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出他話中自嘲,她眉頭微皺。“還不是四爺給人這種感覺,因為四爺如今專畫秘戲圖,我一瞧自然是如此猜,要是四爺往後都畫風景圖,自然就不會讓人産生誤解。”就像那回念字教她寫下,可內容暧昧不清,也莫怪她誤解。
“錯的不是畫而是人。”
瞧他一臉正經不過,染梅盡管不願還是開口道歉。“是奴婢的錯,是奴婢不該有先入為主的成見。”雖說她自認有理,可是他的說法倒也沒錯。
“不行,我還是生氣。”他佯怒道。
染梅一臉錯愕。不會吧,真的生氣了?
上次要趕她走時,已教她結實地吓了一跳,她突地想起那回落水後,四爺态度丕變,還說既是她不走,往後她也走不了……
這事她都還沒問個明白呢,眼前,不會又是在算計她什麽吧。
“四爺,別氣,別跟個不懂事的丫鬟過不去。”豔兒立刻向前,輕撫着他的胸口。“原諒她吧。”
慕君澤動作飛快攫住他的手。“豔兒,今兒個換作你是我,你氣不氣?我難得畫風景圖,好意示範,卻反被她錯認為秘戲圖,我能不嘔嗎?”說得很像一回事,就連眸色都透着怒氣,教一旁的染梅有些慌。
可實際上,他的怒氣是來自于豔兒的騷擾。
再美再豔,這家夥還是個男人,他不喜歡男人貼自己這麽近。
然而,那濃眉皺起的不耐神情吓着了染梅。只見她無措地靠近些,低頭認錯,“四爺,都是奴婢的錯,四爺別氣了。”
“你一句話就要我別氣?”他哼了聲。
“奴婢犯了錯,任憑四爺處置就是。”這麽說總可以消氣了吧。
慕君澤聞言,眸色微黯,“我說染梅丫頭,這句承諾可別輕易說出口,後果恐怕是你承受不起的。”
染梅愣了下,立刻意會,“四爺,奴婢的意思是……”
“知道,只是提醒你說話得留後路,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這般寬容大度。”
豔兒在旁偷偷打了個哈欠,對他的步數猜得一二。畢竟已經相處了幾年,慕君澤那麽點心思他還猜得到。
“奴婢知道了。”所以要說他人算是不錯,沒打蛇随棍上喽。
“不過要我息怒,你也得付一點代價。”他笑眯眼道,欣賞她瞬間垮下肩的無奈樣。“瞧瞧,你這什麽表情,難不成以為我會多為難你?”
“四爺的意思是--”
“把這窗外的景色記清楚,咱們游河去。”
“現在?”
“難不成還要看時揀日?”畫筆一丢,慕君澤說走就走。
“等等,四爺,畫……”
“那種東西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你想要,我都給。”
待兩人走後,豔兒才輕輕地把畫收起,雖說只是幅小圖,但畢竟是出自于墨染之手,哪天要他落個款,嘿嘿,那就值錢了。
畫舫在盛滿繁華夜色的河上漂蕩,沒有絲竹為伴,沒有花娘環繞,但他更愛唯有一個她作陪。
“……四爺,會不會靠太近了?”
畫舫的艙房其實空間不小,裏頭擺了錦榻和矮幾等等基本家具,而錦榻邊的窗一打開,夜風吹動她的發絲,可是卻拂不散膩在她頸間的氣息。
“會嗎?”那聲音裹着笑意。
“會。”她很堅持。
“我覺得剛好。”
染梅眼角抽搐,橫眼睨去,不敢相信他竟理所當然又光明正大地騷擾自己。
“可有将這河面風光給記下?”既然她都抗議了,他幹脆大方地環過她的肩頭,陪她倚在窗臺前欣賞河面風光。
染梅一整個不自在。
“回答。”他催促着,明知道她渾身僵硬如石。
她咬牙道:“四爺,逾矩了。”
“會嗎?”他幹脆貼上她纖細的背。
“四爺!”她險些尖叫。
“唉,你這丫頭真不識情趣。”為免她的尖叫聲驚動船夫,他只好勉為其難地退開一些。聽說大鄒的民風較為保守,确實是能從她身上得到證明。
“四爺才是太放蕩!”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哪裏放蕩?”
