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先去洗把臉?”
“待會。”
“是嗎?”齊千裏瞥了眼欠身的染梅,再見擱在矮幾上的畫,頗驚詫地問:“這畫是……你畫的?”問得有些遲疑,覺得好像不對,可是又挑不出毛病。
“不,是染梅畫的。”
瞧,她愛他,愛到連畫風都和他一模一樣,連王爺都難辨是出自誰之手。
“她?!”齊千裏可真是驚訝了。
放眼齊月,這十年來畫師輩出,雖筆下皆有慕君澤的影子,卻無人真能仿得他三分,但眼前這畫,俨然就像慕君澤年少所繪,雖見青澀,但已有他的八分樣了。
“瑰寶呀,王爺。”瞧齊千裏那驚詫模樣,他很自豪,像她仿得有多像就代表她愛得有多深。
尤其她心底明明有事,卻又擔憂他心情不敢提起,真是教他感動得想将她吞下腹。
“可不是,這河上夜景,再加上這畫舫上的秘戲圖,本王還未曾聽聞過有姑娘家畫秘戲圖,真不虧是你所調教出的高徒。”齊千裏拿起畫端詳,啧啧稱奇。
染梅聞言,湊近一瞧,“王爺,那不是秘戲圖。”她替慕君澤辯駁,就怕每個人都像她一樣,對他有先入為主的成見。
“這不是秘戲圖是什麽?”齊千裏回頭問她。
“這……”染梅眯起眼,偏着螓首換個角度欣賞。
說真的,這畫舫上的景,正着看,比上次四爺在歡喜樓上畫的還像秘戲圖,因為不但有身形,還有動作和臉形,就連表情都出現了,但是她想只要換個角度,好比橫着看……
“那是秘戲圖沒錯,兩人打得正火熱呢。”慕君澤不忍她扭到脖子,很幹脆地公布了答案。
“對嘛,就說是秘戲圖,這……”
“四爺!”染梅氣得大吼。
“在,我就在這兒,沒必要喚得那麽大聲。”他掏掏耳朵。
“你跟我說,說……”她氣得說話都結巴了。虧她還替他出聲,怕王爺誤解他,豈料這還真的是秘戲圖,而他剛剛還用那麽認真的表情作畫,傻愣愣地看着他一筆一筆地畫着的她簡直是蠢到極點!
“說什麽?”他笑得邪譴。
“你很可惡!”她氣得跺腳,筆一丢,走人。
“染梅,茶會就快開始了,你就在主屋待着,沒我的吩咐哪都別去。”他溫聲提醒,怕她一氣就忘了。
染梅沒回答,回頭賞他一個大鬼臉。
那鬼臉逗趣可愛得緊,教他忍遏不住地低笑出聲,好一會才察覺齊千裏的目光,輕咳了聲道:“王爺,有才氣的人總是有些脾氣。”
“真是個大膽的丫鬟……”齊千裏忍不住搖頭,“不過看在她有這等本事,本王可以不和她計較。”
“一個丫鬟罷了,有什麽好計較。”他笑道,切入正題問:“王爺提早到來,所為何事?”
“待會廉親王也會莅臨茶會。”
“我沒發帖。”廉親王是敦親王之弟,事實上三年前和他還有點小過節。簡單來說,不過是廉親王邀他參加王府的賞花宴,他婉拒了,人家心裏不舒坦,惱他不懂擡舉,從此廉親王一派在朝堂上一再刁難他三哥……想到這,念頭一轉,不知道大哥到底查出那大量購買糧鐵馬匹的人沒。
“聽說是跟着周二少一道來。”
“王爺是要我提防他?”慕君澤不甚在意地道。
“你認為呢?”齊千裏沒好氣地睨他一眼。
“當然該防。”他的手傷痊愈一事,肯定是周二少洩露的,如今帶着廉親王一道前來,能有什麽好事?要染梅待在主屋,是再正确不過的做法。
“至于那位燕青姑娘,你心裏可有底?”
