泱全是人頭,坐得整整齊齊。
周氤目光逡巡着,很快,她鎖定了張亞麗的位置,同時,張亞麗也朝她揮了揮手:“這裏。”
周氤毫不遲疑,擡腿走到張亞麗身邊的空位前坐下。
“我遲到多久了?”
“沒多久,校長才講完話,等會劉主任還要上臺發表講話呢,”張亞麗說着戳了戳她的手臂,“你剛剛幹什麽去了?”
“班裏有個表演的學生不見了,我出去找了下。”
張亞麗了然點頭:“難怪半天不見你,找到了嗎?”
“找到了。”周氤心裏惦記着其他的,問,“檔案呢?”
張亞麗用下巴示意了一下:“你腳邊呢。”
“怎麽放地上?”周氤說着躬身下去将檔案從地上撿了起來,“你拿的幾幾年的?”
“不知道,”張亞麗注意力全在前排劉主任旁邊的座位上,“随便拿的,應該都是你沒看過的。”
周氤點了點頭,将檔案放到腿上放到腿上看了下,98年99年的都有。
張亞麗往前排指了指,語氣興奮着:“周氤,你看到了嗎?”
循着張亞麗手指的方向,周氤很随意地往前瞥了一眼,只到了一個西服背影,随後注意力又落到了檔案上。
她漫不經心:“什麽?”
“來演講的學長徐域國啊。”
周氤一門心思只在檔案上,對這個來校演講的優秀校友沒興趣,她一邊翻開檔案一邊敷衍問話:“你怎麽對這個學長這麽上心?”
“我對他上什麽心?我純粹只是想看看傳說中的鑽石王老五長什麽樣子!”
她說着又饒有興致和周氤分享她從辦公室其他老師那裏聽來的八卦:“周氤你知道嗎?這個徐域國以前家裏條件特別差,差到鞋都穿不起,但是他成績非常好,也很有毅力,學校也給了他好多幫助,當時都以為他能去北方那兩所名校呢,結果他平時成績很逆天,一到大考就掉鏈子……”
周氤垂首翻檔案,同時“嗯”了幾聲來應付張亞麗。
她一頁一頁翻過去,明明知道僅憑檔案信息和大頭證件照很難認出兇手,她還是信念堅定。
緊接着,舞臺上傳來劉主任澎湃高昂的嗓音:“讓我們歡迎99屆的優秀學子徐域國先生上臺演講。”
劉主任說完下臺,随後,前排有個座位空了,一個挺拔身影腳步堅定往臺上走去。
臺下的周氤專注于檔案,她指尖劃動,翻了下一頁。
“上臺了上臺了!周氤,你快看!”張亞麗扯着周氤的衣袖。
終于,周氤耐不住張亞麗的熱情,随意擡頭瞥了一眼。
只一眼,她便覺得寒從腳起,順着血液循環蔓延至五髒六腑,最後直沖頭頂。
她有些窒息,看着那人一步一步慢慢走上舞臺,走姿眼熟。
他走到舞臺正中央,頭頂的燈光投射下來,在那人臉上氲出不真實的影子。
他西裝革履,意氣風發,頭發往後梳得一絲不茍。
終于,他停下腳步,轉身過來。
他不帥也不醜,長相普通,顴骨有些突出,身材挺拔,中等身形,身高在175上下,剪裁得體的西裝襯出他完美的肩型。
驀地,他嘴角勾起,目光望向周氤,臉上浮出一抹笑容。
此時此刻,周氤不受控制開始手腳冰冷肩膀顫抖,她直勾勾盯着臺上那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人在臺前站定,從周氤的角度上看,他是側着的,他雙手撐在講臺上,低沉又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
“學弟學妹們好,我是你們99屆的學長徐域國……”
在周氤眼中,他的身影與對窗那人的身影重合,再接着,又與兇手的身影重合。
那一瞬間,他好像正穿着雨衣,帽檐拉到頭上,朝周氤側身站着,手持尖刀,臉戴面具,下巴滴水,雙眸裏帶着高深莫測的陰狠。
周氤只覺得有一條黏膩的毒蛇順着她後背爬了上來,它冰冰涼涼又帶着腥臭,在她後背蜿蜒而上直至慢慢纏繞上她的喉嚨。
周氤呼吸不得。
她臉色蒼白,滿頭冷汗,手腳幾乎都不受控制了,但她強忍着,努力着,讓自己鎮定下來。
而自始至終,他都面帶微笑目視前方,他開口,低沉嗓音随着話筒散播到禮堂的每一個角落。
“很開心回到江州,回到我的母校致一中學,感謝學校和師長的栽培,如果沒有致一的話,可能就不會有今天的我。”
他聲音停頓,臺下掌聲雷動。
