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家與玫瑰花
為了盡快找到誤入者,國王和王後命令所有鎮民必須提供線索,線索正确獎勵金幣,錯誤受以鞭打。
兩人曾在一天前的夜晚去過豺狼先生的住處,盡管動作隐蔽,仍舊被有些居民看見了。
行蹤暴露,作為當事人和包庇者,艾拉和李博煊被一起帶到了撲克牌宮殿。
宮殿內,高高在上的國王和王後坐在奢華的寶座上俯視兩人。
“外來者,你擅闖童話鎮,來到不該來的地方,按照規矩要被清除。”
跪着的艾拉連忙請求:“尊敬的國王陛下、王後陛下,他不是有意闖進這裏的,求求你們饒恕他吧,如果真的要處罰,就請處罰我這個包庇者!”
“艾拉!”李博煊焦急不已,面對眼前詭異的撲克牌國王和王後,只能學着她的語氣為艾拉開脫:“尊敬的國王、王後陛下,艾拉是無辜的,闖入者是我,你們處罰我好了!”
國王和王後對視一眼。
“是戀人?”
“是戀人。”
他們同時轉頭,對下面的李博煊到:“你身上沒有童話鎮的氣息,說明你還沒吃過童話鎮的食物,不算童話鎮居民,根據規矩,非童話鎮居民必須被清除,清除辦法即是驅逐出童話鎮,回到原本地方。
但因為你們是戀人,根據童話鎮規矩,你可以選擇獨自離開,或者代替戀人留在童話鎮成為原居民,你要選哪個?”
李博煊呆住。
他一直以為被撲克牌士兵抓住就會被殺死,就算不死,下場照樣很凄慘。原來居然不是這樣的嗎?
國王和王後口中的“清除”,僅僅代表被驅趕而已。
他看向艾拉。
艾拉也呆住了。海綠色的眼眸凝視着他,片刻後露出一如既往的溫暖笑容,卻帶着無可奈何的悲傷:“謝謝你給我畫的那些畫,我會一直想念你的。”她的語調輕柔如大提琴落幕的尾音,鳴出絲絲哀意:“如果、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偶爾也想念一下我吧。”
撲克牌士兵送過來一片蛋糕一杯水,放在李博煊面前。
國王和王後再次詢問了一遍:“獨自驅逐,還是代替成為原住居民?”
李博煊沒有回應。
艾拉咬咬唇,飛快拿起盤子裏的水打算提前喝掉,這樣他就不用做選擇了。然而一只手搶先在她面前拿走杯子,将裏面的水一飲而盡,又快速拿掉面包狼吞虎咽塞進嘴裏、咽下肚子。
“……”艾拉怔怔地望着他。
李博煊擦了擦嘴角,放下杯子,對國王和王後說道:“我選擇後者。”
宮殿外太陽升起了。
李博煊高大的身形逐漸縮小,變成了一只大尾巴長牙齒的小松鼠,旁邊的艾拉卻沒有再變成玫瑰花,因為她已經被替代,不再屬于童話鎮。
松鼠來到玫瑰少女身邊,仰着頭對她說:“我知道你一直很孤單,也知道你很向往我的世界,我願意把這樣的機會讓給你。正因為你的存在讓我找到了自己的價值,謝謝你。”
它溫柔地擁抱了一下少女的小腿,緬懷地松開:“我會一直想念你,但如果可以的話,請你不要想念我。”
國王和王後把艾拉推出了童話鎮,宮殿在她眼中變得越來越小,頃刻之間,她從一條牆角的裂縫出來了。
這是個巨大的廢棄化工廠。
到處飛舞着被風吹起來的塑料袋、舊紙片。就在她面前,擺放着一個畫架,上面有畫了一半的寫生圖,地上掉落着鉛筆。
艾拉迷茫地看着眼前一切,她撿起地上的筆,試探性地在畫架上畫了幾筆,發現自己根本畫不出那樣優美動人的線條,幹脆把筆重新丢回去。
她張開雙臂感受太陽光傾斜在身上的溫暖,感受着沒有詛咒的快樂,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肆意。
——終于,成功了!
–
童話鎮。
又是一個夜晚。
鎮子中央的廣場上,十字架上綁着一個傷痕累累的女人,正是狐貍夫人。不遠處的人群中,一個嚎啕大哭的小孩被大人拽住不許上前。
那小孩身上穿着破舊補丁的麻衣,腳上是一雙小小的草鞋,頭發亂糟糟,天真明亮的大眼盛滿了淚水。
“不要燒死我媽媽,不要燒死我媽媽!”
十字架周邊的柴火被點燃,火焰吞噬了慘叫的女人。女人歇斯底裏地哭嚎着、尖叫着、詛咒着:“豺狼!豺狼!我詛咒你不得不好死,詛咒你被女巫吃掉!我是被冤枉的,我不是女巫!我不是女巫!”