“摸得差不多了,就不知道說出口王爺信不信。”
“說來聽聽。”将畫一擱,齊千裏找了把椅子坐下,就等着收到對自己最有利的消息。
“燕青是大鄒的奸細。”他無比肯定。
“何以見得?”
“因為……”他對女人的直覺,奇準無比。
入夜華燈初上,映襯得绮麗齋前前後後燦亮如晝。
參與茶會的賓客約莫數十,不算太多,大多都是文人墨客,然其餘的可都是大有來頭,好比敦親王和廉親王,又好比身為皇親國戚的周二少。
為了應付這些賓客,歡喜樓的花娘是盡數到來,樂師舞伶皆不缺,就連廚子也特地到場烹煮夜宴,滿足賓客的刁嘴。
然,這場茶會裏,衆人矚目的焦點依舊是慕君澤。
“慕四爺,鏡花的書到底要拖到何時才上市?”
“可不是嗎,四爺。”
衆人将他團團圍住,為的就是要确認鏡花新書何時可拿到手中。
“快了就快了,昨天已經收到手稿,進廠印刷,各位都已經等了這麽些天,再多等個幾天又何妨。”慕君澤被這群人惹得啼笑皆非。
文人,也是男人,是男人總是對淫書有幾分興趣,再者鏡花的書通常有許多反諷意味,盡管幾個段子寫得露骨,但總是有其含意,好比影射官場,教那些失意文人拍案叫絕,也莫怪在這些年竄起,成了他和鳴書肆的頭牌。
看來,哪天要是慕家垮了,大哥也能靠寫書混口飯吃。
“這會可別又再拖延了,再拖下去咱們往後就不捧鏡花的場了。”
“別惱別惱,再等個幾天便成,倒是這绮麗齋內的珍品,各位可千萬別錯過,還有我閉門弟子的作品,不看可惜。”
說着,他便領着人踏進绮麗齋內,然,才踏進齋內,便聽見齊千裏的提問,“七郎,這畫真是出自女人之手?”
齊千裏一出聲,衆人便帶着好奇朝他身旁湊去,見到甚少與會的廉親王竟也在場,不禁趕忙作揖。
齊千裏和廉親王齊千洋不甚在意地擺擺手,要他們讓條路好讓慕君澤過來。
“王爺,這幅畫确實是我的閉門弟子如雪的作品。”慕君澤指着一幅裸女圖。
裸女神情婉約,長發遮胸,慵懶地躺卧在錦榻上,後頭的月形雕花窗棂篩落點點月光,美人仿佛要從月光中起身般。
“還不趕緊叫她出來讓大夥瞧瞧。”
“如雪。”慕君澤從善如流地喚着燕青。
便見燕青一身雪白錦紗,猶如月中仙子般袅袅自展示架後頭走來,現場瞬地靜默,像是難以相信天底下竟有如此絕色。
周二少一雙眼都快要瞪突了,齊千洋只微揚眉頭。
“如雪無法說話,還請王爺見諒。”慕君澤将盛裝打扮的她牽到衆人面前。
“原來是她,是你從馬車輪下救了的美人啊,真是太可惜了,如此色藝雙全竟無法開口。”齊千裏嘆息。
“世事總是難兩全。”慕君澤嘆道,随即又揚笑。“不過如雪無法開口,卻能以畫交談,這點倒是可貴。”
燕青聞言,只是羞澀地垂着絕豔面容。
“各位,邊用膳邊欣賞這绮麗齋的珍品吧。”外頭響起第二首曲子,慕君澤輕拍着手。“今日的绮麗齋豔色無邊,用完膳後,那些擺列的雕品,可以任君取用,當是今日與會的伴手禮。”
話一出,一幹文人墨客像是一群采花蜂,拉着看中的花娘近距離欣賞雕品,調戲得花娘笑聲連連。
還有的則是将燕青團團包圍,就算她開不了口,仍跟前跟後,光欣賞她的花容月貌,也是一大享受。
“兩位王爺,先到外頭用膳吧。”慕君澤說着,注意到周二少也在燕青身旁。
“等等,這畫……”齊千洋目光落在另一幅畫上,還有其落款名。
慕君澤望去,揚笑道:“那是我另一名閉門弟子千裏的作品。”那落款名是他幫染梅添上的。
本認為這千裏之名取得不好,和敦親王撞了名,不過再想想,這名字說不準哪時可以派上用場。
“三哥?”齊千洋神色鄙夷地打量着齊千裏。
“不是我,我可沒這等好本事。”齊千裏啐了聲。“不過是七郎的弟子取了和本王同名的別號罷了。”
說到這事,他就有些惱,稍早瞧見這畫的落款,他就問了七郎,啥名號不取,偏和他撞了名,要是不知情的人真以為他畫起了秘戲圖,他這堂堂王爺還要不要見人?