“四爺不是君子。”
“你倒是說說,你曾在哪兒見過君子。”他都沒見過了。
她無法反駁,“可是四爺明明就有豔兒姑娘這位紅粉知己,還有燕青姑娘全心守候,為何還要招惹奴婢?”
提及那兩人,慕君澤只覺得頭皮發麻。“這麽說來,這兩個人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全都是我順手救下的,所以承的不過是我一份恩情,至于要怎麽還,我不過問也不管,他們兩個人對我而言,不過僅止于此罷了,但是你,那就不同了。”
“哪兒不同?”說起來,他曾為了救她而傷到手,她也是承他一份恩情……不,在歡喜樓他也幫過她一回,她至今尚未道謝。
“你喜歡我。”
染梅瞪大眼,與他對上,本是要理直氣壯反駁的,可卻像是被他的魄力給懾住,教她支吾半晌才道:“才沒那回事。”
“染梅,自欺欺人是很可悲的。”他長指勾起她一绺發絲。
“奴婢……”
“打從你提起墨染,我就知道你對墨染傾心,而墨染就是我,我就是墨染,你傾心的不就是我。”他長指微使勁,逼得頭皮吃疼的她湊近自己,趕在她反駁之前,又說:“如果你只是醉心于才華,又怎會幻想墨染會是個什麽樣的男人。”
染梅啞口無言,小臉很不争氣地泛紅。她應該義正詞嚴地反駁,可是……她沒辦法。
四爺說得對極了,她确實是對墨染傾心,從愛上他的才華開始,十年間這份崇拜不知不覺變質,可是她沒想過真正的墨染竟會如此放浪不羁。
盡管如此,她卻也不曾真正地厭惡過他,因為她知道他不過是性子惡劣,喜歡逗弄人罷了,和一些擅權弄謀的人相較,他反倒顯得坦率沒城府。
她也許不夠聰明,但至少還有識人之明,在她眼裏,四爺不掩其性,就算是個小人,卻不會真正加害于她。
尤其見過他親筆作畫,那份傾心再也無法壓抑地爆發開……可她不懂,她到底喜歡的是人還是才氣。
“變啞巴了?”他就愛瞧她羞垂小臉。
該說是景家将她教養得太好,還是她天性如此?她有種娴淑氣質,在他面前扮演着知分寸、懂進退的丫鬟,但只要稍加逗弄,便可見她惱怒的神情,她自以為收斂得完美,卻不知道像張白紙般輕易被看穿。
可是只要一提及畫作,她便雙眼發亮,含笑時的她足以勾動他的魂。
男性氣息拂過鼻間,她緊張得連手心都冒汗。她應該将他推開,可近來不知怎地,只要一對上那深邃的眼,她就像是飛上了繁星燦亮的天幕中,又或是墜落燈火如星的夜河裏,心不由自主的怦跳,無法移開目光
她心亂如麻,簡直像是藥石罔效的患者,日漸感覺在意他的病症越來越嚴重。
“染梅……”
聽見他低啞的叫喚聲,她的心像是被抓得死緊,幾乎不能呼吸。
他在喚她,她該要回答,可她的喉間幹澀,出不了聲。他撫上她的頰,有意無意地撩撥着,教她幾乎屏住氣息,直到他的指尖爬上了她的發,突地頭上些許刺痛,就見他手上多了根銀白的發絲。
“才多大的年歲,竟然有白發了。”他笑着,在她面前搖晃着白絲。
染梅瞪着他良久,空白的腦袋才慢慢地意會他剛剛的行徑,不過是為了要拔掉她的白發,可是在她的腦袋裏想的全然不是這麽一回事,她以為、以為……
“臉紅通通的,想到哪去了?”他以指背刷過她泛紅的頰。“是不是以為我要吻你?是不是期待我吻你?”
