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意有所指的話, 方檸卻有些不明所以。
見她似乎好像對這個話題還想深入問問,紀昀夾起一塊肉,放到她碗裏,狀似自然地打斷:“嘗嘗這道菜。”
雖然知道這是在他父母面前演戲, 但這突如其來的親昵也不免讓方檸僵直了脊背。
突然反應過來, 這可能是紀昀在向她傳遞信號。
除了一進家門時的自我介紹說了她是他女朋友,之後倆人便不再有過多的互動, 看着确實不太像是正常的情侶。
似是會了紀昀的意似的, 面上配合着他做戲,梨渦淺陷,笑容甜甜:“謝謝。”
“你也吃。”也夾了一塊肉, 放進他的碗裏。
倆人一來一往的, 倒挺像蜜裏調油的小情侶。
“爸,你也多吃點菜。”紀昀不忘給他爸爸夾了一筷子。
聽着是關心的話, 但似有微不可察的咬牙切齒。
這還是第一次見他兒子這副模樣,從小他就性子淡,很少有這麽神色生動的樣子。
紀父沒眼看,專注自己碗裏的美食。
“吃不完不用硬吃。”紀母看着方檸碗裏那都快堆成小山的菜,貼心地照顧她的感受, “能吃多少吃多少。”
現在的小姑娘為了保持苗條的身材, 都是小鳥胃。
擔心她第一次來家裏拘謹,吃飽了也不好意思說。
“嗯嗯,伯母做得飯真好吃。”方檸真誠地誇道。
聽到她的話,紀母噗嗤一笑,“不是我做的, 我們家是紀昀爸爸做飯。”
方檸詫異, 畢竟大部分的家庭都是女性角色在家裏做飯。
她便也先入為主地這麽以為了, 倒是她狹隘了。
“哇,伯父真人不露相啊。”方檸誇道。
“嘗嘗這道啤酒鴨。”紀父少有的在醫學以外的話題上打開話匣子,“我這段時間新研究出了新做法,比起之前的更入味,鴨肉也更鮮嫩。”
濃眉得意地上翹着,眼睛裏閃着光亮。
看得出他是真的對做飯有着濃厚的興趣。
不同于那些認為廚房家務就是女人該承擔的男人。
紀父只是單純且平等地覺得喜歡就做,享受做飯的過程,家人喜歡吃的話他也更開心。
醬香金黃的鴨肉,點綴着紅椒綠蔥,看着就胃口大增。
肉質鮮美,香辣入味,還卷淡淡的酒香味。
“确實好好吃哇,我能下着米飯吃三碗。”方檸毫不吝啬她的誇獎。
她不是那種刻意追求身材的女孩,有好吃好喝的,她都是當場就就吃個開心。
這對廚藝簡直就是最好的誇獎。
話音一落,紀父立馬就笑了起來。
若剛剛還有幾分威嚴和嚴肅,此時完全是一個平易近人的長輩。
倒是坐在方檸身旁的紀昀,出聲提醒她:“暴飲暴食,對胃不好。”
“那我這不是難得吃上一次伯父做的飯嘛。”一旦代入了情侶的身份,連嬌嗔也變得自然。
“嗯,然後晚上就胃疼。”紀昀關心的話反着說,語氣卻柔軟溫柔。
這話聽着耳熟,方檸手上的筷子不禁一頓。
恍若聽到了很多年前的紀昀在對她說:
“你這會兒吃開心了,晚上胃又該難受了。”
“前幾天喝了冰奶茶胃疼,今天又好了傷疤忘了疼。”
“正餐不好好吃,餓了又亂吃零食,你不胃疼誰胃疼?”