–
儲物室塵封的大門被推開。
一道纖細的身影走了進來。
貨架上昏昏欲睡的老煙槍瞥了一下,立即蹦起來,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殷勤備至地跳到地上,谄媚至極:“尊貴的主人,您來啦,今天想看點什麽藏品呢?您虔誠的仆人随時為您服務。”
丹砂的面容包裹在紅霧中,隐隐綽綽看不真切,仿佛虛幻,又存在于真實。她環視自己的藏品室,目光定格在貨架不起眼地方放着的一個童話鎮擺件上。
“最近這裏發生了不少事情啊。”
老煙槍趕緊匍匐在地上,“世間唯一的真神,什麽都瞞不過您的眼睛,這點小小的事情您虔誠的仆人已經處理完畢了,主人不必為這些小事駐足費神。”
丹砂掃過童話鎮擺件,視線再未有半分停留,她的身影徑直朝儲物室無窮無盡的另一頭走去。
老煙槍松了口氣,趕忙蹦蹦跳跳跟上去。
童話鎮擺件內,宮殿裏小小的國王和王後組裝模塊同樣松了口氣,慶幸在神降臨之前解決了一切。
行走在無盡的空間中,兩道全是巨大無比、擺的滿滿當當的貨架。忽然,丹砂的腳步在一處停下,她轉身走了過去,拿出架子上的首飾盒。
打開盒子,裏面整齊擺放着一枚瑪瑙戒指、一條瑪瑙項鏈,還有一只瑪瑙耳環。
她端詳着盒子裏乖巧的首飾們,似笑非笑,“另一只耳環哪兒去了?”
首飾們瑟瑟發抖。
地上的老煙槍早就趴到地上了,整個身子都在顫栗,巨大的驚恐淹沒了它,只能用盡最大的力氣回複:“禀告主人,早上檢查的時候還在……”
丹砂蓋上首飾盒,砰地一聲丢回原位,打斷了老煙槍接下來的解釋。
祂的聲音淡漠又平靜,冷酷地響徹在這無窮盡的空間之中:“找回來。”
神谕下達的瞬間,老煙槍的身形開始扭曲變化,由細細長長小小一杆化作一名穿着得體西服的老先生。
見到自己幾百年未見的久違□□,老煙槍顧不得激動,跪匐在地上領下旨意。他很清楚,作為儲物室的管理員,任何一件物品丢失都是自己絕對的過錯。
神的旨意不容違背,耳環必須要回來。
–
匆慌的身影穿梭在大街上。
卻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因為此時的她只是一粒塵埃,借助着風的力量有意識地向前滾動。
她要去找一個人。
作為神明的藏品,瑪瑙耳環擁有和白玉鏡子一樣的特殊能力,她的能力是變幻。她能變幻成任何想要變的樣子,正因如此,才能化作塵埃從老煙槍的眼皮子底下跑了出來。
但她非常清楚自己的時間有限,在神眼中,她和一粒真正的塵埃沒什麽兩樣。神不會允許塵埃造次。
滾動着滾動着,她終于來到了目的地,可這裏已經截然不同。四周的高樓大廈上巨大的電子屏幕顯示着現在的時間:2022年。
耳環有些恍惚,她依稀記得自己死的那年是2001年,一眨眼居然二十多年過去了嗎?她回想起了自己前幾天的夢境,夢境中惦記的那個姑娘從花季女孩瞬間蒼老枯萎,一個人孤零零躺在黑色的曼陀羅花中腐朽成骷髅。
恐怖的夢境讓耳環萬分難安。
夢中那人是她生命裏唯一的摯友,曾将她于痛苦深淵中拉出。
她發誓會用餘生回報對方,可在耳環死後,誓言再無法持續了。
神的儲物室空曠又孤寂,耳環和那些項鏈戒指甚至盒子一樣死寂地待着,日複一日,直到不詳降臨,安安分分待了二十幾年的她,頭一次萌生出了違背神意大膽的念頭。
找不到記憶中的地址,耳環并不慌亂,她尋到附近警察局的位置飄進去,落在一位警官肩頭,在那裏待了足足一周。
跟着這位警官,耳環了解了現在社會的模樣,知道了電子貨幣、轉賬、更先進的手機電腦等等,也知道了警網登錄密碼,并在一個夜晚化身成警官,遮住辦公室的監控,從裏面查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姓名:方冰雯
性別:女
出生日期:1982年4月19日
現住地址:南府區新華道廣銘城小區1棟4單元1722室
耳環看到配偶那一欄顯示了“離異”,現如今的家庭成員只有一個兒子,正在市高中讀高三。前夫因為公司破産欠下大筆債務,銀行把所有資産拍賣用于抵扣欠款,但這遠遠不夠,目前夫妻雙方各自還背了許多債務。
耳環激動又擔憂,壓抑着內心一點點把信息看完。
短短幾行文字承載了故友二十多年的人生輾轉、悲歡離合,讓她越看越難過。當初那麽美好、笑容那麽燦爛真摯的好友,為何在如今的照片上,只餘滿面疲倦和麻木。