她的心思被一語道破,教她羞窘地張口咬他的手。可惡、可惡!簡直就是惡劣至極!丨
慕君澤哈哈大笑地将她一把摟進懷裏,她像只被惹毛的貓兒,在他懷裏劇烈掙紮,又抓又咬,樂得他張口封住她的嘴。
她瞠圓水眸,心像是停止跳動。
她聽不見夜風的聲響,眼裏只看得見盛滿星子的幽亮黑眸,她渾身顫個不停,緊張慌亂,可是當他的唇輕柔地刷過她的,摩挲着她的,輕齧着她的,猶如有股煦暖的風刮進她的心底,再轉為狂風暴雨般地打在她的心頭上,像是要将她吞噬般,教她驚慌地緊揪住他,直到--
“客官,長南渡口到了。”艙門突地被打開,話落瞬間打破靜默。
慕君澤面色不善的擡眼。“船家,你真是太不識風情了。”
染梅趴伏在他懷裏不敢動彈,心跳如擂鼓,覺得自己像是半夜私會情郎被發現,羞赧得不知道要把臉擱到哪去。
直到被慕君澤拉下畫舫時,她仍垂着臉,恨不得就地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她竟然學壞了,如此悖禮地與他共處、親吻。
“再垂着臉,我就在這兒吻你。”
聞言,她立刻擡眼,羞惱地瞪着他。
“這表情真好。”慕君澤贊嘆。
他真是迫不及待想要挖掘她更多的面貌,恨不得立刻将她拐上床。
“你……”她詞窮,竟找不到話可以罵他。
“慕四爺!”
慕君澤側眼望去,露出淡然的笑。“朱老板。”
“不知道多久沒見到四爺了,四爺的氣色不錯。”男人寬額方臉,說話粗聲粗氣,就連身形也頗魁梧,從鋪子裏急步走來,難掩熱情笑意。
“朱老板的氣色也不差。”
染梅見對方走來,想要甩開慕君澤牽握的手,卻被他握得更緊。
“這位是……”朱老板的視線很自然地落在兩人的手上。
“她是我的丫鬟,人傻氣得緊,我要是不牽着就怕走失了。”
誰傻氣?她正要耍狠瞪去,瞥見朱老板正注視自己,只能強迫自己綻出溫婉笑意,随即又垂着臉,暗惱自己一對上慕君澤就越來越走樣。
“原來如此。”盡管這說法朱老板不甚相信,但既然他這麽說,就姑且聽聽。
“四爺今兒個前來是來買水蓮燈的?”
“是呀,順便讓這丫鬟開開眼界。”
“那就請四爺往裏頭走。”朱老板熱情地走在前。
染梅望去,鋪子就在渡口邊,不過是幾步路的距離。
慕君澤微颔首,牽着染梅低聲道:“朱家鋪子專賣水蓮燈和各式燈籠,其款式材質都極為別致。”
“四爺要買水蓮燈?”