可偏偏七郎硬是不改,他莫可奈何,卻也因而得知七郎對他根本就是有防心,下這步棋,不過是防他某日過河拆橋,見死不救罷了。
“慕四爺,那這位畫者……”齊千洋口氣不鹹不淡地問。
“我這位弟子适巧今日身子不适,便沒讓她出來見貴客,還請王爺海涵。”慕君澤長臂擺向外頭的亭子。“兩位王爺先用膳吧。”
齊千洋張了張嘴,終究還是閉上,三人一起進了涼亭。
但,慕君澤尚未向兩位王爺敬酒便有書肆夥計跑來通報,他擺出歉疚的神色道:“兩位王爺真是對不住,書肆有點事,我去瞧瞧。”
齊千裏擺了擺手。“快去快回。”
“多謝王爺見諒。”慕君澤話落,快步離去,來到通往書肆的通道,便見慕君賢的身影。“大哥。”
“替你送東西來了。”慕君賢從懷裏掏了個紙袋塞進他手中。
“多謝大哥。”這東西是專門用來解春藥的。去年有人心存不軌對花娘下藥,今年為防憾事重演,特地準備一些解藥防範。慕君澤滿意地收下,擡眼問:“如果只是要把東西交給我,大哥大可以交代夥計,不需要特別差人通知我了,對不?”
換句話說,大哥必然是有些消息要當面告訴他。
“第一手消息,想不想知道?”慕君賢笑若春風地道。
“大哥何必吊我胃口?”
“唉,真是沒耐性。”慕君賢往他肩頭一攀,低聲道:“購買咱們慕家鐵、糧食、馬匹的全都是大鄒商人,可這些商人在離開京城之前,又把貨轉賣給一個人。”
“誰?”
“高世延。”
“……誰?”陌生到連聽都沒聽過的名號。
“唉,四弟,你不在商場自然不識得這個人。”慕君賢正想對他介紹時,餘光瞥見書肆的夥計領來一名貴客。
“他是個商賈?”
“沒錯。”慕君賢把他拉到一旁的歇腳亭坐下,這兒夠隐密,外頭瞧來視線會被整列的黃金雨樹幹給遮住,但從裏往外看可是瞧得一清二楚。“他也算是京城叫得出名號的商賈,不過是個專門轉手買賣貨物的販子,和朝中一些大臣走得頗近,和戶部官員也算熟識。”他說着,邊注意那位貴客,搖頭失笑。
“大哥的意思是這些東西他打算轉賣給哪位大臣?”慕君澤微揚眉,卻見大哥低笑連連。“怎麽了?”
“你連十一皇子都邀到茶會來,不怕傳到皇上耳裏,怒犯聖顏?”
“十一皇子?”
