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氤!”
“快跑!”
“別回頭!”
冷雨如刃。
周氤感受到自己的心髒在胸腔中劇烈跳動,像是要沖破血肉禁锢活生生從裏面蹦出來一樣。
——咚!咚!咚!
雨水順着周氤的皮膚紋理劃過臉頰最後彙總于下巴處流下來。
她的下嘴唇已經被自己咬出了血痕,而與此同時身後那個凄厲的女聲呼喊着讓她快跑。
她想跑,可是腳就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一樣。
她跑不了!
周氤聽到鐵制刀具摩擦水泥地面發出的響聲,在漆黑雨夜裏格外刺耳,由遠及近,在她身後停下。
她的心跳聲驟然停止。
然後一只沾滿血液柔弱無骨的手從周氤後背蜿蜒而上,越過肩膀,直至狠狠扼住了她的喉嚨。
周氤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渾身發顫喘着粗氣,額頭上也覆了一層密汗。
她環顧四周,是自己的房間,床邊一盞夜燈幽幽散發着微弱橘光。
又做噩夢了。
從回江州市開始,她每隔幾天就要做一次噩夢,夢境可怕,一開始她還要心悸好幾十分鐘她才能緩過來,可如今只要三五分鐘,她便能完全摒棄恐懼心如止水了。
噩夢做多,自己竟然已經習慣了。
由此可見,習慣比噩夢更可怕。
她白皙纖細的手指扶住額頭,擦汗,然後掀開被子走到窗邊。
外面正下着雨,淅淅瀝瀝珠鏈似的也不間斷。
周氤伸手去接,雨水打濕她的手指頂端,冷得刺骨。
她打了個寒噤。
真冷!
這鬼天氣!
她暗自抱怨。
周氤将手指頂端的雨水擦拭在自己袖子上,想在衣櫃裏找件厚外套床上,轉身之際突然感受到一抹視線。
自己好像正被什麽人注視着。
她瞬間警覺起來,透過窗戶往外看去。
底下是一條小巷,有撐雨傘的行人來來往往,相對而立的是一排老房子,一樓是商鋪,因為下雨,店前門可羅雀,她視線慢慢往上,落到與她們家相對那戶人家的窗戶上。
窗戶是關着的,窗簾并未拉上,由于反光,周氤并不能看清裏面景物。
裏面好像有人看着她,而她正注視着那扇窗戶。
兩人似乎目光相對,但周氤看不見他。
和窗戶僵持三十秒後,周氤敗下陣來,關上窗又拉上窗簾,轉身。
哪有什麽人在看她?純粹是自己太敏感了。
她換了身衣服,在衣櫃裏找了件厚外套穿上,又擡眼看了下牆上的挂鐘,時針指着“6”。
才六點多,時間還很早,她的晚自習七點才開始。
周氤在江州市百年名校致一高級中學當老師,這裏也是她的母校,她是教數學的,現在帶兩個班,都是高一的班。
一個是高一(1)班,重點班中的重點班,學生聰明自律,幾乎不需要她多操心,只需要上好課就行了。
另一個是高一(9)班,平行班中的平行班,裏面的孩子對什麽都很感興趣,唯獨對讀書這回事興致缺缺,幾乎都是由望子女成龍鳳的家長靠關系花錢塞進來的,一個個調皮得很,很難管,周氤不僅要教課,還将兼任班主任。
哎。
頭疼。
周氤嘆氣,走到浴室洗臉臺前洗了把臉,然後看向面前鏡子。
裏面那個女人也正看着自己,披肩長發,發尾微微彎曲。
她皮膚白皙,嘴唇紅潤,不大不小的眼,眼尾微微上翹,不塌不挺的鼻,鼻尖精致秀氣,五官單拎出來沒有一處特別出彩的,但組合起來卻清麗雅致,別有風情。
周氤擦了些保濕霜,拎包走到門口,又想起了什麽,取了垃圾桶裏的一袋垃圾走到門口,然後換鞋開門走了出去。
與此同時,對門那戶居然也開了門。
沒完全打開,只開了一條縫。
周氤手指一緊,呼吸急促,腳步也停下了。
他們家難道還住在這裏?
