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急竄如箭翎,她被剌得渾身發痛,可是再痛都有人相伴,所以她不怕……但她都如此地痛了,四爺呢?
心思浮動,下意識地尋找溫暖的懷抱,周遭卻空虛得教她心驚,逼得她驀地張開眼。
眼前,是簡陋的屋頂,甚至可見橫梁上還垂挂着物品,而屋頂上是以稻草搭成……染梅疑惑不已,徐緩起身,只覺得渾身像是快散了似的。
“四爺?”床板上唯有她一人,她驚惶地四處尋找他的身影。
這房不大,擺上一張木板床已經占去大半空間,而床邊有張木幾,旁邊擺了張木椅,她扶着木椅撐起自己,想要到外頭找慕君澤。
看這模樣,她也許是被人給救了,那麽四爺呢?
四爺一直都沒放開手,沒道理她被人給救了,卻不見四爺的蹤影。
撐着虛弱的身體,她走出了小房,外頭是條通廊,通往廳堂,狹小的格局,像是村野間的小屋。
扶着牆走了幾步,前頭突地傳來細微聲響,她靜心聆聽,聽出是慕君澤的聲音,喜出望外地喊叫,“四爺!”
外頭的聲響停止,也沒有任何響應,教她怔了下,懷疑自己聽錯了。
難道說她沒有被救,而是被逮,那這裏是……
“染梅。”低啞的嗓音伴随着徐緩的腳步,出現在通廊的前端。
染梅定定地看着他,他長發披肩,赤裸的上身纏着布巾,身旁還有位姑娘攙着他……這是什麽情形?有種突地被打了耳光的不快感。
“你要不要緊?”他徐步走向她,看得出他傷得不輕,行動無法自如。
染梅趕忙上前攙着他,“四爺,我不要緊,你呢?”她垂眼望去,只見那布巾還滲着血。
“不要緊。”他笑了笑,對身上的傷似乎不怎麽在意。“對了,染梅,這位是玉銘姑娘,得要感謝她在破浪江畔将咱們救起。”
“多謝玉銘姑娘。”染梅聞言,朝她躬了躬身。
“不用客氣,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玉銘有幾分邊境兒女的爽朗姿态,擺了擺手,随即将手中的藥瓶遞給染梅。“既然你已經醒了,那麽你家相公的傷就交由你處理。”
“嗄?”相公?
“染梅,到房裏去,你幫我上藥。”慕君澤笑摟着她,其實也是借力攙着自己。
兩人相伴,步履蹒跚,玉銘從後頭望去,不禁笑道:“兩位看起來還真像是對老夫妻呢。”
一打開布巾,染梅就被他背上的傷給吓得說不出話。
“四爺……”天,那背上的皮幾乎都被刮起,有的地方裂開深深的大口子,還不住地淌着血。
“沒事,玉銘說這瓶藥專治創傷,抹個幾日肯定生肌長肉,不打緊的。”他頭也沒回地道。
染梅怔怔地望着那傷口,餘光瞥見他連肩頭都是大片的淤血,教她不禁眼淚盈眶,得要咬緊唇才能不讓自己哭出聲。
“玉銘說,這裏是山霞村,距離朝闕城約莫有五十裏路,這裏三面環山,北邊開口則是破浪江,想要進朝闕城就得先渡江,所以說這裏夠隐密,就算他們要找人,也不是件易事。”他刻意說着第一手的消息轉移她的注意力。他的傷剛剛玉銘帶來的大夫說過,不難猜想染梅見到後會有多內疚。
如果可以,他想要的是心疼。
“如果知道會害四爺受這麽重的傷,我寧可跟他們走。”她再啓口時,話裏有濃濃鼻音。
慕君澤聞言,微揚起眉,揣度她是否有意表白身份。“我寧可受更重的傷,換得你的自由。”這話他說得再由衷不過。
“四爺早知道我是誰?”她噙着淚,徐緩地替他灑上藥粉,就怕他受不住那痛楚。
“不,至少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如果要猜的話,元貞這名字聽起來還不錯。”他咬着牙發出嘶嘶聲,只覺得那藥一抹上,像是有什麽在噬咬他的肉,痛進骨子裏。
“四爺怎會……”
慕君澤回頭抹去她滑落的淚。“我聽敦親王提過大鄒近三個月來,一再侵犯齊月西北邊境,說是要追讨神官之女,因為我對大鄒的家徽文化頗有興趣,所以當我瞧見你胸口上的刺青,又問了熟識的大鄒人大鄒風俗後,就大略知道你是那神官之女,至于你的名字……別哭了,我不喜歡見你掉淚。”
“我……”她吸了吸氣。“四爺話還沒說完呢。”
“這個嘛,梅具四德,初生為元,開花如亨,結子為利,成熟為貞。”他低笑道。“你取名染梅,染字必定是借了墨染之字,而梅想必包含你的原名之意。”
染梅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我原以為四爺是明知我的身份才待我好……”
“身份對我而言重要嗎?”
