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
“野孩子。”
鄭婉盈很習慣這種聲音,她沒有爸爸,也不需要爸爸,因為她已經有了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被鄭荊封殺後,她孤身一人回了老家,由于是被誘騙懷上孩子後,鄭荊不想負責,随意甩給了她一筆錢,避免她惹事,還特地聯通記者給她潑下滿腔罪名,那時網絡剛剛有些興起,鄭月幾乎被人人喊打,走投無路。
她用這筆錢辦了點小生意,雖然不能過富貴日子,但是養活母女二人還是不成問題。
鄭婉盈不羨慕別人的家庭,她放假後,會搬着凳子陪着母親來到路邊擺攤,她總愛亂跑,吸引一衆又一衆的客人,可兜兜轉轉還是會撞回母親的懷裏,無憂無慮的撒嬌。
鄭月不怨恨這個孩子,長夜漫長,她兩踩着路燈,披着月光,連路道邊的影子都拖得好長。
單身母親太難,在彼時這個消息還算閉塞的小城裏,即使不用面對他人的“小三”指認,也少不了議論紛紛。
鄭婉盈蹦蹦跳跳,紅裙搖搖晃晃,碰見前頭的板栗小車,扒着三輪車的兩邊努力抵起腳尖,探頭盯着奶奶。
奶奶笑眯眯按照往常給她裝好袋子,揉了揉她軟乎乎的頭發,與鄭月點頭示意,“又帶着孩子出來了?”
“是啊,她啊,老是不專心讀書,就想着怎麽玩怎麽開心。”鄭月點了點她的眉心,嗔怪說,眉目卻也是舒展着,一身白裙裙擺翩翩。
那時候,鄭婉盈的衣櫃裏還塞滿了各種花裏胡哨的裙子。
有時,她坐在電視機前,抓着幾個頻道來回看,倒也不是多麽喜歡幾部劇,主要是能看見媽媽的身影。
嬌俏的、野蠻的、賢惠的,總是美麗動人的,出場就能吸引所有人的視線。
鄭月很适合演戲,曾經有導演誇贊她天生就是為大銀幕準備的臉,還沒出事前她作為非科班出生演了幾個小配角,也能積攢出些許人氣。
現如今她沉默的看着電視裏循環的自己的臉,很少回憶起當年還算意氣風發的時候,現實幾乎已經滿目瘡痍,苦笑了下。
時光太匆匆,鄭婉盈升入初中。
周邊也有了三兩個要好的朋友,打打鬧鬧,她偶爾還會聽見旁人在背後的指指點點,那些最直接的惡意組成了尖刺,惹的人鮮血淋漓,不過倒還沒有真正撕開表面,先是生氣,再是無力,她最後放棄了追究。
再怎麽強大,也不過是十幾歲的小孩而已。
深夜,刺耳的鈴聲劃破了黑夜的寂靜,鄭婉盈迷迷糊糊的揉眼,把頭埋在媽媽胸前蹭蹭撒嬌,鄭月安撫了下她,接通電話。
還沒說完,她就匆匆挂斷電話,坐起身來不停摩挲手指,一會兒又心神不定的發蒙,鄭婉盈去摸她的手,睡眼迷蒙,“怎麽了,媽媽?”
“沒事,婉盈要乖乖的。”她摸着女兒長順的墨發,身軀卻在不停發抖,嘆氣。
鄭家最終還是找上門來,分明好幾年都杳無音訊,要求是帶走鄭婉盈,美其名曰提升鄭婉盈的生活質量,甚至沒有給予她拒絕的權利。
悲劇的開始往往源于一個不知名的夏日。
鄭婉盈甚至沒有機會和先前的朋友道別,就被強硬塞回家開始整理行李,炎炎烈日,她套了件明黃色的裙子,肩背上的系帶一晃一晃,思緒還沒拉回,從沒見過的豪車,幾個保镖,鄭月的表情很悲傷,平日挽起的頭發散落,遮掩住半臉的印痕。
她告訴鄭婉盈,說爸爸來接她了。
後來,至少她想起那一刻,她是真的期盼過一個完整的家庭的。
“婉盈?”
