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離舅舅的房間越來越近,周圍陷入無聲的寂靜之中,只有許弈茴的兩只腳在瓷磚地上踩出的踢踏踢踏聲在耳邊徘徊。
還有那依稀能聽見卻怎麽也辨別不清楚的交談聲。
許弈茴舅舅家的房子并不是非常大,也不隔音,但總歸是有一門之隔,聽不見也實屬正常,她站在門外思忖了一會兒,決定先不打草驚蛇,準備開個縫偷聽,于是便輕輕地伸出手擰動門拉手。
剛聽到舅舅的聲音,裏邊已經機警地問了句,“誰?”。
話題戛然而止,房間裏的三個人均轉過頭朝這邊看來,只是門未被完全打開,不知道站在那裏的是誰,江風萍以為是許雨菲貪玩,跑來偷聽,撸起袖子作勢要走過去,揍她一頓,哪知開了門,正準備動手時,傻了眼,
“茴茴,怎麽是你?”動作懸在半空中,有些許尴尬。
許弈茴倒是淡定,風平浪靜地開口道,“去逛街剛好路過,就下了地鐵來看看。”
這話雖然是對自己的舅媽說的,可她的眼睛一直注視着許芝,帶着一種審視的态度。
因為她分明在剛剛那麽緊急的一刻聽到自己舅舅在說,“你又要重走之前的老路嗎?”
言語裏的恨鐵不成鋼絕對不是在讨論什麽一般的事情。
許弈茴冷眼看着坐在床上的許芝許久,嘴角冒出一個輕蔑又不屑的笑,諷刺而乖張的眼神徹底将許芝惹怒,二話沒說,上來就是給自己女兒一巴掌。
“啪”
這一聲驚得在場的衆人都忘記了反應,直至回聲消失,江風萍才走上前不贊同的朝她吼,“你幹嘛呢,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偏要打孩子。”
許芝也是氣極了,冷靜下來有些後悔,可再回想她剛剛那個眼神又覺得自己做的是對的,“嫂子,這是孩子嗎?”
她指了指許弈茴,“你沒看見她剛才那眼神,就跟要吃了我似的,哪家孩子像她這樣。”
“那也是你不對!”
一直沉默着的許盛終于發火了,背在後面的右手一巴掌撸過去,差點要把自己妹妹給打跌倒。
事情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殺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連捂着臉頰,感覺到臉上火辣辣疼的許弈茴都忘記了疼痛,吃驚地看着自己舅舅。
她舅,一輩子的老好人,和誰都沒紅過臉,就連許芝在外面勾三搭四,他都從來沒動過粗,今天竟然為了這一巴掌,頭一次打人,還打的是自己妹妹。
連在外面聽見動靜跑來的許雨菲都看得傻眼了…..。
*
而那頭沒去公司的賀予時,因為臉上的傷在家呆了一天,晚上的時候,葉清打電話過來說讓他去明禦灣吃飯,給他燒了他喜歡的菜。
原本不想去的,奈何他媽一直在耳邊催促,賀予時也沒辦法,放下了手裏的文件,到客廳茶幾上去拿車鑰匙。
剛彎身,手還沒觸碰到所要拿的東西,門鈴就被按響。
不用猜也知道是誰,他走過去,開了門,看都沒看一眼,放了人進來,又往回走,警告道,“有什麽話快說,待會我要去我媽那兒,招待不了你。”
周毅明似乎沒聽到他說的話,晃着個膀子大搖大擺的進來,眼睛上下轉悠,四處亂看,想找到一點對自己來說覺得有趣的事情,可連房頂都瞧了,也沒見着想見的人,頓時覺得掃興。
只是這掃興在看見賀予時臉上的傷時,全部一掃而空。
“卧槽,卧槽,這是大白天見鬼了?”
他特意穿到賀予時的前面去,在揉了揉自己眼睛确定沒有看錯時,這樣叫道。
拿着車鑰匙的人沒理他,只輕輕瞟過一眼,就轉身往門外走,欲要出門。
周毅明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鬧嚷着要和他一起去葉阿姨家吃飯。
他是開車過來的,兩人不好同駕一車,只能一前一後,由賀予時帶路往明禦灣出發。
開到半程的時候,正好遇到了一個較長的紅燈,車停下來,有時間,周毅明摩挲着下巴心不在焉地打量前面那輛中規中矩的車。
都說車如其人,就比如他,愛好玩樂,享受追捧,所以喜歡開顏色誇張的跑車,而像賀予時這類的,則比較偏愛穩重的黑色系列。
他和他從大學開學的頭一天就認識了,不說有多了解,但至少性格脾性還是掌握的一清二楚,能讓他和別人打架,鐵定是什麽危及原則的大問題,否則還真難解釋之前看到的那一幕。
要知道過去所認識的10年裏,他今天還是第一次看見賀予時臉上帶彩。
還真有點新奇。
綠燈亮了有一小會兒了,前面的車子已經加速,慢慢駛離軌道向右拐,而正在發呆的周毅明沒動,直到後面響起急躁的催促聲,他才回過神,挂了檔,加速跟上前方。
過了半個小時,車停在了小區的停車場。看見從前面走下來的身影,周毅明想都沒想,立馬追上去,笑着拍肩調侃,“哥們兒,現在該告訴我,你這臉上的傷是怎麽回事了吧。”
賀予時看他一眼,眼神比上一刻還冷漠,問“你整天沒事幹了?”