她搖了搖頭。“四爺不是那種人。”
“那麽,在你眼中的四爺是個什麽樣的人?”
“四爺是個愛逗弄我,戲耍我……”瞧他一副不以為然地揚起眉,她不禁笑得眨落淚水。“可是,卻又疼我憐我的君子,就如我當初說過,在我心中的墨染是個風度翩翩,玉樹臨風的文人墨客,渾身書卷味,舉止斯文多禮,光是那出衆氣質,就能将他襯托得非凡超群,風流不羁。”
瞧,她的感覺無誤,對不。四爺确實是這樣的人,只是比她想像中俊美太多。
慕君澤垂斂長睫,長指滑過她淚濕的面頰。“你說的君子,可是在意外瞧見你肚兜邊緣刺青時,沒提醒你的好色之徒?”
“可是如果四爺真是個好色之徒,豈會在那當頭放過我?”是了,若真是有心得到她,四爺多得是機會,然而他卻未嘗強逼她。
四爺的心思藏得極深,如果沒有相處,根本無從理解他的為人,可她跟在他身邊一段時日,尤其是此刻,她深信他說的每句承諾。
沒有任何利益,無關任何交易,如果他不愛她,如果他不是真心想迎她為妻,他沒必要為了她涉險,甚至受了重傷。
“就連你的衣衫也是我換的。”他輕扯着她身上的中衣。
為了不讓玉銘瞧見她的刺青,所以他謊稱兩人是夫妻。
說到底,他的疑心依舊,唯有對她才稍稍收斂。
“我知道,就連茶會那晚,我的衣裳也是四爺換的。”因為太羞于啓齒,再加上之後兩人被擄,所以她一直沒提及此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啞聲探問。
“四爺要負責我的清白。”她又哭又笑地宣告。
“這有什麽問題。”他擡眼笑道,朝自己的頰邊比了比。
染梅不解地皺眉。
“你在馬車上都敢吻我了,如今不過要你親個頰,有這般為難?”他把臉湊了過去。
染梅滿臉通紅,瞧他閉眼等着,她猶豫了下,探身向前才剛親着他的頰,突地--
“對了,七郎……你們在做什麽?”玉銘不解地看着慕君澤趴在床板上,而染梅快速退到櫃子邊。
“……抹藥。”慕君澤嘴角抽顫着。
進來得真不是時候,早知道就把門關上!被染梅推上這一把,看來十天八日內他都別想離開山霞村了!
山霞村,位處揮雲山谷,清晨山岚缥缈,如夢似幻。這裏只數十戶人家,幾乎所有人都仰賴破浪江維生,不管是男女老少都有着抓魚的好本事,而抓到的魚就趁鮮渡江前往朝闕城中賣個好價錢。
所以,一早村裏的人家幾乎都會潛進江底捕魚,但是到了正午,時值盛暑,村民總是習慣在江裏戲水消暑。
靜養多日,慕君澤已能自由行走,就連背部的傷也慢慢收口結痂,但為了讓傷勢好轉得更快,他是能不沾水就不沾水,倚着江畔的奇石怪岩,遮陽之際順便旁觀男男女女戲水嬉鬧,而染梅--
“元貞,快點把調味料給加進鍋裏。”
“喔!”蹲在竈前調整柴火,免得火勢過旺的染梅趕忙起身,看着竈旁的瓶瓶罐罐,一個個打開試味,回頭想問得加多少,可是那頭的大嬸忙着切菜,這頭的大娘忙着炖肉,她只好自己試着加,怕不夠鹹,所以加了一大撮,怕不夠辣,再抓一把,可是想到四爺根本不敢吃辣……齊月人習慣在菜裏加甜味,于是幹脆再倒了小半罐的糖膏,這樣應該蓋得過辣味吧?