“已經進了拱門了。”慕君澤順着慕君賢的目光望去,卻只瞧見一抹背影。慕君賢又道:“十一皇子還未及束發之年,到你的茶會……不妥吧。”
慕君澤不以為意。“依我看,他在宮中玩得比我的茶會還荒唐。”宮中的荒唐玩樂他又不是沒見識過。
“依我看,你這茶會還是別再辦了較好。”
“這茶會一開始是敦親王起的頭,邀些文人騷客,幾杯黃湯下肚,總是會吐出些許小道消息,再加上花娘在旁起哄,說出的話盡管誇大,但頗有可信度,不過我也在想……就辦到今年為止就好。”今年原本是不打算辦茶會的,可是适逢皇上下旨邀畫,弄個茶會,多少可以探得一些蛛絲馬跡,可沒想到廉親王竟然來了。
“怎樣都好,待會要敦親王先把十一皇子送回宮,省得惹事。”
“不用了,還有個廉親王在,想玩也會有個分寸。”
“哇,想不到你這茶會金光閃閃哪,竟連廉親王都來了。”
“可不是嗎?”他哼笑着,突地一道靈光閃過腦際,教他輕怔了下。
“怎了?”
“大哥,你剛剛提及的那位商賈,他是和哪位大臣走得較近?”
“四弟,這還要問我嗎,你比我還清楚朝臣派系,再者商賈與官走得近,莫不是為了從中得到好處,而能讓商賈得到好處的,又是哪個部門還需要我說嗎?”慕君賢好笑道。
“既是如此,必定是和工部、戶部有牽扯,而這兩部裏頭的官員大多都是楚貴妃的外戚,而楚貴妃是敦親王的母妃。”慕君澤沉吟着,心思再轉。“但如果我是商賈,必定會和可以插手六部的首輔大人交好,首輔大人雖有個女兒周昭儀頗得皇上喜愛,但周昭儀膝下無子,無權争奪皇位,聽說她和張淑妃走得極近。”而張淑妃之子正是廉親王。
也正因如此,廉親王今晚才會随周二少一道前來。
“是呀,聽說是這樣沒錯。”慕君賢輕點着頭。“是說,你到底是想到什麽,教你聯想到這兒的。”
“因為廉親王瞧見燕青沒有半點反應。”
“這有什麽?我瞧見燕青也沒反應。”燕青是美人,這點無庸置疑,可問題是,美人他瞧多了,沒什麽稀奇,再者燕青給他的感覺……并不尋常。
“就算再怎麽看習慣美人,還是會在初見時感到驚豔,可是廉親王看燕青的表情,像是早已見過。”
“那又如何?”
“大哥,高世延只是個商賈,他沒道理買賣那些東西,所以他不過是替某人打掩護,這些東西恐怕是那位幕後主使托大鄒商人代買,而那些商人之所以願意代買,八成是他們之間有交易。”
“難道你的意思是說,燕青就是大鄒欲尋回的神官之女?”大鄒侵犯齊月西北邊防,口徑一致地說是為了讨回失蹤的神官之女,交易內容想來會與此有關。
慕君澤翻了翻白眼。“他是個太監!”
“嗄?”這消息教慕君賢吓了一跳,壓低聲音問:“你……驗明正身了?”
“我不需要驗明正身。”慕君澤沒好氣地道。“我對女人向來有所感,可是偏偏燕青美如天仙,我卻是一點感覺都沒有,再加上多年觀察女子,仔細分辨還是能察覺異處,燕青是個男人,可是能夠美得天下無雙,就不可能是尋常男子,再加上他那雙手滿是粗繭,就知道他是個下過功夫苦練的練家子,而他出現的時間太巧,八成與大鄒有關,放眼大鄒,唯有大鄒宮中的武身太監了。”
“四弟真是觀察入微啊。”慕君賢感動,他這四弟這些年真是長大了,有所長進了。
“能請出宮中武身太監前來齊月,演戲被我所救,這從一開始就是個詭計,是不?”慕君澤往石桌一靠,斜斜望見滿天星鬥。“我一開始想不透為何要安插燕青在我身旁,如今想來八成是廉親王的計謀,或許是又要借我除去慕家。”
慕家在廉親王眼裏是肉中刺、眼中釘,只因慕家在朝堂上向來中立,不偏頗任一方,可偏偏兩位慕家人在朝堂上都握有重權,拉攏不成,自然就是敵人,要安排機會除去。
再者,自從二哥鎮守西北邊防,大鄒軍馬就無法越雷池一步,大鄒要是能借廉親王之手除去二哥,對他們來說,可是穩賺不賠的好買賣。可悲,皇族滿心鬥争,壓根沒細想一旦勾結外族,一個馬失前蹄會造成什麽後果,全然不為百姓着想!