她和紀昀其實是很不一樣的人。
她信奉人生苦短,及時行樂。
經常遇上好吃的就沒個克制,忙起來時一耽擱忘了也就不吃了。
長久下來,她的胃經常會鬧毛病。
而紀昀卻是完美的計劃主義者,健康自律仿佛是刻在他的骨子裏一樣。
他們在一起後,紀昀逐漸管理起她的飲食,她的胃病好像便慢慢不再犯了。
不過後來身邊沒了紀昀,她的老毛病又被打回原形。
很多事情她刻意不去提起,好像就不會想念。
但即使這麽多年過去,只要一牽動連着記憶的繩索,瞬間錐心蝕骨。
更要命的是,這個打開塵封記憶的人,還是曾經魂牽夢繞的那個人,即使他什麽都記不得了。
難忍的鼻酸,埋着頭藏起酸澀。
見她筷子遲遲沒有動作,紀昀突然一慌。
下意識的關心露出了馬腳,怕不是被方檸察覺到了。
“我聽小顧醫生說你胃不太好。”
急中生智,拿小顧醫生出來擋搶。
根本沒往那邊想的方檸專注于恢複情緒。
心想小顧醫生真是多嘴,沒事和紀昀說這些作什麽。
等她再揚起頭來時,又只剩下明媚的笑容:“放心啦,吃這些沒事的,不能浪費了伯父的好廚藝。”
“胃不好還是要好好養的。”紀母不同意地看了她一眼,溫柔地批評。
“對,不急在今天這一頓。”紀父也幫腔道,“這個啤酒鴨不難的,我教你,你回去就可以自己經常做了。”
比起喜歡他的廚藝,還是方檸的健康問題更重要。
“但我的廚藝實在是有點兒慘不忍睹。”方檸讪讪一笑。
自從她幾次差點炸了廚房的經歷,奶奶便三申五令不準她再進廚房。
“沒事兒,我教會紀昀,讓他做給你吃。”紀父說道。
說不出催婚的違心話,但看兒子那緊張的模樣,還是給他打個助攻吧。
說着,當場就把步驟仔細地和紀昀說了一遍。
紀昀在一旁聽得也認真,還時不時對佐料的精準用量提出了疑問。
坐在對面的紀母,面露淺笑地看着父子倆。
這是方檸從記憶裏就沒經歷過的其樂融融。
甚至,她連和父母同桌吃飯的記憶都早就模糊不清了。
紀昀整個家都用的是黑白冷調的裝潢,比起她裝修時特地選的暖黃色調,顯得冰冷而沒有生氣。
但此刻和他的家人一起坐在餐桌前,卻讓她真正感覺到,這才是家的感覺。
由衷地羨慕。
似是察覺到她看向大家眼熱的目光,紀母轉頭看過來,下意識地對她溫柔一笑。
沒有說話,卻無聲地把她拉了進這個名為家的氛圍裏來。
方檸瞬間鼻酸,眼睛也跟着酸澀起來。
下意識地期盼道:“我以後要是能經常來看望伯父伯母就好了。”
“當然可以啦,以後還會是一家人呢。”紀母的這句歡迎沒有一絲猶豫,笑着回答方檸。
那邊父子倆的對話也按下了暫停鍵。
“随時歡迎。”紀父道。
就算沒有紀昀這層關系,他們也很喜歡方檸這個孩子。
這種直接而不含雜質的愛,讓她又一次眼睛酸澀起來。
但卻在觸到紀昀晦澀難明的目光時,方檸瞬間清醒過來。
她不過是以假扮紀昀女朋友的身份過來讓他父母安心的,說什麽“以後”這種似是而非又暧昧的話。
在紀昀的角度聽來,只會覺得唐突又沒禮貌吧。
灰姑娘只有水晶鞋和南瓜車會消失,她連王子對她的愛都是限時的。
一股潮澀感在喉嚨處化開。
連之後在接受紀父紀母的好意時,都變得困難起來。
面上撐着禮貌的笑容,卻在離開後逃也似的躲進自己家裏。
打開燈,暖色調的家溫馨又舒适,她卻被巨大的孤獨感籠罩得透不過氣。
紀父紀母沒有送她出來,本來是想着讓兩個小年輕單獨呆會兒。
但紀昀還沒來得及說話,她便又像是躲進安全洞穴的小動物一般跑回了家。
或許他還是太心急了。
捏着門把手的五指收緊,紀昀唇抿成一線,沉默了許久。
“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見兒子沒出去幾分鐘,紀母問道。
“她就住隔壁。”紀昀回答道。
顯然不是這個問題,肯定是人家小姑娘不想搭理他。
“小姑娘面子薄,你這樣容易吓到人家的。”紀母以前沒覺得她兒子急性子,怎麽追起姑娘上這麽急。
都沒追上,就拉來見家長。
“嗯。”紀昀想起剛才方檸頭也不回地跑回家,虛心地認錯。
但他要是不這麽做,方檸肯定念着當初分手的事情還躲着他呢。
呵,說膩了的時候就膽子挺大,現在對他這個早就膩了的人倒是唯恐避之不及。
更何況一會兒一個男大學生,一會兒一個相親對象,不速度快點兒,要是沒趕上可怎麽辦?
“你要是追不上就早點兒說。”紀父又在看白天那本沒看完的醫學雜志,擡起眼睛看着紀昀說道。
“我和你媽還能去認檸檸當個幹女兒。”
???
他父母不幫忙就算了,怎麽還帶挖牆腳的?
作者有話說:
紀昀:感覺我老婆比起喜歡我,好像更喜歡我爸媽(保持微笑)
只能說雙方的八百個心眼子,在猜對方想法上一無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