自己回來大半年了,為什麽這戶之前一直沒有動靜?
然後門被推開,走出來一個抱着孩子的中老年婦人。
她面色和藹,看着周氤高聲:“周老師,出門啊?”
周氤詫異于此人認識自己,但自己端詳這位婦人的臉,卻很陌生。
她完全沒印象。
“你是……”她開口問。
婦人臉上挂笑容,和煦如春風,讓周氤稍微卸下些戒備。
婦人說:“我食堂劉阿姨啊,周老師可能還不認識我,但我知道周老師,你們新來的這批老師我都認識。”
周氤禮貌笑着,客套:“原來是食堂劉阿姨。”
她說完咽了一口口水,嗓子眼裏堵得慌,向她打聽:“劉阿姨,我記得這戶之前住着的是……”
周氤話沒講完就被這劉阿姨的大嗓門打斷:“對,這戶之前住着一家姓江的是吧?”
聽到“江”這個字,周氤心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啃噬血肉一般。
她笑容勉強,點頭。
劉阿姨喋喋不休:“聽說這家好像是要移民美國,所以房子就買給我們了,就在你媽媽出事一年多之後……”
她沒說完,看着周氤臉色有些不對,神情懊惱,又連連擺手:“說錯了說錯了,不好意思周老師,我不該在你面前提那回事,我這人嘴上沒個把門的,你不要介意。”
周氤笑容更加勉強,她低頭寬慰:“沒事,提我媽也不要緊,都過去這麽多年了,生活總得繼續。”
“對,生活總要繼續的!”她附和完頓了幾秒,又滿臉探究,“你媽的事我也是搬來後聽周圍鄰居講的,對了周老師,我聽說那兇手還沒歸案是吧?”
周氤舌尖湧出苦澀,她點頭:“沒有。”
“哎!都好多年了。”劉阿姨長長嘆氣,“想開點,過去的事最好就讓它過去,自己的生活最重要。”
“沒事,我看得很開,”她又轉移話題,稍微走近捏了捏孩子的臉,問道,“真可愛,幾歲啦?”
劉阿姨臉上都是笑,笑容得意:“男孩子,兩歲多啦!是我大兒子的,這是大的,還有個小的,剛出生,我媳婦兒還在坐月子,前段時間我都去照顧她了。”
周氤恍然大悟:“我說我回來這麽久怎麽一直沒見過你呢。”
兩人邊說邊走,很快到了樓下。
周氤将垃圾扔在了樓下的垃圾回收處,然後轉身,稍微擡頭看天。
陰雲翻湧,雨霧迷蒙。
有風吹來,料峭刺骨,将她披肩的柔順長發吹亂。
她打了個寒噤,撐開傘走進雨幕。
雨不大,但氣溫很低,周氤撐傘那只手被凍得冰冷。
許是做夢夢到了母親,又或許是劉阿姨剛剛提到了母親,走在路上時周氤自然而然也想到了母親。
母親名叫周世蘭,同她一樣,都是致一中學的老師,與周氤不同的是,她是教語文的。
周世蘭年輕時結婚,聽從姥爺的安排嫁給了父親——一個家裏有錢但不學無術的浪蕩子。
他長相俊朗但極不本分,愛賭博又愛拈花惹草,甚至在周世蘭孕期出軌。
周氤出生後,他就更加肆無忌憚了,甚至揚言:“我為什麽出軌?就因為你生的不是兒子。”
周世蘭性格剛烈,受不了這樣的侮辱,不顧所有人勸阻果斷和他離婚,含辛茹苦獨自撫養周氤長大。
毫無疑問,她能力出衆吃苦耐勞,是個值得尊敬的母親,但她毛病又很多。
脾氣暴躁,對周氤寄予厚望的同時又對她異常嚴苛。
但周氤從小就不是個規矩聽話的孩子,她活潑好動,腦子靈活,聰明是聰明,愛惹禍,這些都讓周世蘭極度頭疼。
青春期的周氤遇上更年期的周世蘭大概就是火遇炮仗,一點就燃。
出事那天是十年前,也是這樣的陰雨日,快入冬了,天冷得很。
周氤和周世蘭因為一件小事又吵了起來,兩人争得不可開交,周世蘭氣急了,伸手打了周氤一巴掌,周氤也惱了,傘都沒拿就往外跑,并揚言:“我一輩子都不會回來了。”
周世蘭被她的話氣得渾身發抖一拍桌子,惱怒道:“不回來就不回來,誰稀罕,你最好是死外面!”