“那也未免把咱們想得太扁了。”慕君賢哼笑了聲,清朗面容微露殺氣。“做法也未免太蠢,難道他就沒想過會引狼入室?”
“大哥,這可是樁各取所需,有必要時還可以反咬一口的好交易。”慕君澤笑得無奈。
“兩方勾結,大鄒許是要找回神官之女,而廉親王則是希望假大鄒之手除去咱們,要是情況有變,大鄒也可以靠那些士兵假扮的商旅擾亂我京城安寧,而廉親王要是夠聰明,就可以趁這當頭出頭,要是能弭平亂源,那可是大功一件,儲君之位就非他莫屬,屆時還可以反咬咱們通敵吶。”雖是風險極大的買賣,但利潤驚人,莫怪廉親王願意铤而走險,只要賭贏了,他離皇位就不遠了。
“依你看,大鄒為何急欲找回神官之女?”慕君賢笑意不減,似是沒把這事放在眼裏。
“必然是聯姻,鞏固政權。”豔兒說過神官受盡百姓愛戴,要是大鄒哪個皇子能夠找回神官之女,不也是大功一件。說到底,全都是那些皇族争權奪位,卻一再牽連無辜,簡直是一群混蛋!
“令人作嘔。”慕君賢啐了聲。
“十年前,我被判通敵入獄,之所以能得釋放,那是因為驚傳大皇子意圖造反,布局削去慕家在朝堂上的勢力,刻意嫁禍我,皇上聖裁,親手斬了大皇子,還我清白……可是事實上,這事只要仔細想過,就會發現時間上太巧合,巧合到讓我不得不認為,我在不知不覺中成了皇上對皇子們殺雞儆猴的一顆棋子。”
說穿了,皇上封他為畫仙,收了他所有的畫,再贈畫給大鄒,兩國開戰,大臣指稱他通敵,而皇上再查出大皇子意圖造反……一切分明都是皇上的詭計,只是想借他鏟除大皇子一派在朝的勢力罷了。
當年,他年少輕狂,志得意滿,以畫仙之名入宮伴駕,看似意氣風發,事實上卻不過是枚棋子,真是令人不勝欷籲。
“四弟,那不是你的錯。”慕君賢輕拍他的肩頭。
“大哥,如今皇上再邀畫,會不會是舊事要重演了?”
如今的慕家風光非凡,二哥掌握西北大軍,駐守邊防,三哥更是任職副首輔,權勢不輸周首輔,要是皇上想趁勢削減廉親王一派勢力,慕家勢必又要被牽扯進去,而這一回慕家又會是落得什麽下場。
“怎麽了,怕了?”
慕君澤低低笑着。“不,大哥,我是好期待好興奮。”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報十年前的雙親亡故之仇。如今的他,不再是當年的少年畫仙,這十年來他學會沉潛,學會虛與委蛇,除了自保,更是在等待機會。
“四弟,危機越是迫在眼前,就要越沉穩地等到最後一刻,如此一來才能看見對方的破綻,或者是……真正用意。”
“大哥?”他不解。
“有些事,誰對誰錯向來就沒個準,就好比你的畫,是美是醜全憑觀者之心。”慕君賢看向遠方,心有所感地道:“有時,錯的就是對的,對的才是錯的,得視時間而論。”
慕君澤微揚起眉,還未開口,便聽到一陣腳步聲,橫眼望去,竟見是向臨春從绮麗齋方向跑來,一臉冷肅,教他心尖一抖,喊道:“臨春!”
向臨春聞聲,随即穿過樹叢,來到他面前。“四爺。”
“發生什麽事了?”
“燕青被我看丢了。”
“燕青?”