徐域國微笑着侃侃而談:“今天我站在這裏,以優秀校友的身份回來,并不想和你們說那些有關于成功的假話空話套話!沒有意義,對你們也不會有任何幫助和啓發,我反倒想真誠地和你們聊一聊天,聊一聊我不堪的曾經,聊一聊灰暗的過往,向你們揭開我醜陋滴血的傷疤,所以,我将今天的演講命名為《摒棄過往,展望未來》。”
他又停頓片刻,然後身體前傾,靠近話筒,笑了,笑得詭異,然後撂下輕飄飄的幾個字:“不瞞大家,我殺過人。”
話一出口,全場嘩然,只有周氤面無表情,她看着臺上之人手指捏緊,死死咬住後槽牙控制情緒。
“我殺了過去那個膽小的自己。”他微笑着繼續,“曾經的我是一個非常懦弱的人,任何人都可以欺辱我,最喜歡欺辱我的一個人就是我曾經的發小,他身高其實比我矮得多,但他在我面前總是高人一等頤指氣使,而我始終不敢反抗,我想,這可能和我的家庭有關。我出生在一個很貧窮的家庭,特別窮,窮到什麽地步?吃口飯都需要別人施舍。我的父親是一個酒鬼,他賺了錢就去喝酒,喝完酒就會打我,我的母親,我從來沒有見過她,我剛出生她就抛下了我,我只有她的一張照片,”說到這裏,他眯起眼,似乎在回憶着什麽,“她很漂亮很年輕,紮着馬尾,面帶微笑,這是我對她唯一的印象,有時候我會想,如果她不抛下我,或者選擇帶我一起走,我的生活會不會好過一些,但是,她沒有選擇那樣做,她孑然一身離開了家,也離開了我,讓我墜入無際的深淵。”
“從很小的時候,我就開始學着賺錢了。七八歲時我去路上撿石頭,去山裏撿蘑菇,去垃圾桶裏翻瓶子,到十歲時,我得到了一份正式工作,送奶工!我每天早上4點半起床,騎着一輛破破爛爛的自行車,穿梭在江州市的街頭巷尾裏。對江州市的每一寸土地,我都爛熟于心,這份工作,我一直做到十六歲。奶廠倒閉後,我只能去工地做苦力維持生活,工地真的非常辛苦,加上我年紀小,那些做工的都很喜歡欺負我,為了學費,我只能忍着,一直忍着,直到我上了高中,來到了致一,致一中學免除了我的學雜費,讓我的生活不再困難,我感謝知一中學,另外,在這裏,我還要鄭重感謝一個人,我的已故恩師周世蘭老師,高中三年,她作為我的班主任,真的給了我特別多的幫助,我永遠懷念她……”
周氤呼吸急促,低頭在幾本檔案中翻翻找找,找到周世蘭執教的99屆(三)班檔案,顫抖着翻了幾頁,上面赫然是徐域國的名字。
翻找的同時,徐域國還在說話,他依舊笑着,笑得有些刻意。
“同學們,無論過去是多麽晦暗肮髒,但請你們相信,未來一定是光明盛大的……”
周氤将下嘴唇咬出血痕,她目不轉睛,盯着舞臺上的徐域國,直到張亞麗撞了撞她的手肘:“周氤,你手機響半天了,趕緊接一下。”
周氤像個行屍走肉一般動作機械地劃過接聽鍵,她沒有看來電之人是誰,也沒有說話,只是将手機湊到耳邊,靜靜看着臺上。
随後,手機聽筒裏傳來熟悉的聲音,她記得這個聲音,是穆野的。
穆野語氣急切着說道:“周老師,十年前的兇手可能找到了,現在在醫院呢,你馬上來一趟。”
周氤先是一怔,然後是錯愕,最後是震驚。
她喉頭幹澀:“你說什麽?”
穆野解釋:“我們抓了一個人,他的DNA檢測結果和十年前第二位受害者下/體殘留物的DNA吻合,你馬上來一趟進行辨認。”
周氤看着臺上正口若懸河的人喃喃:“這怎麽可能呢?” ?輕?吻?小?說?獨?家?整?理?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小可愛們,結局已經寫完,但最後一章我修修改改一直不滿意,還在修,會很晚。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火龍果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姜姜在養月亮 14瓶;我是一條鹹魚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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