“我要是不買個兩盞,你怎知道水蓮燈長什麽模樣,屆時又要如何入畫。”
染梅輕呀了聲,原來四爺帶她游河并非純粹要調戲她,而是有心辦正經事的。
踏進鋪子裏,便見裏頭不管是架上還是挂在橫梁上的,皆是精致的六角八角宮燈,金漆銀描,螺钿嵌玉,尤其是立在角落的燈柱,金銀流蘇随火光閃動光芒,奢華得教人驚豔。可是水蓮燈……
“這就是水蓮燈。”慕君澤好心地指着門邊架上的小巧水蓮燈。
染梅望去,沒想到水蓮燈竟只有巴掌大小,伸手一探才發覺竟是銀白細絹打造,制成蓮花狀,中心有個燭臺。
“中間點上球燭,這銀白細絹就會被火給映成豔麗的色彩。”他指着中間解釋着。
“要是着火怎麽辦?”這細絹可是火一燒就沒了。
“這水蓮燈是擱在水裏,就算着火又如何?”慕君澤直覺得她除了畫之外,還真是塊沒慧根的石頭,不識半點風情。“再者這蠟燭是置于臺架上的,想着火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喔。”她輕點頭,将水蓮燈擱在掌心,只覺得這小東西分外精致,作工極為精細,壓根不馬虎。
“要是講究點,還會請人在上頭作畫,如此一來就會格外顯眼,不管是姑娘家還是少年郎,就能一眼認出對方的水蓮燈,才不會拿錯。”朱老板在旁忍不住插了嘴講解。
“不能拿錯嗎?”
“倒也不是,只是這七夕水蓮情,要的便是互拿到對方的水蓮燈才能成立彼此的姻緣,要是拿錯自然就是錯過。”
“那……要是彼此有意卻因為拿錯而不能成親,這風俗也太折磨人了。”她低聲咕哝。
“四爺,你這丫鬟肯定不是咱們齊月人吧。”朱老板脫口道。
慕君澤神色未變,只是睨了朱老板一眼。
光是一眼,朱老板立刻察覺自個兒失言,補救地道:“再不然肯定是哪個石頭蹦出的,要不這腦袋怎會如此硬,壓根不懂變通。”
原本心底微驚的染梅聞言,略略松了口氣。
慕君澤接了話。“朱老板這話說得可中肯了,她腦袋确實硬如石。”
染梅偷觑他一眼,瞧他似乎沒多細想,也就由着他奚落了,迳自欣賞着架上其他水蓮燈和宮燈。
“爺,老爺在工坊聽說慕四爺來了,想請慕四爺到工坊一趟。”鋪子後頭通廊跑出一名夥計,低聲說着。
朱老板聞言,有些為難地抓了抓頭發,“四爺,我爹許是太久沒見到你,剛剛夥計私自通報了這事兒,他知道了便希望四爺到工坊給他一些建議,就不知道四爺意下如何?”
慕君澤沉吟了下,見染梅似乎頗有興致地東摸西碰,便答允道:“也好,許久沒見到令尊了,去問候一聲也好,只是我這丫鬟就煩請朱老板照看一下,省得她一不小心走失了。”
染梅聞言,忍不住橫睨他一眼。她哪會走失?又不是三歲的娃兒。
“這有什麽問題。”朱老板喜出望外地道。
“染梅,我去去就來,你在這兒等會。”
“是,四爺。”盡管心底犯嘀咕,可好歹是主子。
待慕君澤随夥計離開,染梅開始打量起擱在角落的燈柱,研究起垂落燈緣的金銀流蘇,目光突地定在燈面上的畫作。
“這畫……”
“果真是四爺的丫鬟,一眼就認出四爺的畫。”朱老板負手跟在她身旁,沒将她當個丫鬟,反倒以上賓的方式接待。
“想不到四爺也在燈面上作畫。”畫的不是風景,而是祥瑞的龍鳳團舞,筆觸精細,畫工講究不馬虎。
“這幅畫是在四爺被召進宮封為畫仙之前所畫,四爺所有的畫都被收進宮中,民間根本找不到半幅,唯有這燈柱,所以是非賣品,純粹欣賞。”
“四爺為何不再畫?”如此才情竟不再作畫,豈不是太可惜了。
“啊……算起來姑娘當時年歲還小,不知道四爺後來出的事。”
“四爺出過什麽事?”