“四爺要屬下今晚都盯着燕青,而後燕青如四爺所料,和周二少、廉親王等人一道進入绮麗齋東側廂房,可不過轉眼,房內不見燕青身影,屬下四處尋找,卻始終不見他。”向臨春一改腼腆神情,面容冷鸷。
慕君澤忖了下,立刻站起。“臨春,回主屋保護染梅!”
“四弟!”
“大哥,我現在沒空跟你解釋!”慕君澤心急如焚,幾乎是足不點地地朝主屋方向而去,就盼一切都還來得及,怪就怪他太小看燕青了!
眼前的狀況教染梅感到有些棘手,更糟的是,一回頭已經不見燕青的身影。
燕青姑娘跑哪去了,說是人手不足,要她幫忙端茶水,她原本想四爺囑咐她不準離開主屋,卻見燕青一雙噙淚的眸,逼得她心軟答允,怎麽一眨眼燕青就不見了?
房裏,共有三個人,其中一個就是當初在歡喜樓裏對四爺出言不遜的男人,瞧他恭敬地站在錦榻邊,可見錦榻上頭那兩個人身份有多尊貴。
偏偏這三雙不懷好意打量的眼眸,教她怎麽也無法踏進房內。
“這慕家的丫鬟也真的太沒規矩,端着茶水到底是打算站在門邊多久?”周二少站在錦榻邊吆喝着。
染梅皺了皺眉,硬着頭皮端茶盤入內。“奴婢失禮了。”她小聲道,打算将茶盤擱在錦榻旁的花幾便趕緊退下,豈料--
“急着上哪?”周二少一把扣住她的手。
染梅下意識要抽手,但他卻握得死緊,甚至借力将她扯進他懷裏。“奴婢不是花娘,爺請自重!”
一路上,她瞧見绮麗齋裏裏外外都有花娘伺候着,如果他們需要花娘,她可以代為通報一聲。
“放肆?”周二少笑得猥瑣,不住地撫着她細嫩的小手。“王爺,你瞧瞧,這丫鬟脾氣還真不小,上回慕君澤便是為了她,才教我發現他的手傷根本不嚴重,想來是這丫鬟夠嗆,才正對了慕君澤的口味,才會收在房裏。”
“啧,慕君澤玩過的女人,本王沒興趣。”齊千洋一臉興致缺缺。
“五哥沒興趣,本皇子有興趣。”齊千均湊到染梅面前輕撫她的頰,驚詫道:“這丫鬟看起來細皮嫩肉,還以為是着了妝的,可瞧瞧……這肌膚還真是水嫩,哪兒像是個丫鬟。”
“三位爺放過奴婢吧,如果需要花娘,奴婢……”染梅驚惶不已,想退,雙手卻被箝制得更緊。
聽周二少的尊稱,她知道另外兩人皆是齊月皇族,她再有脾氣也不能發作,她只想趕緊離開這兒,可,她要怎麽離開?
“爺偏不要花娘,就要你!”周二少将她熊抱住。“爺就想知道你是什麽滋味,教慕君澤這般寶貝你,更想知道你被爺疼愛之後,慕君澤會露出怎樣的神情。”
“混蛋,你給我放手!”染梅趁着周二少将自己推倒在床上的空檔,擡腳毫不留情地踹向他的褲裆。
周二少登時翻了白眼,跪倒在床畔,厥了過去。
染梅見狀,立刻跳下床,眼看着門只離一步之遙時!
“啊!”她的頭發被人揪住,狠狠地往後拽。
“上哪,本皇子還沒嘗過你的滋味,你哪兒都別想去。”齊千均年少卻早已是閱人無數,在宮中是出了名的好色皇子,伺候的宮女哪一個他沒招惹過,又是哪一個沒依了他。
“放開我!”染梅伸手毫不客氣地賞了他一個巴掌。
此時此刻,她已經管不了得罪這些人會給慕君澤帶來多少麻煩,她只想逃!