思緒回神,鄭婉盈将手裏的板栗嚼嚼,笑的溫柔,“沒事,想起我媽媽了,要是她還在人世的話,肯定也會很喜歡你的。”
謝司頓了半晌,也在嘴裏塞入了一顆板栗,極甜。
不知為何,他心裏突然生了些莫名的擔憂。
“以後有時間,和我多說些你的事吧,我很喜歡聽。”鄭婉盈狡黠的朝他擠眉弄眼,嘻嘻哈哈略過了這個話題,“我也會和你講講我過去的事的,如果有機會。”
幾日後,婚綜正式上線。
他們兩人無疑在網上掀起了巨浪,連夜把一堆剪輯老師炸出恨不得将這麽幾十分鐘剪出花來,尤其是最後一段在山頂親吻這段,幾乎場場都成了cp剪輯名場面,cp粉在下面一衆嗷嗷亂叫。
因此,他們兩家公司的股票都漲了不少,鄭婉盈一本心滿意足,剩下的行程主要由謝司跟進,她倘若再涉及過多,鄭荊反倒要開始真正懷疑了。
[麻将:誰懂啊家人們,誰家cp在婚綜裏面親嘴啊,他兩給我一種又純情又不純情的感覺。]
暫時結束的行程讓鄭婉盈終于有了歸屬感,她新看上一部電影,關于校園霸淩題材。
霸淩題材一直都是影視題材比較忌諱的灰色區塊,要麽大爛,要麽大爆,不僅考驗演員的演技還考驗導演的審美和構思。
火了之後,秦姐也給她發了幾個綜藝和影視劇本,有流量有大咖,鄭婉盈都不算滿意,被臺本雷的外焦裏嫩,在這其中,她倒是看上了秦姐最不滿意的一本。
秦姐心驚膽戰,看見她在這層層疊疊的一堆本子裏就挑中了最不看好的一個,做扶額狀:“姐,不是你怎麽敢挑這本,前兩部劇你自己當當美麗花瓶就算了,這部電影導演要求又高,其餘演員都是實力派,到時候你在這裏面單獨瞪眼五官亂飛,好口碑都要被嘲沒。”
鄭婉盈晃了晃劇本,冷淡的看了她一眼,“以往導演拍戲編劇都會是原作者,這次沒請到你知道這是因為什麽知道嗎?”
秦姐直覺又要從她口中聽出什麽驚悚的事實,正襟危坐,“什麽?”
“因為我是那個原作者,當年大一的時候沒錢,當時正好流行寫小說,我連夜寫了篇懸疑短篇小說找了很多內投渠道,修修改改就莫名其妙上架了,然後就火了。”鄭婉盈擺手。
作者月盈,是個行蹤極其神秘的人,沒有照片,沒有簽名,沒有微博,甚至在寫完這一本之後就封筆不寫,當時還在圈子裏掀起了點兒水花。
《燃晝》這本書是由一場無緣由對女主霸淩開始,由女主複仇成功結束,最後女主在學校天臺下一躍而下為終,男主作為刑警,堪稱全文裏唯一一個最不瘋的角色,也是點亮女主黑暗生活裏唯一一點光。
月盈沒花多少篇幅來形容男主,反倒是寥寥幾筆就将人具體起來。
現如今去看某些小說榜單,好幾年前的文男主還能排在最上。
“原來就是你!”秦姐大怒,畢竟也是曾經為這本小說熬夜的讀者,“你有心嘛,讓女主角跳樓直接死在男主面前就結束了。”
鄭婉盈頗為不好意思的揉了揉眉心,沒将心裏話告訴秦姐。
高中結束,她那時候剛剛逃離出最窒息的淤泥,對于情愛的了解不足夠,現在大衆流傳的版本實際上是她重修的第二版,編輯建議她在其中着色一點感情線,符合故事基調的意思就行。
所以她那晚癱在房內,失眠了一個晚上,構思出了最适合的結局。
已經陷入深淵,無法自拔的女主,終于在漫漫人生中窺見熒光,哪怕是飛蛾撲火,還是忍不住靠近。
無限趨于自毀的瞬間,她構思了最适合雙方的結局,本來就沒有開頭的故事,卻以最壯烈的方式結尾。
一個始終陰暗的人,用一種近乎殘忍的方式,在最悲憫的人面前離去,給他的記憶裏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終身難忘。
現在可就不會這麽想了,鄭婉盈搖搖頭,摒除雜念。
現在早已不一樣了,時過境遷,過往雲煙無非爾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