“話說十年前四爺被封賜為畫仙,皇上挑了一幅送到鄰國大鄒,為鞏固兩國情誼,豈料大鄒突然夜襲邊關,造成邊關兵将死傷慘重,重臣上奏,認定是四爺的畫有所暗示,是為通敵之罪,因而被判入獄。”
染梅難以置信地瞠圓水眸,回想起來,當年大鄒确實曾出兵,可是她壓根不知道夜襲之戰所為何事,更不知道四爺竟因而被判通敵之罪。
“不過是一幅畫,哪來的通敵之說?”她忿忿不平地道。
那幅“滿城飛花”她是見過的,明明就是突顯國強民安的風景圖,何來暗示?
她驀地想起四爺說過畫作皆由觀者解讀,要是有心人硬要栽贓,作畫者又能如何,難道四爺說的就是這回事?
“可不是嗎?”想起當年的事,朱老板亦是一臉難平。“就因為四爺被判入獄,慕老爺和慕夫人四處奔波營救,因而積勞成病亡故,慕二爺也被遠調邊關,慕三爺被貶官,只剩慕大爺從中斡旋,後來也不知怎麽做的,終于是洗刷了四爺的冤情,然四爺也因而過了一段頹廢的日子,直到幾年前才振作起來,可惜的是,自此之後,四爺只畫……反正就是不畫風景圖了。”朱老板點到為止,不敢道出淫畫二字。
染梅聽得一愣一愣,沒想到看似潇灑不羁的四爺竟有這段過往,也莫怪他荒唐,或再也不肯畫風景。“怎會無端端地招惹這麻煩?”
“這可就說來話長了。”別說朱老板和慕家有些淵源,只要是在京城土生土長的人,幾乎沒有不聽過慕家傳奇的。
染梅靜靜地聽,聽着慕家如何自請削爵退出官場,卻又在這一代出了一文一武兩朝官,又是如何引來聖上猜忌,招來橫禍。
“說穿了就是功高震主,皇族沒将慕家徹底鏟除是不會善罷幹休的。”說完,朱老板重重地嘆了口氣。
聽完始末原由,染梅眉頭深鎖,雖無法确定朱老板所言是否屬實,但肯定也八九不離十,如此想來,他們有着相似的背景呢。
大鄒兩大神官,位不高權不重,但是在大鄒人心中的地位卻是僅次于皇上,受盡百姓愛戴,因而兩大神官皆是各路皇子拉攏的首要對象,誘之以利、動之以情,甚至是威之以武……要不就是聯姻,一旦不允,下場就是像她景家,家破人亡。
而他,由于家世顯赫,皇室反倒是借他之畫要除去慕家……古來皇族皆無情,可是旁人又何其無辜。
要是齊月皇上曾利用四爺當棋子,如今卻又要他作畫……這又是在算計什麽?
“好好,晚輩要是有時間定會再過來探視老太爺。”
後頭慕君澤的嗓音傳來,教她猛地拉回心神,回頭就見他牽着一位老爺子徐步走來。他的表情真誠,待人和氣,交談了好一會,特地買了兩只水蓮燈,才帶着她回渡口搭畫舫。
“怎麽突然變得這般安靜了?”坐在艙房時,慕君澤察覺她格外沉默,就連小手被他緊握也沒反抗。
“四爺。”她低喃着。
“嗯?”他洗耳恭聽。
“……沒事。”最終她還是把話給咽下。
都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如今再提起,恐怕只是再掀一次傷罷了。
“染梅?”瞧她垂臉不語,他幹脆一把将她摟進懷裏,卻見她非但不反抗,甚至還把臉偎進他懷裏。
她靜靜的,柔柔的,面有不舍地偎着他,他幾不可察地嘆了聲。
不該帶她去朱家鋪子的,也許是朱老板對她說了什麽,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他不再提起,更不願有人再提,不想讓她知道,就是怕她心思多轉,會以為自己可能連累他,說不準連夜就跑了。
不過,要是能借此得到她些許憐惜……倒算是意外的收獲。
勾笑,他輕柔地将她擁入懷,享受難得的溫存時光。
皇上要他作畫,背後到底藏着什麽陰謀,還是純粹希望能再見他的畫中風采?