她自幼琴棋書畫皆通,唯一遺憾的是,從無機會進廚房。
在這小村落裏靜養多日,這兒的人家天性熱情好客,卻也不許她和四爺天天待在房裏,見她身體轉好,便拉着她到外頭走走,今兒個更是熱情邀約,說是抓到了上好的青柳魚,要替四爺補補身子,便點她到廚房幫忙。
只是……
目光不由得從窗口溜出去,就見四爺坐在岩石邊,不知道和誰對談着,突地笑柔了眉眼,她的胸口一陣發悶。
“元貞,那鍋底的魚得翻身,這熱才均勻,可是動作得小,別教魚肉給散了。”那頭守着炖肉的大娘喊着。
“喔,我知道了。”她趕忙掀開鍋蓋,熱氣蒸得她眯起水眸,卻發現裏頭空空如也……糟,魚呢?
她剛剛調味時,蒸氣太重,她幾乎是閉着眼加的,如今才發現從一開始那幾尾魚就沒在鍋裏。趕忙四下找着,就見五尾青柳魚還在簍子裏,為免東窗事發,她快快全數丢進鍋裏。
“元貞,魚應該快好了吧,魚肉要是煮太久會變老的。”
“……嗯,就快好了,等一下就可以上桌了。”她硬着頭皮道,笑得很心虛。
在這兒,四爺名喚七郎,而她則是恢複本名,為的就是防備追兵上門,名字不對,也許追兵就不會找上門。
四爺說了,一切小心為上,再者也不該讓這兒的村民遭殃。
她也是這麽認為……不自覺的,她的目光又飄了出去,瞧見原來和慕君澤談話的是玉銘,她渾身濕漉漉,素白中衣貼覆在身,勾勒出她惹火的好身段,教染梅手中的大勺不自覺地掉落在地。
匡啷一聲,說小不小的聲響在廚房裏引來關注。
染梅幹笑着将大勺撿起,聽見後頭的大娘喊着,“元貞,飯菜都好了,幫忙把菜端到外頭吧。”
“好。”将大勺擱下,她收斂心神地端菜上桌。
這兒的居民不算太多,彼此都親近得很,所以每到用膳時間,總是每戶派上一位姑娘幫忙,大夥一道做菜,不管是午膳還是晚膳都熱鬧得緊。
聽着他們天南地北地聊,染梅才發現以往在大鄒時,她根本活得像是井底之蛙,有太多太多的民俗風情全都是她不懂的,而且這般話家常令她覺得熱鬧有趣。
所以,她是喜歡和大夥一起用膳的。不過,今天……此刻,例外。
染梅沉着臉,瞪着坐在玉銘身旁的慕君澤,也不知道兩人聊些什麽,教他連連失笑,就連她煮的那鍋魚湯他動都沒動。
“相公,喝湯。”她重重地把湯碗往他面前一擱。
慕君澤微擡眼,朝她一笑。“好。”端起碗,轉過頭繼續和玉銘聊天,順口喝了口湯,随即他頓住動作,面有難色地咽下。
“怎麽了?”
“……這湯你煮的。”他問得很肯定。
“相公怎麽知道?”她詫異。
“猜的。”因為他在山霞村好歹也吃了十數道膳食了,每道菜都是講究天然原味,香甜鮮嫩,像這湯如此五味雜陳的,除了她,他想不到還有誰做得出。
“那吃點魚肉吧。”她舀了條魚給他。
慕君澤心想,魚肉至少不會吃進太多味道,夾了一口放進嘴裏,眉頭微顫了下。
“太辣?”這辣味她試過,不怎麽辣。
“不,這不是辣不辣的問題。”他笑得勉強。
事實上,這味道集各式口味之大成,又辣又鹹,又酸又甜就算了,這魚還沒熟呢,要說是吃脍食也不對,要說脍炙也不對,只能說她非凡超群的技藝,令人無言。
玉銘看了一眼,動筷夾了他盤上的魚,動作快到讓染梅無法阻止,就見魚肉一入口,玉銘就低聲警告,“七郎別吃,這魚沒熟。”
“嗄?”染梅一愣。
本來還想要告誡玉銘此舉太失禮,她一個姑娘家實在不該與男人分食,再者,她這“妻子”就在四爺身旁呢。可是她說魚沒熟……動手想夾魚肉,卻被慕君澤給阻止。
“別吃魚,吃肉,你太瘦了,吃肉補肉。”慕君澤順手夾了炖肉給她。
這話聽起來很尋常,可是聽在染梅耳裏,像是拿她和玉銘相提并論。在大鄒,講究的是骨感之美,可是齊月喜歡的卻是豐腴一些的姑娘,和玉銘相較,她當然顯得單薄。
“我要吃魚。”不由得執拗起來,她堅持要吃自己煮的、沒熟的魚。
“元貞,聽話。”
前兩日,他這般喚她總教她感到羞赧,可此刻只教她覺得氣惱,尤其那口吻仿佛她是個鬧脾氣的娃兒。
現場氛圍突地凝滞起來,其他人對看了眼,立刻開啓話題,說着朝闕城的特殊風情和習俗,彼此互相布菜,消弭這不自在的沉默。
染梅也很清楚再拗下去,就不懂事了,所以她乖乖地用着膳,看差不多了,找了個借口先行回房。
“七郎,你不去看看元貞嗎?”玉銘低聲問。
“等一會。”總是那般識大體的她難得表現吃味,他要是不多享受一下,豈不可惜?
