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師,等久了吧?”
清晰嘹亮的男聲落下,緊随其後的是皮鞋踩地的“噠噠”聲,急促且響徹樓道。
周氤沒回答,忙往外走了幾步,目光在街上左右掃視,可那個熟悉身影早已湮沒人潮無跡可尋了。
“周老師看什麽呢?”
穆野好奇問了聲,很快下了樓。樓道陰風陣陣,他冷得縮起脖子雙手揣兜,狐疑探出個頭學着周氤的樣子打量街道。
“周老師找什麽?”他又問了一遍。
“沒什麽。”周氤收回視線轉頭笑了下,解釋,“看到個熟悉的身影,好像我們班的學生,但想想她應該不會來這種地方,可能是我看錯了。”
穆野“哦”了一聲算是回應,也沒放心上。
周氤看着穆野,目光裏的打量意味很明顯,她旁敲側擊詢問:“裏面情況怎麽樣?”
穆野脫口而出,“滿屋的血,牆上也有,确定了這裏就是沈熙的第一案發現場,”他說着又突然想起些什麽一樣和周氤交代,“周老師,江教授馬上就能下來。”
穆野說完又從兜裏抽出煙盒和打火機往周氤面前揚了揚,“周老師介意我抽支煙嗎?我站遠點。”
“不介意。”周氤大度笑笑。
“咔嚓咔嚓”,打火聲音清脆,穆野點了煙狠抽了幾口,又長長吐出一口白煙。
“穆警官,我有個事情想麻煩你。”
“行!”穆野抽着煙,回答得很心不在焉。
周氤小心翼翼提議:“可以給我看看沈熙屍體旁邊那把紅傘的清晰照片嗎?”
穆野手指夾着煙,嘆息着拒絕了:“周老師,這個真不行,這屬于物證,案件還在偵破中我們不能随意透露的。”
周氤垂首,指尖被自己捏得發白,隔了好大會她才說出理由:“如果十年前的兇手和殺害沈熙的兇手是同一個人的話,這把紅傘或許會讓我找回些當年的記憶。”
她話音落下,樓梯上響起一個低沉的嗓音:“可你也說了是如果。”
江準緩步走下,步履有些沉重。
“好,我知道了。”周氤稍擡眼睑,沒再堅持,但面上的失望之色掩飾不住。
穆野此時也抽完了煙,沖江準揚了揚手:“江教授,還有個收尾工作,那我先上樓了。”
江準點頭。
穆野行動迅速,三步并兩步火速蹿上了樓。
等他離開後,江準才開口說話:“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周氤直視江準。
江準聽到周氤的回答不悅皺起眉頭。
昏暗白熾燈下,他高瘦挺拔,剪裁得體的深色西裝更顯他的恣意矜貴。
周氤還想找其他理由拒絕時,江準卻不由分說過來拉住了她的手腕,眸眼晦暗不明,周身也散發着凜冽氣息。
“我送你回家。”他字咬得很重,語氣不容置喙。
周氤呼吸有些停止,看着他漆黑瞳仁稍微掙紮了一下,卻完全沒掙脫開。
周氤吐氣,偏頭刻意逃避江準的視線,放軟語氣,用商量的口吻:“你先放開我。”
江準手掌一僵,慢慢松開了她。
周氤揉了揉被她捏痛的手腕,什麽話也沒說直接擡腿往前走,江準狹長眸眼微微眯起,鏡片後的目光太過銳利。
他也沒遲疑,下一秒便追了上來與之并肩。
兩人一路無言。
到路口,江準的車還停在不遠處。
他腿長,快走幾步到了車前,拉開副駕駛的門緊盯周氤,視線中邀請上車的意味很明顯。
風吹來,将她柔順秀發吹得淩亂。
周氤撩了下被風吹到額前的頭發,無可奈何瞥了眼車門,然後緩緩走到車旁躬身上了車。
江準神情是慣常的凜然,他揚手關上車門,又繞過車頭到另一邊,拉開了主駕駛位的門。
天氣太冷,江準開了暖氣,然後偏頭看向周氤。
車內太暗,他眯起眼眸,看着周氤秀氣精致的側臉,突然就想起了從前。
從前,他最常看到的就是周氤的側臉,畢竟兩人坐了整整六年的同桌,從初中到高中。
江準還記得自己讀書時候只需要随意一瞥,視線定格之處肯定是周氤,她有時靠着做題,有時趴着睡覺,有時在教室後面和張亞麗打鬧,偶爾自己看她被發現,周氤便會昂頭漾出狡黠的笑,笑容燦爛得晃了他的眼。
拉回思緒,江準收回視線目視前方,聲音低沉磁性:“為什麽會來這裏?”