她應該問問四爺的,可是這話一說出口,四爺肯定會發覺她知道十年前發生的事……“該怎麽做才比較好?”
“我覺得這麽做還不錯。”
答話聲猛地驚回她的心神,擡眼,對上噙笑的黑眸,還未來得及反應,唇已經被吻住,吓得她瞠圓水眸,二話不說地手一揮--
“犯不着拿筆畫我的臉吧。”慕君澤動也不動地睐着她。
染梅瞪着手中的筆,趕忙自懷裏抽出手絹,擦拭橫過他面頰的黑墨,然而越擦反倒教墨漬暈開得越廣。
“你故意的。”他輕擒住她的手,合理懷疑她想把自己染黑。
染梅抿了抿嘴。“是四爺不對,四爺不該……”
“你要是覺得我不對,就應該在我第一次吻的時就動手,而不是等到我已經吻了第五次才反應。”他再正經不過地道。
“嗄?”什麽第五次?
“我已經吻了你五次了。”
染梅怔怔地看着他,很懷疑他的說詞,可是,她的唇好像真的被親了很多回……
“想什麽想得這麽出神?”他狀似漫不經心地問,垂眼看着她剛完成的畫作。
畫的是河上夜景,畫得是不錯,但是總覺得不夠細致,少了她向來的細膩。
“沒。”她不自覺地撫上唇,心才慢半拍地急跳起來。
“依我看,這畫得再加點東西。”他接過她的筆,開始在上頭添畫。
難得可以見他作畫,她暫且将羞恥心丢到一旁,專心一致地看着他運筆。看他作畫像是一種享受,從荒蕪到繁華,從空白到璀璨,将人牽引至畫中世界,舍不得移開視線。
只是……為何那圖看起來就是很像交纏的兩抹身形?
疑惑之際,她立刻要求自己摒除成見。她已經因誤會吃過四爺好幾次的悶磨了,這回絕對不能再上當。
四爺說過,畫作以觀者所見而成,是峰是嶺全在觀者之心,所以,四爺現在畫的雖像是秘戲圖,但是換個角度看,肯定是截然不同的景致。
她是如此深信着。
“對了,一個時辰後茶會就要開始了,你這畫也要裱褙陳列上去,想好了要取什麽筆名了沒?”他手邊畫騰出一點心思問。
“呃……”這事四爺昨天就說過了,可是要她取個筆名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聽說茶會上四爺要順便陳列燕青姑娘和向大哥的作品,趁這機會讓與會的賓客認識他們,而兩人皆有其筆名,好比燕青姑娘就喚作如雪,而向大哥則是臨春。
“嗯?”
“不能就喚作染梅嗎?”她喜歡這名字,是當初進慕府前,她想了好久才想出來的。
他揚了揚眉。“不成。”
“可是向大哥不也是用本名。”她抗議道。
“臨春非本名。”他随口胡謅。
“是喔。”那要取什麽呢?染梅之意,取于墨染的染字,希望自己來到墨染大師所在的齊月王朝,能夠染上墨染大師的些許才華,如今要另想筆名……一道靈光閃過,她決定,“千裏。”
慕君澤微擡眼,先是看向門口,确定門口無人再睨向她。“再選一個。”
“為什麽?”
“因為……”
“七郎!”
慕君澤狐疑地看向門口,咋舌道:“說鬼鬼到。”
那幾乎含在嘴裏的咕哝教身旁的染梅聽得一清二楚,驚詫他私底下竟對敦親王這般失禮放肆。
“王爺,時候未到,怎麽來了?”他将最後一筆畫完才起身迎接。
“這另辟的畫室還不錯,皇上要的畫你開始動工了?”正眼看向他,齊千裏一慣。“你這臉是怎麽了?”
“被貓弄花的。”慕君澤不甚在意地瞥了染梅一眼。
染梅羞赧地低下頭,又有些惱,她要是貓,就會伸出爪子抓花他的臉,而不只是弄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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