染梅獨自在房裏生着悶氣,随着時間流逝,生氣的她又生起擔憂。
四爺真不理她了?
因為她太不識大體,在衆人面前丢了四爺顏面,所以惹惱他了?
可明明是四爺先欺負她的,垂着臉再思索一番,總覺得自己太沉不住氣了,不管怎樣,都不該在衆人面前鬧脾氣,人家會笑話四爺的……四爺肯定是生氣了,所以即使外頭都沒聲響,他還是不肯回房哄哄她,或者幹脆她道歉?
想着,咬了咬牙站起身,适巧門板被推開,她立刻二話不說地坐下。
“染梅。”他輕喚着。
哼,終究他也知道是自己理虧,所以來跟她求和,既是如此,她才不要那麽容易就原諒他。染梅背過身,來個相應不理。
慕君澤見狀,趕忙掩嘴,就怕笑聲逸出口,好一會忍住了笑,才開口問:“玉銘說,想到江畔戲水,你要不要一道?”
又是玉銘!染梅緊皺着眉,想着玉銘一身濕漉漉,猶如洛神出水般,大剌剌地誘惑着他,一把火燒進心坎裏。
“不去!”反正她就跟柳葉沒兩樣,去湊什麽熱鬧,給人笑話嗎?
“可是大夥都要去呢,走嘛,我想要你陪。”
後頭那句話甜進染梅心裏,但一想起他老是巴着玉銘聊天,她又拗起來。“四爺哪還需要人陪?玉銘姑娘不是一直在你身邊。”
那比魚湯還酸的口吻教慕君澤笑眯了眼。“可是,我比較想要你陪。”
哼……哄她了,才不那麽簡單就放過他。“我累了。”她找了個借口,就等他再哄哄自己,好感受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有多重。
“真的不去?”
“……不去。”只要他再哄一句……哪怕是天涯海角,她都願意與他同行。
“那算了。”
“嗄?”她猛地回頭,不敢相信他真的走人關門,不由得起身跺着腳。“四爺,人家也要去啦!”
她急急開門,想追上他,卻見他倚在牆邊放聲大笑。她怔了下,意會自己根本就是被他給耍了,氣得想要回房,卻被他一把摟住。
“臭四爺!”她氣得發顫,卻不敢掙紮,就怕害他的傷勢更重。
“誰要你一直拗着?”
“我……”
“走嘛,陪陪我,況且今兒個日頭毒辣,你一直悶在這房裏,說不準就要中暑了。”他把重量壓在她身上,逼迫她撐起自己。
“哼,你不是喜歡玉銘姑娘陪着你?”她扁着嘴小聲嘀咕,卻小心翼翼地撐着他往外走去,就怕多一分力便會讓結痂的傷撕開。
“你在廚房忙,有人陪着閑聊也是好。”他就偏不說他和玉銘談的是些正經事,就是要讓她更吃味,他才能真正感受到她愛的不是墨染的才華,愛的是慕君澤這個男人。
“是啊,四爺豔福不淺,歡喜樓有個豔兒姑娘,書肆有個燕青姑娘,走到哪都有姑娘自己獻慇勤呢。”就算他沒有顯吓家世,光憑這張臉,就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姑娘家。
“那種慇勤不如不要。”想起那兩個假娘們,他就快泛雞皮疙瘩。“我要的就只有一個,而那一個是向來不對我獻慇勤,還嫌我是髒東西的。”
染梅聞言,小臉通紅,只因她又想起他赤裸的模樣……趕忙轉了個話題問:“四爺風流,到處留情,要是咱們真能回京,你到底打算怎麽處置我?”
“什麽如何處置?”他佯裝不解。
“就是……”她抿了抿嘴,扶着他在樹底下坐着。“我醜話說在先,四爺若真迎我為妻,我可是不允四爺和豔兒姑娘、燕青姑娘藕斷絲連。”
這兒離江畔不會太遠,最重要的是有岩石阻隔視線,而上頭又有綠蔭遮陽。
慕君澤哭笑不得,反問:“那玉銘呢?”
染梅難以置信地倒抽口氣。“四爺要帶她回京?”