周氤淋着雨在外面狂奔,無地可去,只能去了教室暫時避雨。
她還記得那天是星期天,學校壓根沒幾個人,天冷,她身上全濕了,只能蜷縮在座位底下靠發抖取暖,就這樣挨到了晚上十一二點,終于挨不下去了。
周氤做了個很沒骨氣的決定,也是她此生最後悔的決定。
回家。
那天晚上夜雨潇潇,周氤從教室走出,下樓,穿過中心校道,走出校門,經過學校門口的小吃巷,再穿過馬路,又拐個彎,進入一條幽深又七拐八彎的暗巷中。
巷子狹窄,灰色的長圍牆,兩邊都是老舊民居,背向而建。
從這條小巷回家最近,周氤以往上學放學都喜歡走這裏,它還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梨花巷——
回憶在這裏戛然而止。
周氤的腳步驟然停下,她已經走到了梨花巷中,杏眼微微眯起,細細打量這條小巷。
冷雨打在傘面上,彙集到雨傘珠尾處落下,滴滴答答不間斷。
她長發披在腦後,雙唇被凍得發白,撐着傘的手指也在微微顫抖。
周氤眸中水霧朦胧,眼前出現了一個梳着馬尾辮的清麗女孩。
女孩渾身都濕透了,正對着周氤走來,腳步急促,嘴裏還哼着歌,似乎想以此來驅趕恐懼。
巷子又長又黑,孤零零的一盞路燈灑下微弱的燈光,周氤看清了那女孩的面容,和十年前的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女孩越走越覺得不對勁,身後好像有腳步聲,她不知道身後是誰,也不敢回頭看。
但與她相對的周氤卻看清了,女孩身後是一團黑影,緊跟着她,然後一只男人的手輕輕搭在她肩膀上。
周氤想阻止這一切,想喊她,想提醒她——周氤快跑!
可這四個字都到了嗓子口,眸眼突然清明起來,再仔細看,眼前沒有女孩,沒有黑影,女孩肩膀上也沒有那只手。
一切都不過是幻象而已。
周氤自嘲:哪有什麽女孩,什麽黑影,什麽手?不過就是自己長此以往的心魔罷了!
她深吸氣,緊閉雙眼。
突然,自己左肩處好像有什麽覆了上來。
周氤屏息,心髒劇烈跳動。
她猛地睜眼側過頭看,肩膀處搭着一只手。
手指粗長,指腹粗砺。
她看清了——
那也是一只男人手。
作者有話要說: 求個預收:《與你今日瘋》
陳胭結婚半年,那個精英丈夫從未碰過她,她從不過問,安心做她的好妻子,偶然看到丈夫與另一個男人耳鬓厮磨。
陳胭提出離婚,淨身出戶,孤身回了已故母親留給她的舊房子。
上樓時那少年就站在樓道裏,高大颀長,藍白校服,戴眼鏡,野心與憤怒被極好地藏匿在鏡片後。
半年未見,陳胭有些不确定,開口喊他:“阿凜?”
他沒有回答,只冷笑一聲,轉身進門狠狠摔上。
陳胭受夠了母親給她安排的生活,她卸下乖乖女僞裝只想縱情聲色,卻發現自己什麽也不會,謝凜和她說:“我教你。”
陳胭回答:“好。”
陳胭從前就該意識到,隔壁那小孩不是什麽善類,可陳胭卻在他的糾纏裏迷失心智,甘願與之沉淪。
我想與你——
在今日瘋狂,
于明日死亡。
鄰居姐姐×年下瘋狗
姐弟戀,5歲年齡差,雙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