周氤依舊含糊其辭:“抓學生。”
“你說的話自己信嗎?”他毫不客氣拆穿,“一個謊言說兩次它也成不了真。”
周氤指甲抓着手背,紅痕凸顯。
江準瞥了她一眼,用疑惑的語氣:“你來勻果路是為了調查沈熙的案子……”
周氤輕咳一聲,直接打斷了他:“不是,我壓根沒有資格調查沈熙的案子。
江準目光銳利,“我話還沒有講完,”他說着語氣微頓,“你是為了調查沈熙的案子和十年前那起案子有沒有關系。”
一針見血。
周氤嘴皮子動了動,沒反駁。
“徒勞無功,緣木求魚。”他說了兩個成語表示對周氤行為的否定。
周氤聲有愠色,“有沒有用我心裏很清楚。”
她說完終于偏頭凝視江準:“那你現在能給我一個确切答案嗎?這兩起案子之間有關系嗎?”
“有關系。”
周氤屏住呼吸。
“但關系不大。”他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什麽意思?”
江準卻沒繼續了:“目前都只是猜測,在案件未偵破前所有主觀推測都是妄言,等結果出來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
周氤深吸一口氣,有些沮喪,她疲憊地往椅背上靠去,像是耗盡了渾身力氣。
心疼、隐忍、克制,種種複雜情緒交織在江準心裏,但最終他只是輕輕說了句:“系好安全帶 。”
周氤卻置若罔聞。
江準皺眉,稍微起身過來,臉湊近她,溫熱呼吸灑在周氤耳畔。
她背脊一僵,有些慌亂。
江準看着她臉上稍顯驚慌的神情,抿了抿唇,然後替她系上了安全帶,然後坐正身體發動了車輛。
夜色濃郁,窗外璀璨夜景随着車輛移動飛速變幻。
周氤疲憊側頭靠在椅背上,倦意鋪天蓋地向她襲來,她眼睛皮子張張合合最後受不住沉沉睡去。
江準開得并不快,但路程很近,也不過十來分鐘車就停在了周氤家樓下。
車停穩後江準轉頭看她,發現周氤已經睡着了,她睡顏恬靜安穩,還有淺淺的呼吸聲在耳邊響起。
江準這時才卸下了在外的冷漠與克制,他深吸口氣,認真凝視周氤,目光灼灼,小心翼翼将她額前那幾縷遮住眉眼的頭發捋到耳後,生怕弄醒了她。
這樣的注視多久了?久到他自己都忘了。
從前讀書的時候別人總說周氤對江準死纏爛打,只有他自己知道,兩人之間,其實是他先動的心。
自始至終都不是周氤對他死纏爛打,而是他對周氤蓄謀已久。
只不過,是他更擅長僞裝罷了。
不遠處有車鳴笛,周氤猛地驚醒,睜開惺忪雙眼看了下窗外,景物熟悉,是自家樓下。
“對不起,我不小心睡着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她慌慌張張道歉,匆匆忙忙下車,用詞謹慎客氣,聲音陌生疏離。
兩人分別了十年,如今再見,中間似乎隔着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
他嘗試跨越,但周氤不給機會。
江準并未下車,他的手搭在方向盤上,無力低垂着頭,下巴線條幹淨利落。
車門被她“砰”地一聲關上,江準這才擡頭深深看了一眼周氤清麗的背影,他眼眸染上晦色,最後驅車離開。
周氤這才回頭,胸口像卡着什麽異物。
車輛漸遠,尾燈燈光氤氲在夜幕之中,周氤看得不太真切。
車影完全消失之後,周氤才轉過身來,她整理好情緒擡腿準備上樓,突然有種異樣的感覺,這是一種被人在暗中窺視的感覺。
她杏眼微眯,下意識轉身往後看,對門的幾家小店鋪還開着,透出些柔和燈光,裏面還有店老板休閑的身影。
周氤的視線再往上,與她對窗那戶今天好像不在家,窗戶漆黑一片。
周氤又掃視了一眼四周,天冷,都躲家裏不出來,街上半個人影都看不見。
恐怕又是自己敏感了。
周氤嘆氣,正準備上樓,旁邊突然蹿出一個黑影。
“Surprise!”
作者有話要說: 別慌,不是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