“說笑罷了。”他一把将她摟進懷裏。
“四爺!”她掙紮着,四處張望,就怕有人撞見。
“放心,這兒民風開放得很,況且咱們是夫妻,抱在一塊又怎樣。”
“四爺只能有一個妻,不能有妾有通房,更不許有紅粉知己。”她豁出去了,妒婦就妒婦吧,她就是這樣,絕不與人分享他。
“好。”他低低笑着。就等這句話,任性的獨占宣言,足以證明他在她心裏的份量。
他望着遠方層層疊疊的山巒,倒映在湍急的江水中,藍天湛藍得不見半點雜質,如此地純粹,教人神往。
“四爺,你喜歡這兒?”她挪了姿勢,和他并肩坐着。
“嗯。”
“我也喜歡。”在這裏沒有半點紛擾,人事物都如此地簡單,沒有欺瞞嫁禍,只有真誠熱情。“可是咱們也不能一直待在這裏。”
“你想要趕緊離開?”
他聽玉銘提起,這幾日,确實有人沿着朝闕城往南打聽他倆的下落,此刻根本就不宜離開山霞村。
玉銘還提起,由于大鄒擾境,邊關早已禁止通行,但前兩日重開了,大鄒似是被打退至數十裏外,他分析這幾日二哥應該就會領兵回返哨樓,而他托玉銘送封書信到那兒……就不知道時間上來不來得及。
他懂武,但遠不及燕青,要是真與燕青對上,他是一點勝算都沒有。若對方只針對他一人,他倒是無所畏懼,可是有染梅在,他不願冒險。
“四爺,再不回去,皇上要的七夕畫該怎麽辦?”
聽着染梅的咕哝,他不禁低笑。唉,他還沒想到那麽遠呢,光是要安然地渡過每日,就已經夠教他戰戰兢兢了。如果可以,和她待在這山間小村,過着閑雲野鶴般的生活,不知道該有多好。
“四爺?”等了半晌,等不到他的響應,側眼望去才見他閉上雙眼,狀似入睡。她定定地瞅着他半晌,雖說他已好上許多,可是氣色依舊不佳,探手輕撫上他的頰,滿是不舍。
如果不是她,他也不需要受這種罪……眼前,不管是逃得了逃不了,仿佛都注定未來困難重重。
要是幸運回京,卻來不及交畫,恐怕又是扣上大罪……不知道四爺想過沒,齊月皇上為何要邀畫,究竟有何居心?
垂下手,把臉輕輕地枕在他肩上,看着漫山綠意,她不禁輕嘆。
要是能夠無憂無慮地在這裏到老那該多好?盡管沒有顯赫家世,沒有過人才氣,但只要能夠相守到老,那就是奢侈的幸福。
“四爺,梅具四德,亦有五福,就盼我能替四爺帶來五福。”可是她更怕自己是災厄,終究會累及他。
瞧她,剛剛還鬧脾氣呢,都忘了他們命在旦夕,要是連明天都過不了,還計較那些做什麽?在這裏時間過得太慢太悠閑,會教她遺忘他們随時都面臨生死關頭,忘了她必須更珍惜相處的每一天每一刻。
如果,那一天到來,她絕不連累四爺,這是她唯一能為四爺做的事。
肩頭上微微的濕意教慕君澤微張眼,擡手輕撫着她的發。“你已經是我的福将了,染梅。”沒有她,他的心會更加黑暗。
“四爺,對不起,我剛剛不該跟你鬧脾氣。”
“有什麽關系,我就要你再任性一點。”他喜歡她鮮明的情緒,為他癡迷的神情,仿佛在她眼裏,唯有他才是一切。
“四爺是故意惹我生氣的,對不。”
“嗯。”他承認得很大方。
“壞蛋!”她捶他胸口。
他倒抽口氣。
她吓得趕忙查看他的胸口,拉開那粗布縫制的襟口,就見他胸膛依舊厚實,瘀血也早已經褪散,但她還是擔憂地撫上那兒,就怕有她沒注意到的傷。
“你是不把我惹得兇性大發就不甘心吧。”他攫住她的手。
她怔了下,小臉羞紅地睇着他,就見他不斷地貼近自己,唇有意無意地摩挲過她的耳,低啞說着,“這麽想看我的身體,咱們回房吧……我想要你。”
“不不不用了!”她還記得,記得一清二楚,不用再看了!
瞧她吓得忘了掉淚,他哭笑不得。不願她掉淚,逗逗她即可,但是就怕她心底有陰影,因為那一夜。
想着,他的心不禁微微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