意思是有時間管別人的閑事,還不好好想想自己捅下的簍子該怎麽解決,就在前幾天,一個自稱他女友的女人跑到公司大鬧,惹來好多人來看熱鬧,而作為當事人的某人從始自終一下都沒出現。
一提這事,周毅明立馬像蔫巴了的茄子,摸摸鼻子,灰頭土臉的退到了身後,不敢再開玩笑,像個知錯的孩子跟在他身後往門口走。
明禦灣有兩條進出口,一條是可以通往車輛的大路,還有一條則只能進入行人,這條路雖靠後,不過離地鐵站近,許弈茴通常從他舅舅家回來便都是走這條路。
所以她在外面也沒見着賀予時,直到到了樓道門口才和要上二樓的兩人碰了個正着。
“嗨……茴妹妹……”周毅明正要打招呼,可看清某人的臉,晃在半空中的手又緩緩地停了下來,“你這臉……”
下面的話沒繼續說,但誰都有眼睛看。
昏黃的燈光照在她慘白的臉頰上,連粉底都遮不住上面的痕跡,有幾縷發絲刻意垂在眼睛邊,想稍微擋着一些巴掌印,竟顯得人更加招人憐憫。
許弈茴故意側了側臉,不想讓人發現她此刻的軟弱,強硬地回道,“怎麽了,你小時候沒被人打過?”
“噗。”周毅明一下子笑了出來,他想過很多種回答,唯獨沒料到她會這樣解釋,“你多大了,還當自己是小孩子?”
不過,他玩味的将她從上往下打量了一番,這小身板卸了妝看起來也沒多大吧。
許弈茴被許芝的一巴掌打得到現在還沒回過神來,此刻戰鬥力極具下降,三言兩語就被處下方,惹得臉通紅,“你”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出什麽話來回他。
賀予時一直在一旁靜靜地看着,到這時,才拉了拉周毅明說道,“上去吧,別逗她了。”
“卧槽。”被警告的某人抗議,“你們兩個一個唱白臉一個唱黑臉,倒是配合的很好啊,盡欺負我了,不行,我要去找葉阿姨評理去。”
說着就氣呼呼地爬上了樓,給他們留下了私人空間。
都是成年人,不可能不知道周毅明此舉所謂何意,所以誰都沒動,靜靜地站在了那裏。
過去了好一會兒,許弈茴都沒開口說話。
通常這種兩人獨處的時刻,都是她在調動氛圍,現在那個主動的人沉默了,被動的人更不可能先一步行動。
于是終于在站了有五分多鐘後,賀予時淡淡地說,“上去吧,外面天冷了,小心感冒。”
許弈茴吸吸鼻子,點了點頭。
*
時間過得很快,天又涼了下來,白天越來越短,以致6點起床的時候,天都還沒亮。
許弈茴臨上班之前,從櫥櫃裏拿了件呢子外套,套在了制服外面,以免出去的時候天冷,自己受不了。
京航的制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薄薄的一層,如果就這樣單穿出去,鐵定受不了。
衣服穿好後,她就去鞋櫃裏拿鞋,穿上,然後拎着箱子準備出門,可腳還未踏出去,口袋裏的手機卻響了。
有些納悶,因為這個點一般沒有人會給她打電話。
空姐這一行,作息極其不規律,這就導致和那些每□□九晚五上班的朋友愈加疏遠,所以經常聯系她的除了彭意和滕昭幾乎沒人。
然而彭意和她是同事,有什麽可以在公司裏見面說,滕昭更是不可能在這麽早的時候打電話給她,一般這時,那家夥肯定還在被窩裏睡着。
想着許是什麽gg電話,她也沒在意,任它響了一會兒,拎着包急着出去趕時間。
不過在剛下一個臺階的時候,手機又響了,叮鈴叮鈴叫得人心煩意亂,這時她終于感覺到有些不對勁,立馬放下手裏的箱子,去口袋裏拿手機。
待看清上面的號碼時,更加證明了自己的猜測。
是葉阿姨打來的。
接都沒接,她踩着十多厘米的高跟鞋趕緊朝着對門跑去,拼命敲着,叫着。
終于,在一分鐘後,門被推開了一個小縫,打開一看,葉清正捂着胸口倒在地方,表情掙紮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