響亮的巴掌聲打掉了齊千均的笑臉,神色瞬間陰冷懾人,毫不憐香惜玉地還以巴掌。
他出手重得教染梅唇角溢出血來,整個人一陣昏沉沉的。
“賤蹄子,本皇子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氣,敢打本皇子,你是找死!”他毫不客氣地朝她身上踹下一腳。
染梅登時無力地跌趴在地。
見齊千均再擡腳時,齊千洋淡聲阻止,“十一弟,別鬧出人命。”
“五哥,她打我!”齊千均面色冷沉得緊。
“給點教訓就夠了。”齊千洋懶懶起身,端起茶盤上的茶水,徐步走來。“喂她點藥,不就依你了。”他從懷裏取出藥加入茶水中,遞給了齊千均。
染梅耳朵嗡嗡作響,聽不見他們的對話,只知道眼下是個機會,她必須趕緊離開這兒,她徐緩地爬動,哪怕找不着方向也不敢停下手腳。
“也好,讓我瞧瞧這賤蹄子春心蕩漾的模樣。”齊千均性情陰晴不定,剛才惱着,現在笑得可樂了。他蹲下身,揪起她的頭發,強硬地将茶水灌進她的嘴裏,再捂着她的嘴,半點也不許她吐出。
茶水一下肚,染梅只覺得全身着了火般,感覺古怪,無暇細想,她手腳并用地在地上爬行着。
她要離開這兒……明明她努力地爬着,怎麽像是停頓在原地,眼前景物是扭曲的,而且身體生起一股異樣的麻癢。
“再爬呀,本皇子瞧你爬到哪去……”齊千均擋在她的面前,一腳踢往她的肩頭,痛得她蜷縮起身子。
然後又是一腳踩在她的頸上,見她神色痛苦,雙手不住地抓着他的鞋,他不禁玩得更起勁,踩得更用力,像是要置她于死地般地狠毒,直到她眼睑抽動,像是快厥過去,他才縮回腳。
染梅貪婪地大口呼吸,以緩解胸口要爆開似的胸痛,然一張口,眼淚不自覺地奪眶而出,與唾沫混在一塊,滿臉狼狽。
為什麽要這樣對她,她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
驀地,裂帛聲伴随身上涼意襲來,她驚覺自己衣襟被撕裂,可憐她連遮掩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無助地流着淚。
齊千均目光落在她玫瑰色的肌膚,下流地撫上她的胸口。
“不……啊……”她試圖掙紮,可是身體卻違背她的心智,被碰觸到的每一處都引發更強烈的酥麻感,教她甚至想更貼近他一些。
齊千均露出淫笑,扯掉她的肚兜。
赤裸地感受着空氣的冰冷,仿佛被一棒子打進地獄裏,再也無力回天,染梅不由得放聲哭泣。
誰來救救她……
四爺、四爺……
慕君澤和向臨春急步趕回主屋,他的寝房、書房和染梅所居的客房,裏頭皆空無一人,他站在廊道上,環顧四周,壓根不管氣息尚未調勻,随即又舉步朝外奔去。
“四爺,後頭廂房也都不見染梅的身影。”向臨春從廊道另一頭奔出,追上他的腳步。
“你之前說廉親王他們在哪間房?”奔跑間,他急聲問着。
“在绮麗齋的東側廂房。”
慕君澤加快腳步,渾然不理奔跑引起的胸口發痛,他現在只想先确定染梅安好。
只盼一切都是他多想,都是他凡事總往壞處想……
兩道身影急如星火地奔至绮麗齋,和幾位文人談笑的豔兒正巧瞥見,只覺得慕君澤神色古怪,趕忙迎向前去。
“四爺,發生什麽事了?”
“東側廂房裏可有花娘陪侍?”他幾乎是上氣不接下氣,足下步伐始終未停。
只盼豔兒能肯定他的問題,別讓他的不安成真。
“廉親王說了,不需要花娘,也不準任何人靠近。”豔兒跟上,低聲說着。
聞言,心幾乎涼透,路上遇見齊千裏,他視而不見的閃身而過,直到東側廂房,隐約聽見裏頭壓抑的哭泣聲時,腳下所站立的地像是裂開般,吞噬着不斷墜落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